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姜主事失财寻美·杜知县吃堑长智(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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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掩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工部主事姜荣引着御马太监张忠进了酒楼雅轩。

绕过门前的四扇墨漆木格屏风,只见轩内酒宴齐备,尚有一人独坐。

“姜主事,这位是……”见还有外人在,张忠顿时面色不豫。

“下官赵经见过公公。”赵经起身长揖。

“赵兄现任营缮司员外郎,说来还是下官合管上司,”姜荣笑着向双方介绍,“赵兄,这位便是内廷红人、鼎鼎大名的张公公了……”

“经久慕公公风采,此番借仁甫的面子才得机缘拜会,还望公公勿怪在下失礼唐突之罪。”赵经又是一揖,言行甚是谦恭。

“罢了。”赵经如此客气,张忠也不好说些什么,与二人俱都落了座。

“二位,咱家宫里尚有一大堆的差事,实是抽不出多少空闲,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张忠心绪不佳,没心思与赵经两个废话客套。

看来张太监今日心气不顺,姜荣暗觉不妙,悻悻瞄向邻座。

赵经干笑几声,“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在下听闻公公蒙陛下信重,督办豹房兴建事宜,事冗时仄,赵某亦想为君分忧,挑些担子……”

“你也想从中分一杯羹?”张忠微微扬眉,嗤地一笑。

“该说是下官帮公公措办一二,毕竟皇家缮治也是工部营缮司的差事。”赵经帮张忠与自己斟了一杯酒,缓缓笑道。

“公公有所不知,赵兄乃王相门生,平日甚得看重,为官更是事无巨细,皆必躬亲,因而……”

“用王鏊来压咱家?”张忠一声冷笑,乜着姜荣道:“咱是伺候万岁爷的,可不用上赶着巴结内阁,你既然嫌银子烫手,豹房的事今后也不要管了。”

若不是有求于他,哪个王八蛋会将手里的财路让人!

姜荣心头委屈就别提了,见张忠真的要走,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匆忙劝阻。

“公公可是觉得下官面生,不堪参与机密?”赵经洒然一笑,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压在桌上推了过去,“其实这类事一回生二回熟,今后下官在营缮司少不得要与公公打交道,其中规矩自是明白的。”

斜眼觑了觑桌上银票,张忠终又坐了下来,“你倒是个聪明人……”

“下官自诩还算明白事理。”赵经自得轻笑。

“也好,咱家喜欢和明白人打交道,今后自然少不了照应。”

赵经自以为得计,欣然道:“谢公公美意,那您看这豹房工程……”

“豹房的事就不要想了。”张忠一口回绝。

赵经笑容顿凝,姜荣急声道:“公公莫要意气……”

“谁说咱家意气用事?你当适才与你说的都是气话?”张忠仰脖干了一杯酒,抹了把嘴,忿忿道:“莫说你们,如今咱家都没伸手的余地啦!”

“为何?”赵经二人诧异问道。

“还不是因为丁寿带来那个小兔崽子!”张忠说起来就一肚子火,空杯往桌案上狠狠一顿,转对二人道:“近日有一个扬州来的小子归了工部匠籍,你等可晓得?”

二人均摇头表示不知,莫说工部所属的二十余万班匠,便是那两万多住坐匠名义上隶属内官监,但实际经管征调还不是归着工部管辖,区区一个扬州匠役实在引不起他二人注意。

“既然是丁……丁大人引荐而来的,想必也有些本领。”姜荣虑及那锦衣帅素来与内廷交好,没敢顺着张忠直呼其名。

“有些本领?他本事大了!新合顶的番经堂歪斜了,工地的老匠头都说要费些工夫,拆了顶子修葺,可那小子……”张忠咂咂嘴巴,如今思来也觉不可思议,“那小子只让人装了千余石的细沙,按他的指派堆在经堂两旁,结果怎么着?一顿饭的工夫,经堂自个儿正过来了!”

赵经与姜荣对视一眼,俱觉惊诧,赵经干咳一声,“纵然那竖子有些本领,也不过是工匠末技,公公何等身份,如何能教他挡了路?”

“他算个屁!还不是……”张忠终于想起这是外间酒楼,须防隔墙有耳,压低声音道:“还不是他背后那个人。”

“丁南山?”赵经眉峰敛起,即使在京中待得不久,那锦衣帅的赫赫凶名还是灌了满耳朵,更何况其人还结结实实收拾了他几个所谓同门,那位阁老恩师可没少在府中怨声载道。

“听仁甫兄说,那位锦衣帅只是间或盘账,平日并不过问营造之事,那扬州子纵然技追公输,还能干预施工不成?”

张忠嘿嘿几声怪笑,“正是因为经常查账,丁大人对豹房耗材花费银钱门儿清,见了那小子的真才实学,又来了兴致,拿来图纸账目让他筹算完工还需多少匠料……”

“还需多少?”姜荣急声问道,王文素精通术数,其余账目中做不得假,他能做的也只是打着工部名号与张忠串通一气,在匠料采买部分暗中动些手脚,事关财路,由不得不关切。

“没了。”张忠把手一摆,干脆回道:“那小子说按照图纸,豹房工料俱已足够,尚有许多富余,不需再另外采买。”

“不能啊,公公不是说有许多殿宇要的大木立柱,咱们还要从湖广云贵采办运送么!”姜荣急道,工料加上运费,可是这次工程可以中饱私囊的大头,前番孙洪盯得紧,张忠有意将部分大木的采办向后压了压,怎么事还没办,料就够了?

“本来是要从外地采买一部分,可谁教那小子会弄劳什子”积木为柱“呢!”张忠咧咧嘴,神情仿佛和吃了苍蝇一般。

“啊?”别看姜荣任着工部主事,还真不清楚那词是什么意思。

“简单说,就是把小块的木料拼合、斗接、包镶,做成整根的大柱。”张忠白了姜荣一眼,还他娘读书种子呢,屁都不懂。

赵经沉着脸道:“如此拼凑而成的大柱如何经久耐用,岂不是将万岁立于危墙之下?”

“天常兄说的是,”姜荣连连点头认可,“此行当诛!”

“诛谁?”张忠俩眼一瞪,“人家当场给弄了一根柱子,省工省料,偏还结实得很,丁大人非常满意,当时就让那小崽子任了工地营缮管事。”

“这……”姜荣满嘴苦涩,“丁大人如此轻率,公公何不劝劝?”

“你怎不去劝?”张忠嗔目反诘,“那小子明摆着真有斤两,丁大人信他用他,咱家还怎么去说!须知这银子可是人家出的,真翻了脸把事情捅到御前,咱们屁股可不干净!”

姜荣被训得讷讷无言,赵经阴沉着脸不说话,张忠猛地一拍桌子,起身道:“就这么回事儿,你们俩也都清楚了,大家既是朋友,以后再有财路,少不得互相关照,豹房营建就别费那个心思啦。”

姜荣眼睁睁看着张忠借着拍桌子的便当,将那张银票收进了袖子,随即扭身而去。

“恭送公公,公公一路走好。”姜荣随在张忠身后,点头哈腰地将人送了出去。

送走张太监,姜荣回身见赵经依旧面无表情坐在席上,不发一言,晓得这位仁兄未称心意,恐他心中不喜,自己请托之事鸡飞蛋打,急忙上前施礼陪笑道:“小弟无能,辜负了天常兄所托,心自难安,请容小弟日后再将功折罪,另行报效。”

赵经狭长面颊上绽出几分笑容,“仁甫言重了,天下事岂能尽如人意乎,机缘凑巧,非兄之过。”

“谢天常兄雅量。”姜荣心头大石总算落地。

赵经笑笑,忽地好像想起一事,开始桌上桌下四处寻觅。

“天常兄可是遗失何物?”

“愚兄记得适才放了一张银票在桌上,怎地寻不见了?”赵经一脸焦灼。

银票?

姜荣一愣,脱口道:“那银票不是被……”话到一半,忽然住口。

“哪里去了?”赵经似笑非笑,“仁甫当知,愚兄俸禄微薄,家中人口又多,若是失了这银票,举家怕是有枵腹之患。”

“赵兄放心,寻找银票之事包在小弟身上,少时定然送到府上,”姜荣咬着后槽牙,又补了一句,“加倍奉还!”

赵经欣然一笑,“贤弟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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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晌午,往日生意兴隆的窦家酒坊,此时四座空空,掌柜窦二站在柜台后,看着店外不住唉声叹气。

今日一早才开了店门,便见外间聚集了一群乞儿,一个个开花帽子打结衫儿,捧着缺口糙碗,爹娘大爷的一通喧哗乱叫,登时将窦老头吓了一跳,往日虽有上门行乞的,多也不过三五人齐来,几文钱两碗剩饭也便打发了,瞧眼前架势足有三五十人,他这小店里都塞不下,哪里冒出了这么一群瘟神。

更要紧的是这群乞丐挡在了店门口,还有哪个客人能进门来,没得法子,窦二只好忍着肉痛,将今日店里准备的新鲜食材拿出许多,又擡出两瓮好酒,舍了许多钱钞,好话说尽,指望将这些人速速打发了,也好继续营生,怎料这些乞儿拿了东西全不肯走,只是不嚷着进店,堆集在店门外的街道上吃肉喝酒,嗮起太阳来。

“我去撵他们走。”窦妙善对堵了自家门前的这些无赖乞儿殊无好感,见老夫为此烦忧,当即便要出门教训他们一番。

窦二急忙拉住女儿,“不可胡闹,你一个姑娘家,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这些乞儿纠缠,若再吃了亏去,让邻里街坊指指点点,你还如何去找婆家!”

“爹——”对这位恨不得将自己立时嫁出去的老爹爹,窦妙善哭笑不得,“女儿好歹学了多年武艺,几个泼皮恶丐还应付得来,您别担心了。”

“那也不成,这些街头乞儿都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今日教训了他们,来日他们就敢往咱店门前泼尿洒粪,咱家的生意哪还做得下去!”窦二毕竟活了一把年纪,对城中无赖恶乞的手段略知一二。

“难道还没法整治他们了?”窦女侠愤愤不平,“要不,咱去报官?”

“抓进牢里,无非换个地方吃饭,这帮饿鬼乞儿贱命一条,钟馗老爷都懒得去收!”窦二蹙着眉头,喟然一叹,“看来此番破财是少不得啦。”

“爹您还要给他们钱?”窦妙善蛾眉轻蹙,不愿就此示弱。

“给他们有什么用!这些乞儿都是欺软怕硬,给得再多,他们只会道咱好欺负,爹去寻兵马司,那些乞儿总要在街面上厮混,兵马司还是能治得他们的。”

说着话,窦二从柜中取出二十两银子,细想了想,又狠狠心再添了十两,嘱咐女儿守好店门,万万不许与外间争执,随后从后门溜了出去。

窦妙善只好孤零零守在店里,眼见外边有要进店的客人,被那些乞儿一个个惊走,心头怒火腾腾,但想起父亲叮嘱,不好多生事端,只得一个人坐在店中生闷气。

左等右等,终于将父亲盼了回来,妙善匆匆迎上,只见窦二满脸失望之色,她预感不妙,“爹,可是兵马司不肯出面?”

“收了银子,说是等有空便过来看看,让我回来等着。”窦二垂头丧气。

“这简直是推脱,咱店中生意哪经得起耽搁!”

“人家就是让你等不起,”窦二嘴角浮现几分苦笑,“兵马司的人说了,要是觉得生意干不下去,何不将店面脱手换个营生……”

窦妙善俏脸涨红,“说得甚话!官府中人不知靖安地方,反让人转行别业,真是糊涂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