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施绝技盗魁搏命 展神射钱宁灭口(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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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钺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话,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向着钱宁长揖到地,“学生贾钺见过大人!”

钱宁瞧瞧贾钺,又瞅瞅那边按捺不住一脸焦躁的杨校,这俩货是盟兄弟?看着也不像一路人啊!

“学生现在捕盗御史柳大人门下奔走,这几日查询城内由帖,缉拿强贼,多赖锦衣卫的一众官长弟兄襄助,学生忝为侍御门下,此厢先行谢过。”

贾钺埋首不起,继续说道。

“不必客套,这本也是我等职责所在。”对方姿态很低,钱宁也不好再疾言厉色。

“但不知学生盟弟何处得罪大人,在下先行代为赔罪。”贾钺继续道。

“这个嘛……”钱宁有些搔头,正思量如何将事情圆过去,齐佐立时抢声道:“其实说来不过一场误会,杨捕头一时情急……”

“原来如此,”听齐佐说明原委,贾钺恍然大悟,扭头厉喝道:“人家助你杀贼,你竟然还疑神疑鬼,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若是误了缇帅和侍御的大计,看我如何饶你!”

杨校莫名其妙,“大哥,我……”

“休得多言!”贾钺转身再度躬身一揖,“舍弟无状,冲撞大人,待公事了结,学生定当率他登门请罪。”

贾钺对杨校那番训斥,听得钱宁心中一凛,被杨校那家伙激起了火气,险些忘了来前丁寿交待,齐佐又恰时凑上前低语道:“大人,您说卫帅嘱咐缉贼万不可声张,咱们如今已闹出这么大动静,不如……”

钱宁面色一阵青白不定,干笑几声,道:“贾兄不必客气,其实今日之事钱某也多有不是之处,还望二位海涵。”

贾钺连道不敢,环顾院中,只见群贼死伤枕籍,笑道:“幸得诸位在此,王贼一党方得一网打尽,锦衣卫神通广大,果然名不虚传。”

一番恭维,钱宁不禁有些飘飘然,可惜身旁总有乌鸦坏事,曹大康看着被人搀扶才勉强站稳的东厂二位掌班,不阴不阳道:“可惜啊,伤了计兄与石兄,还是走了那个齐彦名……”

“有劳曹兄惦念,不过我东厂的人可不会白白受了伤!!”

听得声音,曹大康蓦地回头,只见常九捻着两撇鼠须,笑吟吟站在背后,刚才众人乱糟糟一团,曹大康只顾阴阳怪气给钱宁添堵,竟未察觉这家伙何时跑到了自己身后。

常九身后立着一高一矮两个人,身材矮小尖嘴猴腮的是申颗掌班鲍子威,高壮如山的正是寅颗掌班白山君,教曹大康惊诧莫名的是白山君手中还拎着一个五花大绑着的壮汉,那汉子半身血染,神情萎靡,正是方才破墙逃走的奔雷刀齐彦名。

常九得意笑道:“这呆头呆脑的家伙自以为机灵,一脑袋撞在了咱们爷们手里,合该他倒霉!”

“呸!不要脸的鹰爪孙,倚多为胜,要不是老子身上有伤,哪个会被你们擒住!”齐彦名失血过多,面色已有些苍白,但犹改不了那张臭嘴。

白山君将人往地上一扔,常九嫌他闲言碎语的聒噪不停,直接命人给他嘴里塞上了麻核。

“王大川已死,我等须向卫帅复命,此间事就劳烦贾兄了。”

钱宁不晓得丁寿安排究竟是何用意,只是想着这里的动静怕是早惊动了街面,也不知坏了什么事没有,心中七上八下,再没心思逗留。

东西二厂的番子本就是借调听用,丁寿没有旁的吩咐,他们也不会多管闲事,也随着一并离去,只留下兵马司的官军清理现场,搬运尸体。

“小弟多事,连累大哥了。”

杨校满心愧疚,他二人是同乡总角之交,贾钺长他几岁,少时多得照拂,虽是后来出门访师习武,但这份兄弟之情一直铭记于心。

“既然有心投身仕途,便少不得跪接跪送的应酬往来,这脸面早便不值钱了,”贾钺苦笑摇头,“倒是你,本是刚直火爆的性子,因我之故,处处忍气吞声,着实委屈了。”

“大哥哪里话来,当年若非贾家接济,我母子二人早便成了饿死鬼,只恨那些考官有眼无珠,使得大哥这等人才埋没乡里。”

杨校为盟兄际遇忿忿不平。

贾钺怅然一叹,“为兄沉迷金石,读书时心有旁骛,名落孙山怨不得旁人,可家父临终念念不忘要我光耀门楣,我实在是……唉!”

见贾钺神色郁郁,杨校宽慰道:“科举之道不通,咱们另寻出路就是,大哥你有秀才的功名,柳大人应承只要立了大功,定当保举你个出身,如今王贼已死,大哥你出头的时日就快到了!”

贾钺仰天喟叹,“你我兄弟旬月来连番追捕,最终还是借着厂卫之力才得竟全功,连贼首也是死于他人手上,最后追算起来还不知能得几分功劳分润,唉,真是时也命也!”

“都是姓钱的那厮坏事,看他行事如此迫切,未必是为了抢功,八九成是存了包庇之心,那王大川的同党恐和他也有些关联……”

“不得胡言!”

贾钺警觉地看看左右,见众人都在忙碌无人注意,才松了口气,轻斥道:“那锦衣帅如今正得圣宠,缇骑气焰炽盛,莫说咱们,便是侍御大人也得罪他们不起,小心慎言才是。”

杨校不甘心地应了声,想到连日辛苦奔波,却终被人抢了头功,若因此害得拜兄不得进身,他如何心安,心中未免悒悒。

见他怏怏不乐,贾钺知其心思,展颜抚慰道:“你也不须替我忧心,此处立不得功,自有别处可求,和愚兄今日急着寻你的事由比起来,王大川而今倒还是个小事了……”

“小事?”

杨校诧异,王大川犯案累累,是有名的巨盗,天下能和他比肩的盗匪可没有几个,想起适才贾钺训斥他时所说大计,顿时来了精神,“又有大案?”

杨校毕竟身在六扇门中,见猎心喜,贾钺则神秘一笑,“为兄便是要与你叙说详情……”

“杨捕头……”兵马司的一个弓兵头目凑了过来“出了些状况?”

“甚事?”杨校对这班人方才作壁上观的行为极为不满,自然也没个好脸色。

小头目也是一脸为难,只是干系重大,他不得不来禀报,纠结说道:“尸体里少了个人……”

王大川一众手下也都是一摞案底的惯盗强贼,个个通缉榜上有名,虽然王大川已死,其他人也还要验明正身,以便事后销案,众官兵拿着画影图形在尸体堆里翻检辨认,结果对来对去,独独少了八仙剑张玄。

“断无可能!”杨校沉着脸斩钉截铁道:“他胸前中了我一刀,绝无生理!”

贾钺同样面色凝重,张玄乃王大川左膀右臂,贼人中的重要人物,若是逃了出去,这场追剿难说是功德圆满,可他也深知杨校虽性子直率,但行事稳妥,绝不会信口开河,迟疑道:“你可曾勘验尸身?”

“他跌进屋内,眼见王大川逃脱在即,我怎有那个闲工夫!”一句话出口,杨校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匆匆进了货栈堂屋,贾钺领人紧随其后。

思索回忆张玄跌落位置,杨校略一查勘,便趋向左边一间钻山耳房,他也不愧神眼之名,只是在屋内巡视一圈,扫了几眼,便奔向墙角的一处衣箱所在。

“有何不妥?”贾钺跟在身后问道。

“这箱子被人移动过。”杨校铁青着脸道。

房内显是久不住人,随处可见一层厚厚的灰尘,偏偏左侧箱底下露出一线洁净,连贾钺也能猜出是有人挪开箱子后又未曾放回原处。

“哐当!”杨校抬脚将箱子踢飞了出去,烟尘弥漫之中,一个尺余左右的洞口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里通向何处?”贾钺沉声问道。

一个兵卒伏地向外探了探,回道:“是后院墙。”

“可有人把守?”贾钺急声问。

“原本锦衣卫的人守着,后来他们撤掉后,弟兄们见贼人都死干净了,忙着搬运清理,所以……”那军士声音越来越小,不敢再看向二人。

“是忙着捡他们身上的银子吧?”杨校一声冷哼,众军士那点心思如何能逃过他的眼睛。

“这些银子都是证据赃物,全部追缴充公,若有私藏者,与贼人同罪!”贾钺不敢招惹钱宁,对兵马司的军卒却没那般客气。

“张玄!”杨校咬牙切齿,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竟让贼人从他眼皮子底下逃了,若是传扬出去,神眼狻猊以后干脆改名叫瞎眼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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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张玄背靠着巷弄拐角里的一面矮墙一屁股坐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时警醒着向来处偷觑,见始终无追兵出现,悬起的心才逐渐落下。

“看来那些龟孙子还没发现,幸亏老子有先见之明,踩点时提早挖了那个狗洞……”回想起方才险况,张玄心里还觉后怕,低头看着胸前层层破裂的衣衫,贴肉穿着的软甲下毫发无伤,不禁又暗暗得意。

“当年宰了那队胡商,暗中冒险藏下这件宝贝,果然是值了,”轻抚身上这件金丝软甲,张玄忆起当年大胆所为,唇边不禁露出几分笑意,自语道:“大哥诶,莫怪兄弟我薄情,你那名头树大招风,鹰爪孙们人人都想拿了你去领功,便是有这件宝甲也是无用,还不如留给兄弟救上一命,兄弟也算承你的情了……”

“呵呵,借着王大川将围捕官军的注意吸引出去,又依仗宝甲诈死,先赌在人家眼里你和王大川的命孰轻孰重,又赌官兵撤防前不会被发现,趁着空当脱出生天,死中求活,果然是好算计呀!”

“谁?!”突兀出现的声音教张玄心中一凛,挺身而起,全神戒备。

前面斜侧方的拐角处露出一角绣袍,“官差!!”

张玄瞳孔猛地一缩,紧紧握住手中的八仙剑,同时眼角余光四散巡睃,只待确定对方没有其余帮手,立即痛下杀手。

“甭看了,就我一人。”

来人的声音透着几分疏懒,“莫说你小子有没有拾掇下我的本事,便是在你得手前我高声一呼,你这小贼还逃得掉么?”

对方的确说中张玄要害,他此时根本耽搁不起,若教杨校他们再追上来,那厮定会确认让自己死的透透才会罢手,小眼睛立时骨碌碌滚个不停,开始为自己寻找可以逃窜的后路。

那一直隐身墙后不肯露面的人似乎猜透张玄心思,嘻笑道:“死了逃命的心吧,如今京师各街坊都被兵士封锁,进得出不得,你小子没机会的……”

“便是让你觑准人家,鸠占鹊巢,如今官府正逐门逐户查核由帖路引,你能躲到几时……”声音忽然顿了一顿,“嗤”的一声轻笑,“听动静,追兵已经快到了。”

张玄凝神细听,果然有嘈杂人声隐约传来,听动静八九成就是兵马司的人马,顿时心弦一颤,如丧考妣,依照杨校的一双神眼,只要发现他逃了,不消须臾便能追上,上天下地也是无用。

张玄不是王大川那样的暴戾性情,危机关头生不出什么搏命心思,想着此生再不能和妻女相见,万念俱灰,兵器一扔,惨然道:“罢了,张某认栽,要杀要剐听凭大人吩咐就是。”

“早先是真想把你绑了向上面邀功,而今嘛,爷却改了主意……”墙角后的人身影一转,终于露出了全部面目。

注:五城兵马司在明代北京的官僚系统里可以说是鄙视链最底端的存在,而且官小事多,刑部验尸、锦衣卫分拨房屋、市面处决犯人、南海子巡视、各处守门、巡厂、扫除等等,都脱不开干系,连匠作人等恃势都可以不甩他们脸子,更别说有天子亲军之称的锦衣卫,天顺六年,“南城兵马副指挥张佑巡沟渠至宣武关,见一人开渠不深,不知其为锦衣卫百户,叱弓兵欲笞之,百户怒执(张)佑诉之(锦衣卫指挥)门达,(门)达以闻。上曰:此兵马欺殴军职,无理甚,其枷示五城各一月,更处之”(《明英宗实录》),更别说嘉靖朝那位锦衣都督陆柄还有杖杀兵马指挥的记载,而且杀也就杀了,被御史弹劾的结果也是“下诏不问”,不过锦衣卫对兵马司的关系有些复杂,也不是光欺负起来没够,偶尔也会帮着他们鸣不平,“迩来内外官及诸势要不循旧制,凡事无分公私大小,皆属干理,又从而凌辱之。且占役夫甲,弊非一端,乞严禁前弊,稍重其权”,一边自己干着欺压兵马司的勾当,一边又为他们被权豪势要杂差牵累受辱而叫屈,不得不说二者关系微妙,很有点相爱相杀的味道。

“升临清卫指挥使万广为署都指挥佥事,初(万)广巡捕至高唐南镇店,遇强贼王大川等三十余骑,广率其子(万)仪接斗,射伤贼七人,父子亦被重伤。兵部言大川等横行畿甸以及山东,不闻有奋身当之者,(万)广父子乃能如是,宜议升赏”(《明武宗实录》)。

堂堂一卫指挥使,被杀得父子双双重伤,官兵还不知道伤亡多少,只能说王大川属实是个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