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上桌之后,灵秀把酒拿在手里,斟完之后她把切好的黄瓜条和炒好的花生推到公婆近前。
杨廷松老两口说忙半天了,让她赶紧落座吃饭。
“打回来就没闲住脚。”
“焕章这次考得咋样?”从二儿媳妇嘴里得知孙子夺了榜首,高兴之余,老杨又问了下焕章的成绩。
问什么都行,焕章唯独就怕问这成绩,他嘿嘿两声,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说门门都及格了,卷子却是抄的,说都不会吧,难免又不好意思。
“还凑合吧。”脖子一缩,脸尽量往大处张,嘴也尽量往大处张,夹起筷子直接塞嘴里俩饺子进去,堵上了就不用再说啥了。
灵秀抿嘴轻笑:“踢了半晌球饿坏了都。”
她看着小哥俩在那狼吞虎咽,除了把饺子给他俩往跟前又推了推,在李萍的建议下也象征性地尝了一个饺子。
“热也好减肥也好,不吃饭哪行啊?”
李萍向来快嘴,继续道:“这当打之年靠的就是这个吃,能吃才能干嘛。”
手一推,把饺盘给儿媳妇推到近前,目光也再次落到灵秀脸上,“空着肚子喝酒亏不亏?”
灵秀笑着举起酒杯:“爸你慢慢喝。”
先跟杨廷松打了个招呼,而后才转向李萍:“妈还怕我饿着?”
她跟李萍既是婆媳又是师徒,二十多年的情分胜似母女,“先来一口吧。”
澄清的白酒随着皓腕倾斜而起,瞥见儿子在窥视这边,灵秀稍稍一顿,很快头便扬了起来,白酒入嘴时,眼也于瞬时微微闭了一下。
李萍倒也跟着抿了口酒,放下酒杯,道“老不吃饭胃口还不都坏了,这前儿你年轻不显,等到我这岁数就知道了。”
私下里老伴儿不止一次跟她开玩笑,说偏心眼,说一碗水端不平。
她说小伟家跟老大家不一样——“进咱老杨家门时小妹才多大,这些年啥样儿你又不是看不见。”
又说十个手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边齐呢——“真是,偏心眼咋了?小妹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再说,老大内边就少疼了?不也没少疼吗。”
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笑了。
“今儿是几儿了?”嘴里塞满了饺子,书香这带有儿化音的泰南话难免说得就有些含含糊糊,“进伏了吗?”
老杨笑着道:“二十几号呢,你奶生日内天。”
书香嘘起嘴来,倒没好意思问我奶生日是哪天,不过好在饺子过了冷水不那么热,哪也是吃得书香满头大汗,衣服贴在肉上,内黏糊劲儿却跟进伏也差不多。
“内什么彗星不会是真的要撞地球吧?要不怎这么热?”边吃边说还边胡撸脸上的汗。
“哪来的影儿啊,不净瞎说吗。”
灵秀乜了眼儿子,笑着拾起筷子夹了根黄瓜条,“脚又不疼了?”
小哥俩提溜着地笼进门她早看见了,此刻虽言语上有些嗔怪,却也没直接拦着说不让儿子下河。
“歇会儿晌再去。”书香连“哎”连点头,除剩的两盘饺子没动,几乎风卷残云,和焕章把桌上的饺子都给包圆了。
饭后,灵秀让焕章拿着饺子回家,这边则询问起儿子的假期安排:“都计划好没?”
“放心吧妈。”
书香做事向来未雨绸缪,而八月又要参加比赛,再说半截有什么事儿谁说的准,是故有啥事能往前赶就都往前赶。
“月底之前肯定都写完了。”
端起饺子,灵秀又嘱托起来:“明儿听完报告上你哥那转转,身上钱还够吗?”
也没管够不够,直接从领口一掏,变出两张大团结来。
换做以先,就算不扑上来跟自己黏糊,儿子的眼神也早就施溜起来,现在可好,规规矩矩的,没来由灵秀就有些懊恼。
“咋蔫了?你离我那么远干啥?”
说得书香直脖楞登,心说我不就在你跟前呢吗。
他看向灵秀,见她绷着个脸,一时间琢磨不透母亲心思,又没觉着自己哪里做的不对,猛然想起拿回家的地笼,登时醒转过来:“你要不让下河,我不去还不行。”
“爱去不去,我才不管呢。”
灵秀把钱搡了过去,连同饺子也都给他推了过去,“完事给我回来睡觉。”
把书香往那一晾,她趟起碎步朝外就走,书香“哎”了一声,紧随其后就追了过去。
“妈,妈,”他连声叫着,追到门口一把抓起灵秀胳膊,“怎了妈,别,别,你等我,啊等我。”
灵秀边偷瞥着儿子,边甩着手,见他还黏着不走,心里竟怦怦乱跳起来:“抓我手干啥?你还不快去?”
书香“啊”了一声,撒开手后迷迷瞪瞪转身就跑。
看着他飞奔而去,灵秀跺起脚来又忙不迭朝这个背影呼喊起来:“刚吃饱肚子,再得盲肠炎!”
这功夫,儿子都出胡同口了。
周二晚上吃完烤串她留宿在了陆家营,本想倒倒苦水把堵在心里的疙瘩跟沈怡诉诉,哪知道姐妹比她话还多,说得灵秀都插不上话——从进门开始,一直到洗完澡,沈怡这嘴就一直没闲下来。
“小妹,我是真羡慕你,真的,家里家外都有人疼,多充实多幸福。”
“这么多年我是废了,废了你知道吗,就跟笼中鸟一样,飞出去也没法活。”
“除了养活孩子是咱女人与生俱来自带的本事,会啥呢你说?我啥都不会!”
“以前还有份心思想去干点啥呢,现在,要体力没体力要精力没精力,心有余力不足我是干啥都干不成了。”
絮絮叨叨,直到脱鞋上炕脱光了身子,灵秀这才注意,原来姐妹儿身下也把阴毛给剃了。
“啥时刮的?”
沈怡的私处原本浓密茂盛,现在可好,阴唇两侧光溜溜一片,灯光一照,暗紫色的阴唇从当间儿向外凸耸出来,皲褶都看得清清楚楚。
“咋了这是,要养活孩子?”
“这回就跟你看齐了。”
看到姐妹儿也在打量自己身下,灵秀下意识把腿一合,笑着扬起身子把手捅了过去,“看齐看齐,啥就跟我看齐,你个色坯子。”
扭动中,姐俩动起手来扑打在一处,你捅我我捅你,孩子般咯咯地闹了好一会儿,这才抱着一起钻进被子里,“我后赶上来,现在比你都胖。”
灵秀拉起沈怡的手放在自己腰上,还把她手挪到自己肚子上让她摸,“还说我不长肉,这回还说啥?”
“烟呢,给我来一只。”
“包里呢,你自己去拿。”
“离得近你给我拿,懒得动弹。”
“钻被窝之前不说提早拿好了。”
来到炕下,灵秀把烟拿出来,连同火一道给沈怡扔了过去,“就懒吧你。”
彼时的叽叽喳喳换成此刻的沉默不语,回头看了看,灵秀边倒水边支问:“婶儿跟叔吵架了?”
“啊……”
“啊什么?”
灵秀不自觉摇了下头,随即正色起来,“我说你一去多少天,都干啥了?是叔跟婶儿吵架了吗?”
姐妹儿的神情恍惚一看就知,回想着当日去梦庄看她母亲——压根也不像是得病的样儿,再说言谈中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当时不便多问,若非此刻沈怡前后判若两人,或许她也不会把这事儿讲出来。
“也没……”
“什么叫也没?你心里肯定有事儿。”
“香儿还搁东头睡呢?”月初儿子就搬回来住了,正要把这茬告诉沈怡,哪知她又问起了别的,“诶我问你,你们大爷每天都回来吗?”
“嫌他大爷大娘都不在家,一个人住也没意思。”答复的同时,灵秀问她:“咋了?找我们家大爷有事儿?”
“也没事……”
“什么叫没事?到底是有事儿还是没事儿?”钻进被窝,灵秀侧起身子看向沈怡。“怎看你都心事重重比我还愁。”
“就是烦,特别烦。”
“哪有不烦的你说,其实我早就烦了。”
说到这时,灵秀内双杏核眼里不自觉地就涌出了泪,她怕沈怡看见赶忙起身把灯关了。
“身子也累心也累,还睡不好觉。”
刹那间,脑子里便又涌现出一堆烂账,现状以及不幸的婚姻,想去控制情绪,不由得就问起文广的行程,“他表哥多咱走的?”
姐妹儿以前也不这样,想必多半是因为文广时常不在家里才犯愁的——有些同病相怜,更多的则是来自婚姻背叛所受的伤害,看她比自己还不济,灵秀就又叹了口气,“这些日子肯定没睡好觉,要不眼圈不会黑。”
黑暗笼罩,姐妹儿掐灭了烟,反抱过来,“你不也一样吗。”
“不问你呢,怎又扯我身上来了。”
被紧紧搂住,灵秀也搂住了她的身子,“唉。”
人到中年,糟心的事儿一茬接着一茬,哪有事事都如愿的呢,“都不知道我过来,要是知道,他姥爷准又该说我了,睡吧,累一天了也,有啥事明儿个再说。”
说好的睡觉,关灯之后她却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里翻来覆去又寻思起晌午的事儿——她没说别的,她只跟顾长风说“要管就管,别的甭问”,只待最后查明清楚把真相和结果彻底落实了,心就彻底死了……
书香把饺子给送过去时,也正赶上褚艳艳家的饭口。
艳艳召唤他坐下来一块吃饭,书香说自己吃过了,这时,凤鞠都给他把凳子搬过来了。
“真吃完了。”
笑着从盘子里捏起一个饺子塞到凤鞠嘴里,而后又捏起一个饺子给艳艳塞进嘴里。
“我妈包的,香着呢。”
把座往屁股底下一拉,人骑马似的坐了上去,“赶紧吃饭,我这待不住。”
也没管贾景林什么脸色什么心情,自顾自掏出烟来点了一根,“睡醒了还得去下地笼呢,到时把田螺煮好了,我再给你们端来。”
“那明儿你干啥去?”凤鞠也不吃饭,就这么直盯着书香。“也不在家?”
书香吐了口烟圈,扭过脸来:“明儿法制报告你们不去?”
见她摇了摇头,他指着饺子示意凤鞠,“去不去也得吃饭,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
放假了也,就没急着跟她把要干的事儿说出来,再说现在也没和人家碰头,具体啥样还说不清楚。
正这当口,宝国喊着杨哥的声音从院外传了进来。
书香回身朝外看了看,起身从柜橱里寻来一只大碗,把饺盘给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