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解心结缇帅夜访·纾困局债主登门(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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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如钩,银光泻地。

竹篱参差,圈围着数丛花畦,虽处早春,篱内已见青青绿草,吐蕊芳卉。

花圃间的卵石小径上,两个人影默默对立,气氛凝重。

丁寿神情与园内盎然春意截然不符,如罩寒霜,冷冷凝睇拦在身前的白衣人影。

“你当真不让?”丁寿寒声喝道。

白少川长身玉立,只是噙笑摇首。

丁寿面沉似水:“你自认拦得住我?”

白少川轻轻叹了口气:“或许不能,但丁兄夤夜登门,执意要带人去,在下唯有舍命奉陪。”

丁寿寒眸一凝,“你要以命相搏?”

“刘公有令,白某只要一息尚存,断不会违背。”白少川淡淡道:“拳脚无眼,奉劝丁兄出手时也勿留余地。”

话不投机,多说无益,丁寿垂手伫立,身如山峙渊渟,衣袂无风自起。

白少川折扇舒展,亘于胸前,白袍鼓荡,猎猎生风。

“白大哥!”郭彩云忽然推门而出,望向白少川的目光中满是担忧挂怀。

“彩云,回去。”白少川转眸喝道。

丁寿冷眸如电,斜乜一眼郭彩云,冷笑道:“白老三,丁某人的媳妇儿一个屋檐下和你住了一年多,我可没说过半个”不“字儿……”

“你……胡乱说些什么!”郭彩云又羞又恼,红透秀颈,急声道:“白大哥,休听他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你那两个姐姐都是人证,可要我带来对质?”丁寿吊着眼睛讥诮道:“还是要我将当日前因后果来说个明白?”

“你……”丁寿的无赖放诞郭彩云曾亲身领教,保不齐真能说出当日姐妹三人的狼狈情形,既羞于解释又怕白少川误会而看轻自己,破云燕左右为难,泪珠已在眼眶中打转。

“丁兄,欺负女子非丈夫所为。”白少川一向平静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恚意。

“丁某小人一个,不劳白兄烦心。”二爷倒是理直气壮,随即却又话锋一转,“不过么……”

丁寿缓了缓语气道:“容我将那不成器的义女带走,咱兄弟的事便算两清,如何?”

迎着丁寿一瞬不瞬的目光,白少川终于微微点头。

丁寿才露喜色,又闻白少川道:“只要丁兄有刘公手令,白某悉听尊便。”

这不和没说一样么,老太监说一不二,要是能轻易吐口,二爷还会来找你!

丁寿立时垮了脸,颦眉道:“白兄,丁某属实不愿与你为敌。”

“白某亦然。”

“可今日却不得不动手,”丁寿笑容苦涩,“玉姐儿无状,合该严惩,但其母挂念骨肉,如今形销骨立,命在旦夕,若再不见女儿,怕是性命堪忧,白兄也为人子女,当晓父母恩重,情非得已。”

丁寿晓之以情,白少川面色却无毫无变化,只是静伫不语,拦在路前的身形也未稍移半步。

“罢罢罢,丁某告辞。”碰到这么块木头,今日二爷认栽了,瞧这意思,如果强行带人,白老三真能和自己玩命,尽管白少川与他之间若即若离,但好歹相交一场,丁寿不想伤他性命,当然更不想被他伤了自己,思来想去,也只有向老太监低头服软这一条路了。

才部堂,您老与众将士的仇怨丁某只有另觅他法来报了,丁寿仰天长叹,扭身便走。

“且慢。”白少川突然开口,沉声道:“人——你带走吧。”

“当真?!”丁寿讶然回首,他素知白少川对刘瑾惟命是从,适才还不惜拼命阻止自己,何以转变如此之快,“你不怕刘公怪罪?”

“刘公那里白某自会交待,人在东厢,你自去吧。”白少川侧身让开道路。

“白兄,你……”丁寿踟蹰不前。

“快走,迟了小心某会改变主意。”白少川竟有心开了个半真半假的玩笑。

凝视一反常态的白少川片刻,丁寿一言不发,闪身投向东厢。

“白大哥……”郭彩云冲至白少川身侧,张口欲言。

白少川举手止住她的话头,举头望向天边新月,幽幽一叹,不知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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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灯光吞吐摇曳,周玉洁倚着床栏,垂首低泣。

灯光骤然一暗,周玉洁惊惶擡首,看清来人顿时惊呼一声:“大……爹爹!”

丁寿端量着这个自己才认下不久的义女,春山含怨,秋水凝愁,面本艳光四射的俏丽娇容笼罩着一层阴霾,黯淡无华,薄薄樱唇苍白如纸,胸前衣襟更是被泪水浸染,湿了一片。

玉人憔悴如斯,丁寿的满腔怒火一时竟发作不得,只是恨恨一叹,“你做的好事!”

周玉洁自床上起身,默默跪倒,啜泣道:“玉洁自知罪孽深重,心中唯有母亲牵挂不下,但求……爹爹妥善照顾,女儿便赴阴曹,也当瞑目。”

丁寿哼了一声,“你却瞑目了,可是也想拖着你娘陪葬!”

周玉洁大吃一惊,慌忙间称呼又乱:“大人何出此言?莫非那刘瑾要株连大狱?”

“闭嘴!”丁寿甩手将一物丢到周玉洁身前,“你自己看吧。”

周玉洁定睛看是一幅白色绢帕,上面斑斑点点,仿佛一瓣瓣晕染桃花,孤凉凄美,“这是……”

“这是你母亲血泪交织而成,自那日你被带走后,你娘茶饭不思,日夜哭泣,如今人已憔悴不堪,泪尽滴血……”

“娘——,女儿不孝!”周玉洁长声悲嘶,心中百般懊恼,万千悔恨,汇聚一处,只觉愧不为人,合身向床头撞去。

周玉洁身子才一动,丁寿已抢在她身前,单手扣住香肩,轻轻一扳,将娇躯甩了出去。

“大人休拦,妾身祸害生父,累及娘亲,实是豚犬不如,不当人子,合该一死!”周玉洁不顾身上疼痛,悲声疾呼道。

“你一死了之,教你娘如何独活!她已然为你去了大半条性命,难道连剩下的半条你也要拿去不成!”丁寿戟指怒喝。

当头棒喝,周玉洁果然被唬得愣愣怔怔,伏地惶惶流泪道:“女儿千错万错,但求爹爹做主,脱此困厄,大恩大德,女儿永志不忘。”

“自家人这些虚话就不必提了,本来今夜就想带你离去,只是……”丁寿不理周玉洁闻言后妙目中透出的祈盼希冀,反而将头转向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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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之中,白少川负手独立,月色之下,白衣胜雪,容华似水。

见丁寿孤身缓步而出,白少川微露讶异,“你不带她走?”

丁寿摇头。

“怕我食言?”白少川轻轻扬眉。

“怕你履诺。”丁寿道。

“哦?这便奇了,难道你今夜来此不是为了将人带走?”白少川眼角瞥向东厢。

“本来是,而今——改主意了。”丁寿道。

“为何?”白少川问。

丁寿不答,看向白少川的目光中却有几分不言自明的味道。

白少川蓦地失笑,“今夜侯府夜宴,吃得如何?”

“不好,所以不介意再吃一次。”丁寿毫不惊讶自己行踪被对方掌握,只是干脆提出要求:“你这里可有酒菜?”

“有。”白少川唇角一抹:“我来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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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方桌,罗陈着四个碟子,一碟色泽金黄的摊蛋,一碟陈年火腿,一碟卤豆腐干,一碟笋片炒肉,另有一盆菌汤,菜式简单,香气扑鼻,足教人食指大动。

丁寿看向对面才换了一身衣服的白少川,笑道:“都说君子远庖厨,你这翩翩公子却熟谙厨艺,不怕惹人耻笑?”

整襟入座,白少川淡然道:“整日与你这小人为伍,怕是想做君子亦不可得。”

“怨我?”丁寿微愕,随即展颜,“我认就是。”

郭彩云款步上前,将一壶烫得滚热的黄酒置在桌上,丁寿上下扫视她一番,“飞云她们还忧心你过得不好,看来杞人忧天了,有白兄相伴,衣食无忧,身心俱畅,这燕子迟早要变成”鸭子“。”

郭彩云晓得他所指何事,双颊酡红,飞眼瞟向白少川,“白大哥,我先下去了。”

白少川轻轻点头,郭彩云立即匆匆而下,生怕丁寿再说出什么。

“这妮子,连话也不与我这当家的说上半句,真是有欠家法管教。”丁寿大摇其头,状甚不满。

“府上若真是家法严厉,丁兄此刻也不会身陷进退两难之境。”白少川替丁寿斟酒,悠悠道。

“你别光取笑,可有什么好主意?”丁寿没好气道。

“公公常赞丁兄心思灵透,想必心中早有定计。”白少川指如兰花端起酒盏,微微笑道。

“朝中物议汹汹,按旧例我本该上表陈状,陛下对我虽有不满,但也不会真个降罪,最多申饬一番罢了,可我也不能白受这等委屈,那些鼓唇弄舌的大头巾们来势虽猛,不过是一些科道言官,我总不能连背后指使之人是哪个都未搞清便偃旗息鼓吧!”丁寿捶桌恼道。

“况且一遭示弱,对方以为丁兄软弱可欺,非但不会收敛,反而会变本加厉。”白少川接口道。

丁寿点头,“锦衣卫乃陛下利刃,绝不可收敛锋芒,认怂是不成了,可这褃节儿上若由这些苍蝇围在耳边转悠,我府里人拖不起不说,寻那幕后之人却也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