生在平民之家,那叫天之骄子;</p>
生在帝王之家,那叫………</p>
但在以后的这些年里,姬成朗没有再从六弟的眼睛里看见过“骄傲”二字,一次都没有。</p>
是丢了么?</p>
姬成朗不信,</p>
是更会隐藏了。</p>
六弟告诉他,他在镇北侯府门口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校尉,姓郑。</p>
是那个姓郑的,将他从蛮子的手里救了下来。</p>
那个蛮子,很厉害,是蛮族王庭的左谷蠡王。</p>
后来,</p>
姬成朗知道,那个姓郑的校尉,走兵部,调任至银浪郡当守备。</p>
然后,</p>
自己见到了他,</p>
在皇子府邸。</p>
确切地说,</p>
自己最先见到的,是许久未曾回家的舅舅。</p>
舅舅,回来了。</p>
回来后,</p>
就在皇子府邸,让那个姓郑的,废掉了三弟。</p>
他有些无措,也有些不敢置信;</p>
然后,舅舅回家了,母后,也归家省亲了。</p>
……</p>
秋风,卷起了落叶,在地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p>
姬成朗深吸一口气,</p>
他又听到了母亲的喊声,喊着“阿弟”,喊着“无镜”,一遍遍地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p>
所以,</p>
为什么?</p>
姬成朗抬起头,</p>
看着自己的舅舅。</p>
靖南王的目光,依旧平静。</p>
身边的李英莲,有些着急。</p>
姬成朗清楚自己该做什么,</p>
该叙旧,</p>
不要那么直接,</p>
但要真诚,要真情,要流露。</p>
朱先生说,靖南王不是灭绝人性的魔头,从他的一夜白头,从他对平西侯的支持和庇护,从他对自己儿子的安顿里,可以看出来。</p>
姬成朗想说,</p>
不用你帮我看出来,</p>
我比你更清楚,自己的舅舅,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p>
姬成朗抿了抿嘴唇,</p>
他开始往前走,向靖南王走去,</p>
一步,</p>
一步,</p>
又一步;</p>
靖南王就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着他走来,看着自己的外甥,像是小时候那般,主动跑向自己。</p>
姬成朗的靴底,踩碎了一片落叶。</p>
蓦的,</p>
有些心疼,</p>
可笑的心疼。</p>
他曾近乎拥有了一切,历朝历代太子,所梦寐以求甚至做梦都无法想象的一切。</p>
大燕军神,是自己的亲舅舅;</p>
大燕另一座擎天之柱,是自己的泰山;</p>
他又是嫡长子;</p>
一切,本该顺理成章,不是么?</p>
可是,</p>
为什么?</p>
他停下了脚步,</p>
隔着不那么远的距离,看着田无镜。</p>
自己,是为什么?</p>
那他呢?</p>
舅舅呢?</p>
世家嫡子,田氏少主;</p>
阿姊是当朝皇后,外甥,是太子人选;</p>
自己,是巅峰武夫,可以击败剑圣,更是指挥千军万马,灭国破都!</p>
可他,</p>
为什么会选择那样子的一条路。</p>
忽然间,</p>
姬成朗的“为什么”,说不出口了。</p>
不是因为他无法从舅舅这里找到答案,</p>
而是他清楚,舅舅那里,有答案。</p>
而他姬成朗,不是害怕找不到答案,是怕……面对答案。</p>
顷刻间,</p>
一切的一切,不是变得索然无味,而是像是此时刮起的秋风一样,变得,不那么重要了。</p>
没有春日的生机,没有夏日的炎炎,也没有凛冬的刺骨,也就是那么一丁点的寒,一点寒罢了。</p>
他想说一句:</p>
舅,我好累。</p>
但还是说不出口。</p>
眼前的这位,只会比自己还累无数倍。</p>
他张开嘴,吸了几口气,想哭,没眼泪。</p>
这该死的秋天,干燥得让人煎熬。</p>
姬成朗转身,</p>
没发一言,</p>
在靖南王的注视之下,</p>
他开始往回走。</p>
“殿下………殿下………这………”</p>
李英莲不明所以。</p>
这是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p>
明日的大朝会,将极为凶险!</p>
可太子,却这般来了,又走了。</p>
食盒里的点心,压根就没拿出来。</p>
外甥走了,</p>
舅舅一直站在那里,也没有留。</p>
太子坐回了自己的行驾马车里,</p>
淡淡地说了两个字:</p>
“回宫。”</p>
行驾,缓缓地驶出了王府。</p>
李英莲跪坐在一边,明明一肚子的疑惑,却什么都不敢问。</p>
马车内,烧着炭盆,忽明忽暗。</p>
太子从袖口里,取出了两张鞋样,放在面前,仔细地看着。</p>
随后,</p>
脖子微微后仰,</p>
深吸一口气,</p>
今晚的宫宴,明日的大朝会,即将自六弟那里来临的攻势,</p>
他眼下都不想去思索了,也不想去计较了。</p>
像是一只鸟,</p>
老天给了我翅膀,</p>
却又是被谁一只一只硬生生掰断下来的?</p>
“哗!”</p>
鞋样,被太子丢入了火盆之中。</p>
“殿下!”</p>
李英莲发出一声惊呼。</p>
“呵呵呵呵………”</p>
太子却笑了起来,</p>
抬手示意李英莲不准去救鞋样,</p>
就这般静静地看着鞋样在炭盆里燃烧成灰烬,于马车内,烧出了一阵青烟;</p>
这一刻,</p>
他再次想到了当年蜷缩在寝宫一角不停抽泣的男孩。</p>
“呵呵,哈哈哈哈………</p>
世事如棋,</p>
你我同为棋子,何谈输赢;</p>
人生如戏,</p>
众生皆是戏子,哪来执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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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我自己觉得写得很好,值得一张月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