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已经习惯新家了,还有心情和邻居一起享用晚餐。”
“……如果你的肚子到了饿得想要把自己吃掉时,你也会这么做的。”
没有理会青年的奚落,双手和双脚都被绑在一起的少女将头埋入食槽,用舌头捞起几粒生黄豆卷入口中。小心地用唇齿除去上面的土屑与碎石,剔除不能下咽的豆衣,嚼碎的大豆散发出了蛋白质的香味。
对于这家伙的到来,她并不感到意外。就像乌鸦不会放弃腐肉一样,半知不解的神秘情报对间谍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精液的臭味没有在干涸之后完全消散,但伊比斯完全没有露出不适的神情。
他将一段杂草编成的绳结拴在马棚的顶板边沿,上面镶嵌的魔晶黯淡地照耀了漆黑的马棚,随后就像自来熟的客人一般坐在了食槽边。
“我有事情要拜托你去做。”
居然是这个前天晚上还一副爱理不理样子的女孩先发制人。伊比斯眯起眼,重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身上被拷打的伤口更加严重了以外,并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变化,为何她今天突然转了性子呢?
“好啊,和昨晚的规则一样,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会告诉你那个工匠的名字。如果条件满足了,『仪式』的秘密也不是不可以透露给你。”
已经完全不是性情大变的范畴了,他甚至要怀疑眼前的白魔女是被替身调包的假货。这反而让伊比斯越发对她感兴趣起来。她不再是那副迷茫待宰的模样,而是真正下定决定要行动起来做些什么了。白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换位思考,以她现在的状况,打破僵局的突破口在哪里呢?其中之一,就在与主帅不和的自己身上,所以她才会主动提出进行交易。但交易的关键是双方的价格,不知道她的要求能否匹配那个秘密的价值。
“你大胆地说吧。我已经架好削音的护符了,不用担心被第三个人听见。等你说完要求了,我会考虑是否帮助你的。”
“是吗?好。”瞟了一眼顶檐边的护符,少女缩起身体靠着食槽坐了下来。
马厩地面的碎石子都已经被她小心地捡走,柔软的泥土对臀部的伤害减轻不少。
“我要你杀一个人。”
“如果是那个人类女奴埃斯特蕾的话,目前的报酬可还不够。她现在是凯鲁特身边的红人,伪造意外死亡的现场非常麻烦。”
“不是她。”少女摇了摇头,“是一个对你来说举手之劳的小人物,某个被你利用过后抛在一边的残渣。”
“唔,有趣,你先别急着说名字,让我想想。”伊比斯很喜欢这种思考的感觉,尤其是这种简单的选择题。能够被两人的关系网所覆盖,还满足仇恨与利用的条件的人——“是嘛,你要用那个打开城门的内应的脑袋,来祭奠死去的市民们。”他一下就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原来是这样,凯鲁特今天带你去了布莱丹,想用惨状击垮你的意志,似乎起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也难怪我的线人告诉我,他会气得在就寝前虐待女奴们来发泄。”
“…你把线人安插在了他的寝房里?”少女忍不住出声吐槽。
“是啊,对于这种无法雨露均沾还非要广开后宫的早泄男,挖起墙角来不用太简单。”青年一点都不觉得私通他人的女奴是什么不光彩的事,“言归正传,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那个内应,但我得纠正一点——不是我在利用他,而是他和我互相勾结,各取所需,就像咱们两个现在在做的那样。”
“我不明白。”
“是啊,你不明白,为什么你这样热心平等地对待了士兵们,给予了他们足够的薪酬与地位,却还是遭到了无情的背叛。不过这也不怪你,那个叫穆恩的家伙早就疯了,要的只是把这座城市和你一道毁灭而已。”
“为什么?”少女偏过头,眼里满是震惊与不解,“他为什么宁可把同胞送入死地,也要勾结间谍来背叛我?”
“很简单。上一次围城的时候,你们为了生存,毫无愧疚地吃了人对吧。虽然只有最后的几天,杀死的也是活不下去而自愿献身的老人与重伤员,但总有心存正义的人无法接受。”
那是再也不愿意想起的黑暗过去,少女扶住自己的右臂,悲伤地颤抖着。
“真是个孝子,一直在食人的异类间蛰伏到最合适的时机,然后暴起葬送了整整几万人来为老母陪葬。除了对于自相戕害的人类的恨意,我想他也许看到了更加丑恶的东西,比如说,命令平民们啃食同类,自己却安然享用正常美食的上层……”
“你错了。”
她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没有那种事。作出决定的虽然是全体议员的投票表决,但第一个开始吃人的——是我。老人的肉酸得恶心,吃起来的口感柴得难以下咽,但我当着众人的面把那些肉吃得一干二净,就连骨髓都敲出来吸干……”
即使见过无数荒诞淫靡的贵族生活,伊比斯还是第一次感到了恶心反胃的感觉。
“城里的居民起码有三成觉得我疯了。但是我不后悔那么做,所有的粮食储备都已耗尽,刨地三尺都找不出一粒麦子,城里连树皮草根都没了,如果没有我的威望来带头,用政令与示范裹挟议员和市民们加入,恐怕替代这份有序的自愿牺牲的会是更加混乱的私下屠杀。”她歪过头,脸上露出自嘲似的笑容,“有理智的生物是不会疯到食用同类的。但我这个存在,只要解释了充足的理由说服理性,就能旁观肉体自己动起来,脑袋空空地去把论证完毕的目标自行完成。”
伊比斯被绕晕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为了保护心智,所以将行为与思考割裂开来,把肉体化为执行命令的器具。这是无比适合杀手的天赋。
而她能够在凯鲁特的虐待下撑到现在,恐怕靠的就是这样的能力。
“…你没有疯,疯的是战争。”
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声安慰,或许只是希望少女能保持坚定,继续给凯鲁特添乱罢了。
“真意外,你这样的混蛋也能说出这种话。”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躺着啥也不用干,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性奴和美食送上门来。如果不是因为我只是个继子,我才懒得参和该死的战争。”青年耸了耸肩,“好吧,穆恩就在奴隶军的兵营里。我会把他的头颅埋到布莱丹的城门下。没有人会注意到垃圾堆里消失掉的渣滓。”
他站起身准备离去。少女惊讶了一瞬,出声问道。
“你不想知道那个大师的名字了吗?”
“我没兴趣听你编出的假答案。本来以为你是个诚实人,但是人一旦有了觉悟,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次算我赊给你的,欠款等我想好了会来拿。”伊比斯向着檐下的护符伸手,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对了,附赠给你一个情报。凯鲁特似乎觉得你能撑到现在是因为手里有底牌,他现在笃定你的底牌就是那个神秘的仪式。这家伙总是能歪打正着,好运得令人羡慕。”
“……”
意味难耐的沉默结束了今日的探望,神秘的访客很快就抹去了脚印等一切痕迹,消失在子夜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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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一天从洗漱完毕开始,然后在不想见面的熟人上门时结束。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预感麻烦上门的表情……萨拉,你要是不会扎辫子的话,还是像平时一样绑个马尾就行了。”
“还不是六表婶……不,没什么,我乐意换个发型,你管不着。”
墨绿发色的精灵少女咬牙切齿地捋动着垂在肩前的发辫,这本该出现在邻家小妹身上的造型其实本不滑稽,可是她身上穿的并不是碎花布裙,而是全副武装的钢铁裙甲,腰间锋利的长剑似乎能够随时拔出,把村里的放牛竹马砍成两半。
对了,她墨绿色的头发颜色很深,不仔细分辨的话,很容易当成人类中常见的黑发。
“那么,你是要我帮忙去砍人吗?先说好,要是和你作对的领主势力太大我就不去了,或者咋俩一起上都打不过的话,我会选择立刻当场逃跑。”
“不·用·你·帮·倒·忙——”她面露凶光一字一句地说着,手按在了剑柄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今天有空来一起逛市场吗?”
“哈?”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的状况。
拎着两只士兵们打到的野兔,伊比斯心不在焉地跟在萨拉维芙身后,无奈地看着她欢脱地穿梭在士兵们出售战利品的摊位间,马尾高兴地上下跳动。
“橡木之子”和“繁星”的领主们关系交错复杂,有时能在某些议题上达成一致,也会产生关系到利益的冲突。虽然不知道德尔塔先生的打算究竟如何,撺掇远房便宜侄女来亲近自己的目的绝对不会是为了给她相亲。
萨拉本人那里是问不出答案的,她八成只是被之前其乐融融的“拉家常”迷惑,以为这只是亲戚看上了小伙所以在拉郎配。还有两成,是她连这样表面的理由都看不出来,把这当成是单纯的逛街——她好像真的有那么傻没错了。
“喂,你觉得这张手弩怎么样?提前上弦准备好的话,似乎能在战斗中使出出其不意的一击。”
“单挑比赛或者私下决斗可以玩玩,实战里因为只有一击而局限太大,瞬息万变的战场也没有重新上弦的余裕。有空间带它的话,不如准备一柄结实的小圆盾,或者带把可以投掷的短刀。”
“唉,有道理。”精灵少女恋恋不舍地放下了这件做工精美的小型武器,跨过了正在叫卖奴隶的摊位走向下一个地点。
这处营前的空地只是个临时的市场,在城里赚的盆满钵满的第一批士兵们聚集在这里,互相交换劫掠而得的战利品。最常见的商品是奴隶,然后是各类适合在战场上使用的兵器。布莱丹战士们的甲胄坚固无比,配备的朴实兵器也称手好用,饱受其苦的士兵们无不想淘到中意的部件,来提高自己以后在战斗中的生还率,因而这样的摊位前聚集的人也最多。
没有一会儿,伊比斯就和萨拉失散了。但他并不着急寻找少女,而是在角落里小心准备了一会儿后,回到了之前经过的某个奴隶摊子。那里有个满脸麻子的丑陋女孩,正是他所发现并准备独占的宝物。
那个女孩正蹲坐在写上了价格的木板前,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运气不错,她的主人暂时离开了摊位,可以少费一番口舌。不用担心奴隶会偷偷逃跑,只要命令他们相互监视,就可以放心地交给奴隶们的互拖后腿了。此刻女孩身边的其他奴隶们正紧张地左右扫视,盼望能够抓到别人逃跑来取得奖赏。
“诺艾尔!”重新将厨师的角色代入到身上,伊比斯呼喊着女孩,“你也被抓到这里来了?”
“啊,希尔德!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抬起头,暗淡的眼神因为映入了熟人而出现了光芒。她激动地想要站起身,左顾右盼地迟疑着没有行动。伊比斯索性蹲坐在她面前,好让两人的视线平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