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侯门宴居心叵测·慈母泪寸草春晖(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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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张延龄摆手让歌舞退下,一名持着铜锣的青衣汉子恭谨而入,座下行礼道:“小人刘东山见过侯爷。”

“把你那几个拿手玩意儿亮出来,让丁大人指点指点。”张延龄向丁寿处一瞥,二爷立时品出了几分不怀好意的味道。

刘东山恭声应是,举着铜锣一敲,一只头系梁冠的黑犬驮着一只猴子跑了进来。

在锣声催动下,那只猴子在黑犬身上爬上窜下,百般捉弄,黑犬似乎被驯服得甚是温顺,无论怎样,也是俯首帖耳,不愠不火。

张延龄捧腹大笑,斜睨丁寿,讥笑道:“好一个狗官,果然听话得很,刘东山,你是如何驯的这狗官?”

刘东山谄笑道:“无非是心狠手辣罢了,那些不听话的,直接杀了吃肉,剩下的便是乖乖听使唤的好狗了。”

“说得好,看来对那些不听话的狗官,只有趁早杀了,省得碍眼!”张延龄阴声连笑。

张鹤龄此时也流露出几分报复快意,从桌上夹起一块鹿脯,嘻笑道:“狗官,过来看赏。”

许是黑犬与二张不熟,未立时听从召唤,见张鹤龄面露愠色,刘东山哈腰陪笑道:“侯爷莫罪,这狗东西带上官帽,便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有些狗眼看人低!”

张鹤龄兄弟闻声哈哈大笑,曹鼎等下人更恨不得笑声将房顶都掀起来,张延龄高声道:“说得好,下去重赏,丁大人,你说这不识擡举的”狗官“,是该赏还是该杀?”

丁寿揉了揉被夸张笑声震得有些发胀的耳朵,若无其事道:“自然是杀了好。”

“哦,为何?”张鹤龄嘴角牵动微露讥嘲。

“狗侯爷狗仗人势,有眼无珠,开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还不自知,留着有什么用!”丁寿理所当然道。

张延龄拍案怒喝:“丁寿小儿,你大胆!”

“侯爷何出此言?”丁寿一脸无辜。

张鹤龄的脸色也终于冷了下来,“丁大人,你这玩笑过了,便是太后陛下对你恩宠有加,也不能恕你这不敬之罪。”

“下官就事论事,就狗言狗,何干太后!”丁寿一脸无奈,“下官区区二品,礼制六梁冠,那”狗侯爷“戴的可是七梁冠,上面雉尾犹存,二位侯爷请仔细看。”

二张定睛一看,果如丁寿所言,张延龄暴跳如雷,指着刘东山跳脚怒骂:“混账,谁让你给狗戴七梁冠的?!”

刘东山扑通跪倒,面如土色:“小……小的不知道,我哪……分得清这些啊!”

“许是二位侯爷久不朝参,朝服礼制都淡忘了,着实可叹,下官告辞了。”丁寿唉声叹气,一步三摇地晃了出去。

心口上又被捅了一刀的张延龄气急败坏,“来人,把这不晓事的奴才给我拉下去,狠狠地打!”

刘东山仓皇悲呼着被拉了下去,张延龄反手将整桌席面掀掉,厅内顿时狼藉一片,他犹不解气,又将案几上可见的瓶瓶罐罐乱七八糟砸了一通,气喘吁吁坐在椅上生闷气。

“早说这等玩闹之举不济用,你非要搞来折辱那丁寿……”张鹤龄看着被弟弟祸害一气的自家厅堂,直皱眉头。

张延龄嗔目怒喝:“你还说我?按我的意思直接让人趁势把他搬倒,他那家业还不手到擒来,还商量个屁!”

“怨我怨我,”张鹤龄轻叹一声,懊恼道:“不是想着这小子在姐姐那里还有些面子,先不伤和气地将买卖谈妥,至于他能否熬过这一关,看他自个儿运气就是,谁想他竟不知死活……”

“你就是想太多,他到姐姐那儿去哭去求又能怎样,咱宫里又不是没别人递话,还弄不了他!”张延龄对兄长的小心谨慎不以为然。

“这回听你的,弄他!”张鹤龄狠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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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府,花厅。

“咕噜噜”、“咕噜噜”,丁寿含着一口茶水在嗓子里来回滚动,程澧在他身后垂手肃立,等候吩咐。

“噗——”将茶水全部喷洒在一个盆栽绿植上,终于腾出嘴来的丁寿也不回身,径直问道:“你放债多少利息?”

“二分。”程澧回道。

“这么低?”丁寿扭身擦擦嘴巴,一脸诧异,“你不会用以本伤人的笨法子吧?”

程澧躬身道:“以本伤人,对本钱小的钱商有用,可京中富豪势要之家甚多,要伤他们名下产业,却也困难。”

“那你打得什么主意?”丁寿问道。

“说来简单,不过是想让那些权贵们觉得京师钱业利润不高,改投他处罢了,京师之地寸土寸金,开店置铺样样赚钱,一年到头怎么也能挣出个三成利来,何必担上个放印钱的名声。”

“你这话该不是告诉爷已然少挣了银子,还亏了名声?”丁寿半真半假地笑问道。

程澧也看出丁寿玩笑意味居多,笑着回道:“老爷明鉴,银子固然少挣了些,但等那些大头出局,好处自然也就来了。”

“什么好处?”

“大明的官儿当得辛苦,权要职位还好,那些清水衙门里的官儿入不敷出,在京师生活,一年下来纵是再节俭度日,最低也要五十两银子,这还是在京久居的官员,倘是新科进士,贽见大小座主,拜会同年及乡里官长,酬酢公私宴醵,赏赐座主仆从与内阁、吏部轿夫,等等杂七杂八罗加起来,多则耗费六七百两,至少者也要一百两上下,寒门士子,授官未久,这银钱何处筹措,还不是要举债度日……”

丁寿打了个响指,“今年便是会试之年,眼瞅着就有上千名各地士子进京……”

“没您不圣明。”程澧恭维道。

“可这千余名士子中只有三百余人能中会试,便是他们个个家境贫寒,举债度日,我才能放出去多少银子?”二爷忽然觉得,银子多了也是一件烦恼的负担。

程澧擡眼一笑,“大人忘了,今年除了春闱,还是朝廷京察大计的年份,为了得个优评,少不得人情奔走,另外京官外放,外官入京,都要向司礼监刘公公那里呈送心意,这一来二去,小人只担心老爷的银子不够多……”

“在那些跑官儿的人身上花银子多了,爷别的生意进项岂不少了,你可说了,京城之内,寸土寸金。”

程澧垂目低眉,轻声道:“别的生意,小人并未放下,老爷急公好义,不计蝇头之利,解人危难,那些举贷之人可是实打实的得了好处,还能传您什么坏话,况且待其他人出局后,适当调整些利钱,想来那些急用钱之人也不会多做计较。”

丁寿忽然叹了口气,“老程,不枉爷为你和张家两个侯爷斗了一场,你仅只经商,实在是屈了大才!”

“老爷对小人有知遇之恩,能为老爷奔走效力,略尽涓埃,小人于愿已足,不敢妄求。”程澧俯首道。

丁寿朗声一笑,待要再勉励几句,只见高晓怜步履慌乱,匆匆而来,不由眉心轻蹙,示意程澧退下。

“怎么到前院来了?”丁寿有些不满,高晓怜虽没名分,可也是后宅女眷,冒冒失失闯到前院花厅,算怎么档子事。

“老爷开恩,救救干娘。”高晓怜花容惨淡,跪地求告。

“谭淑贞?她怎么了?!”丁寿惊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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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本就不大的屋子内挤满了莺莺燕燕,可人黛眉深锁,在外间与谈允贤轻声交谈,里间贻青贻红二人捧着托盘立在床边,长今则眼泪汪汪跪在床边脚踏上,不时抹上一把眼泪。

“师父!”长今一见丁寿,眼泪立时止不住流下。

丁寿不言,缓步走近,只见谭淑贞额缠染血白帕,一身缟素呆靠在床头,发髻散乱,未见打理痕迹,原本丰韵艳丽的面容两腮凹陷,显得苍白憔悴,双唇间血色全无,一双眸子更是空空荡荡,毫无生气。

丁寿拧眉,“怎地几日工夫,便憔悴成这般模样。”

“老爷,干娘她两日水米未沾,再这样下去,身子怕是顶不住了。”贻青拭着眼角悲声道。

“开始干娘只是哭,这几日怕是泪水都流干了!”贻红轻声啜泣。

丁寿坐在榻边,握住一只柔荑,柔声道:“何苦糟践自己?”

谭淑贞恍如行尸走肉,木然无声,半晌才扭头看向丁寿,惨然一笑,笑容无尽凄凉,看得丁寿心中隐痛。

让贻青二人牵着长今出去,丁寿轻声道:“玉姐儿莽撞,我又未曾怪你,几日未来见你,也是事忙疏忽了,再想给她一个教训,过得几日便把人领回来,届时看到你这般模样,她做女儿的,又将如何自处?”

谭淑贞面无表情看着丁寿,呆滞无语。

“你不信我?”丁寿立目喝道。

“老爷,干娘如今半痴半傻,您就莫要怪她了!”高晓怜不知何时进得屋内,满脸悲戚。

丁寿吐出一口浊气,转身走了出去。

“谈先生,可有法子医治?”丁寿沉声问道。

“药石罔效。”谈允贤淡淡道。

丁寿心头一紧,秦可人连忙道:“谈先生是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消去了心中病根,自可不药而愈。”

那你大喘气个什么劲,丁寿心急如火,如今看这些名医做派,真有一大耳帖子呼上去的冲动。

“干娘!您怎么了?老爷快来啊!”

屋内惊呼声四起,丁寿风一般闪身而入,立时被眼前景象所吓,只见谭淑贞苍白面颊上,挂着两行殷红血泪,炫目刺眼,动魄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