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回去了。”
说话间,他推了凤鞠一把,又凑到褚艳艳身前捏了捏她怀里抱着的凤霜的脸,“回头哥再给你弄点好吃的。”
也没说啥好吃的,倒咧嘴朝艳娘笑了笑,又不经意往她胸口扫了扫,嘴上念叨着艳娘我回去了,把个身子一转,冲着院里正往堂屋这边奔过来的宝国挥挥手,朝外走了出去。
书香出来了,宝国自然也就跟着一起出来了:“听焕章哥说,下午上河里洗澡介。”
知他打北头过来,书香就说:“回去先睡觉。”
保国颈起脖子:“你醒了要是不叫我呢?”
书香伸手朝他脑袋巴拉过去:“还玩不玩吧,反正不睡觉就别去。”没问保国焕章现在干啥呢,估摸着是被琴娘叫住了,反正暂时也不急。
出胡同,顺着丁字路斜插花往南,夹道绿郁匆匆,转过弯进到自家胡同,枣树上挂满了青枣,乍一看跟提子似的,书香就跳起来揪下一个,先放衣服上搓搓,而后塞进嘴里。
嚼了嚼,屁味儿都没有,他就又给吐了。
“回头扛着气枪,弹弓子也给我拿着。”叮嘱完,已经到了家门口。
“那咱几点走?”
书香朝他竖起食指在嘴上一比划,进到院里隔窗看到妈正在屋里看封神榜呢,这才言语:“睡醒再说。”扔下保国不管撒丫子就跑进了屋里。
电视机里,姜子牙身穿杏黄道袍正法坛上作法呢,还咬破中指画了个符。
一旁站着的也不知是殷洪还是殷郊,反正衣着倒是挺港。
这改编自小说封神演义的电视剧,早前大陕电台也曾拍过,不过演了几集就给电台掐了,据说是因为太暴露太超前了。
而现在这部所演的内容和小说上的描写自然也是相去甚远,别看这样,非但丝毫不影响观看,在受欢迎程度上似乎还更甚一筹呢。
这倒绝非瞎说,书香回来的路上,仅从内首千古传奇打各家各院飘出来,就足以证明一切。
“还不把碟子给后院送介?”灵秀早听见外面动静了,回身见他站在门口说进不进说出不出的,又咦了一声,“保国呢?”
“娘”,保国这声音倒脆,从书香胳肢窝底下一钻,出溜一下当先进到里屋。
“他说让我睡觉,要不就不带我玩。”边跟灵秀告状,边蔫不唧地朝书香做起鬼脸。
书香噌地一下窜进去,一把就拽住了保国的胳膊:“去,把盘子给后院送介。”
把盘子塞他手里,又照着屁股拍了一巴掌,“人不大倒学会告状了,滚蛋。”
支唤着,又告语一声,“把大狼跟熊给我抱来。”
临出门时,保国又转回身自,问:“要是咬我咋办?”
书香正惦着挨妈身边坐下,就又催了一声:“那牙都没长呢,怕什么?快点。”
“大懒支小懒,”灵秀似笑非笑地瞥向儿子,“不冲个澡?”
这一提醒,书香跟猴似的跳了起来。
“都粘肉上了。”
短袖一脱,身上确实汗涔涔的,“我把电扇搬过来。”
嚷嚷着,从西屋把电扇搬到了东屋。
“妈,上午我们七比一狂灌他们,要不是放水,都给他们剃秃了。”
内边正兴致勃勃,这边却插了句嘴:“晚上还去你大那?”像是随口一问,灵秀又把目光转到了电视机上。
恰逢高考,世界杯似乎也跟着起开了哄,所以书香撇了撇嘴:“这几天都歇菜,预报上说得十号呢。”
后续情况如往常一样,照旧都是从夜里十二点开始。
风打眼前吹起,妈脸上的桃杏之色顿时也随风飘舞起来。
似醍醐灌顶,书香猛地想起了什么,往灵秀跟前一挤,忙问:“这些天就咱娘俩在家吧。”
脸上也顿时露出了笑。
忽如其来,两条长腿这么一夹,灵秀猛地绷起屁股,想都没想就推了过去:“给妈把烟拿来。”把儿子推了出去。
书香戳在炕前,伸手往裤兜里掏去,烟盒的塑料皮上一片潮湿,他把裸在外头的烟纸一撕,从里面抽出一根递了过去。
近在咫尺,灵秀却不知自己为何又要往外轰赶儿子:“不去冲个澡?直接上河里洗介?”把烟叼在嘴里,身子一侧,拢起手来,把火点着了。
“得搬地笼呢,洗完了不也是白洗吗。”也不知当讲不当讲,从那支支吾吾,“还惦着弄点别的呢。”
“啥别的?”灵秀斜睨过去,没明白儿子话里的意思。
“长虫,野鸽子什么的。”
这话一出灵秀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难得儿子有心替自己想在头里,就笑着说:“有就弄,没有就拉倒,明儿不还上街呢吗。”
嘬了口烟,旋即把手伸到裙子的领口里,掏了掏,就又从里面掏出了两张大团结,借着起身喝水这工夫,她把钱塞给了儿子,再回身时,指了指炕沿儿,烟便丢在地上。
“张嘴我看看。”顺势也把儿子搂进了怀里。
“没事儿。”
书香张开嘴时,下巴壳子也被母亲掐在手里。
他本想看向窗外,却被迫坐在炕沿儿上,被灵秀把住了脑袋,“别瞎晃悠。”
都说抽烟人鼻子聋,既闻不到自身也闻不见对方,至于说真假以及可信度,看烟龄了,反正没有不抽烟的灵,但事实上书香就闻到了母亲嘴里的味儿——烟酒味归烟酒味,却并非像传言说的那样——一嘴的大蒜味或者是一嘴的韭菜味——烟柳子熏人。
平时他课间冒一袋还嚼块口香糖呢,何况母亲时常与人打交道,想必这方面她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法子。
“我说你闻啥呢?”
“啊?美由啊。”
瓦蓝色湖水微漾,在那皙白的脸蛋面前硬是让书香说话声都变了调儿。
一旁的电扇也是,你就不会不吹,嗡嗡嗡地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吹起灵秀耳畔的青丝,那小脸,红扑扑的。
“叫你不老实,叫你不老实。”
突如其来,书香便颈起脖子:“没,别掐,妈你别……”身子渐渐佝偻起来,那岔开的大腿上搭着一只小手,不是灵秀的又是谁的……
灵秀走后,书香把后院的躺椅搬到西场的爬山虎架子底下,随后隔着篱笆朝北头喊了焕章几嗓子,抱着俩狗跟保国往里一扎,躺在椅子上嘎呦起来。
“我虽然读书在梦庄,沟头堡毕竟是故乡……”一边唱,一边拍着俩狗子。
开始时保国还忍着,后来干脆翻起白眼,同时撇起嘴来:“别唱了,唱的都什玩意?狗都不爱听。”
“不爱听走啊,又没人拦着,正热的没地方待呢。”
说是这么说,书香却连眼皮都没撩,而且越唱越起劲儿,“春来茶馆毫无印象,怎么就就就,我就就就,嘡嘡嘡嘡……风雷动变化瞬息间,间间间,英雄泪如何说从头。”
俩狗子张嘴咬住他手指头,小牙在那磨了磨去还挺疼,书香把手一撒,狗子哼哼着就都滚到了地上,“拿我这手指头当啥了?他妈的白疼了。”
听到边上传来笑声,抓起保国就推,“热不热都挤一块,去喊你哥介。”
“刚才你不喊了,”保国把身子一歪,索性又躺了下来,“木匠师傅该走了,我大爷内边又让他给擦澡。”
“那你不早说?”
“我觉着楞会儿他还不过来吗。”
“楞会儿楞会儿,不耽误事儿吗。”
书香一屁股坐起来,手一挥,先自走了出去,“一会儿拿长虫咬你。”
在宝国屁颠屁颠追上来时,照着他脑袋胡撸一把,“该说前儿不说。”
“不也没问我吗。”
还回来呢也就没锁门,到琴娘家时,魏师傅这边正给窗户门上漆呢,焕章在廊子底下一站,正给打着下手,见杨哥跑来了,忙问现在几点了。
“快两点了。”
书香快步上前把手扶在了梯凳上。
“魏师傅干活就是利索。”
同东头一样,这边的窗户门刷的也是明黄色油漆,西半拉的窗户刷了一半多,眼瞅着二遍漆就快刷完了,估计差不多也就该交差了。
果不其然,魏师傅说快了,“用不了半小时就完事,该收工了也。”
内天跟母亲来这书香还跟魏师傅说呢,我大手就利索,人也利索,以前在北小郊还当过书记。
“他没练过功夫,可他会摔跤,还会擒拿。”
说到兴起,书香还跟魏师傅说自己跟他咬腕子得虎抱头,“不是他让着我,我哪是个儿啊,当兵内会儿他在团里游内什么江,枣江还是皮蛋江,三千多人排七十多名,水性好着呢。”
“在蒲台也待过,内几年他四处调动,跟现在一样,见天看不见人。”
“跟你大感情还挺深。”
“我大老带着我玩,枪法这块也准着呢,他指哪打哪,天上飞着的鸟都能给撂下来。”
“前两天电视上他还讲话呢,也老了。”
“他现在倍儿忙,闲不住……经常三更半夜回来,我都睡着了。”
“你父亲做什么工作?”
“诶魏师傅,上回你教我的铁山靠要是不走游步行不行?就直接硬扛。”
“得长练,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到时候不用刻意非得怎样去做,自然而然,无意之中是真意。”
保国找进门时他倒是知道,却不知母亲和琴娘什么时候打东屋过来的,姐俩就站在门口,而彼时母亲正似笑非笑在那打量……
看到赵伯起拄着根树棍子打东门走出来,却没看见琴娘,书香朝焕章问了一声:“你妈内?”往常进门就见着人,歇晌的时间不也过了。
焕章咧了咧嘴:“可能中暑了。”
话音儿刚落,马秀琴也打东屋走了出来。
书香撇脸扫去,琴娘红头胀脑的。
秀琴也看到了书香,她稍稍愣了下,嘴上叫着“香儿”,浓郁的藿香正气夹着股酒味儿便在这时飘了过来。
众人面前,书香也不好意思直盯着琴娘胸口去看,朝她一挥手:“中暑你就歇着呗,还跑出来干啥?”
秀琴微微一愣,伸手胡撸脸时便打了个酒嗝,于是背心里的奶子便颤耸起来,像充了气的皮球。
“没事儿。”
说着,上前拉起书香的手,“去屋里坐,琴娘这就给你拿黄瓜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