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爷竖起第二根手指：</p>
“第二层，他会一直留在这里，留在晋东，如果有需要，想师出有名，可以到这里，来抓他。”</p>
苟莫离笑道；“龙生九子，没一个简单的。”</p>
显然，苟莫离已经默认了这一说法，因为在野人王的世界里，天空，本就是黑色的。</p>
郑伯爷深吸一口气，</p>
道：</p>
“如果，他想传达的，真的是背面这一层意思的话，我还真有些，呵呵，受宠若惊。”</p>
苟莫离则开口道：</p>
“伯爷，那位五殿下不是对您说的。”</p>
“哦？”</p>
“他是对伐楚大胜后的您说的。”</p>
“这话说得，有水平。”</p>
“其实伯爷您早智珠在握，心里跟明镜一样，无非是在考究属下罢了。”</p>
郑伯爷摇摇头，</p>
道：</p>
“你瞧瞧你，老毛病又犯了，我刚刚，是真的被他感动了一下，再说了，我自己几斤几两还不清楚，我有什么资格腆着脸说来考究你？”</p>
苟莫离忙后退一步，拱手行礼道：</p>
“但，这正是伯爷您最厉害的地方啊。”</p>
………</p>
过江，星夜疾驰。</p>
上一次，郑伯爷曾引兵入颖都，这一次，不用那般夸张，且还得刻意低调。</p>
虽说一支兵马忽然从前线撤回到望江江畔，肯定瞒不住有心人的耳目。</p>
但看见一支兵马回来，和看见自己这个平野伯回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p>
且自己这次带回来的，有野人，有一部分自己本部，其余的，都是其他各部凑出来的兵马，还刻意做了一些遮掩，就是有楚国探子，想要短时间内查明这是哪家的兵马也得费不少功夫。</p>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的关系，所以郑伯爷领着亲卫在颖都成为就被毛明才的人接应到了，而后直入城内太守府。</p>
上次颖都之行后，</p>
郑伯爷和毛太守结下了深厚的友谊。</p>
毛明才的名字，已经列在了雪海关逢年过节的礼单上了，礼多人不怪不是。</p>
虽然靖南王不喜郑伯爷这种行事作风，但郑伯爷还是觉得，惠而不费的事儿，该拉，还是拉拉。</p>
太守府外围，有一众巡城司士卒把手，府内的佣人，全部外放了出去。</p>
郑伯爷是从后门进来的，来到后宅偏厅后，发现毛明才和孙有道已经在这里等着自己了。</p>
“哈哈哈，国之干将归来，老夫大喜啊，哈哈哈哈哈。”</p>
毛明才笑得很开心。</p>
他其实事先并不知道这一则军事计划；</p>
但他作为颖都的太守，河工的事怎么可能不经他的手？</p>
前方大战，后方修河，他怎能不生疑窦？</p>
但他不敢问，</p>
靖南王秘密军令条子在这里，外加燕皇的密旨也在这里。</p>
毛明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所以认真做着自己该做的事。</p>
一旁的孙有道，以晋人太傅的身份主持后勤运转，在这件事上，其实同理。</p>
不过，就在前几日，靖南王新的一则军令到来，军令很简短，却已经足以让毛明才一窥真相了。</p>
他是燕人，</p>
既然是燕人，</p>
自然想着的是如何将这场国战给打赢，所以，他不在乎决堤的后果！</p>
孙有道这边呢，颇有一种剑圣现在的心态，该做的，他已经做了，现在，他想顾着自己家的日子。</p>
再者，权衡利弊之下，战事旷日持久，那么三晋之地会更加疲敝，死的人更多。</p>
倒不如，</p>
干脆将这一刀给送出去！</p>
不过，</p>
二人事先并不知道这次领兵入楚的将领是谁，但在前日收到郑伯爷的信使传信后，二人心里，都不由得踏实了下来。</p>
因为，</p>
在大燕，在晋地，</p>
外人其实比郑凡本人更对平野伯爷有信心！</p>
郑伯爷也是累得狠了，外加这套临时在城外换上的巡城司甲胄不是很合身，勒得不舒服，进来后，直接将甲胄解开，随意地丢在旁边的地上。</p>
甲胄落地，</p>
发出脆响：</p>
“咔嚓嚓………”</p>
………</p>
“咔嚓嚓………”</p>
一众巡城司士卒列队快速地奔跑，身上的甲胄不停地摩擦出声响。</p>
领头的，是面色凝重的冉岷。</p>
夜幕下，</p>
他们没有打火把，</p>
只是沉默地快速行军。</p>
距离他们前进方向的不远处，</p>
就是一座大堤。</p>
“什么人？”</p>
“什么人？”</p>
大堤上，有当地民夫组成的巡河队，他们一只手拿着火把，另一只手拿着锣，腰间，挂着用来交接的水牌。</p>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前方到底是什么人，自其身后草丛中，就钻出来两名巡城司士卒上来就勒住他们的脖子，随即刀子捅入。</p>
冉岷对身后一众巡城司士卒低喝道：</p>
“堤坝上，不留活口！”</p>
“喏！”</p>
“喏！”</p>
一众巡城司士卒马上铺散开去。</p>
冉岷身形很快，窜到一个民夫身前，直接一刀刺入其胸膛。</p>
“噗！”</p>
………</p>
“噗！”</p>
毛明才将匕首刺入了一块羊肉之中。</p>
指了指桌子中央摆放着的一口铜锅，</p>
笑道：</p>
“老夫这阵子忙得身肝火过重，大夫吩咐了得忌口，孙太傅是牙口不好了，然而，咱们俩吃素没问题，可不不能让平野伯你也跟着咱们一起吃这个。</p>
吃好了，才有力气杀楚奴不是。</p>
来，郑伯爷，您自己切肉涮。”</p>
孙太傅点头笑道：“怕消息走漏，所以府内下人早早地遣散出去了，老夫和毛太守虽说不敢厚颜称自己是君子，但倒是真的远庖厨了。</p>
所以，只能预备下这口锅子，吃什么就涮什么，倒也方便时宜，哈哈。”</p>
火锅这种存在，其实早就有了，只不过，这两位吃的是养生锅，不会加花椒辣椒的那种。</p>
郑伯爷将匕首抽出来，</p>
道；</p>
“辛劳二位大人了，小子，感激不尽。”</p>
“哎，哪里哪里，等郑伯爷凯旋，颖都的望江楼上，老夫亲自为郑伯爷庆功！”孙有道说道。</p>
“哈哈哈，必然凯旋。”毛明才起身，揭开了锅盖，“让本官先看看汤开了没有？”</p>
锅盖揭开后，</p>
里头是沸腾着的汤水：</p>
“咕嘟……咕嘟……咕嘟……”</p>
………</p>
“咕嘟……咕嘟……咕嘟……”</p>
大堤下沿，已经出现了好几个冒着泡的水孔了。</p>
这是一种极为危险的征兆，意味着随时可能发生溃堤。</p>
所以，当地民夫们才会昼夜不停地巡查。</p>
当然了，出现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还是这大堤的设计极为不合理。</p>
而这种不合理，不是普通民夫所能明白的，他们只知道照着吩咐做，也觉得自己是在加固大堤以防止自己家乡遭受洪水侵袭。</p>
民夫，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尸体都被丢入了江水之中。</p>
冉岷对着四周手下们大吼道：</p>
“挖！”</p>
……</p>
“老夫来挖吧。”</p>
毛明才拿着汤匙，从旁边一口洁白的瓷碗里挖出一大勺的猪油，放入锅中。</p>
郑伯爷很想告诉他们，自己其实更喜欢牛油火锅。</p>
但怎么说呢，</p>
入乡随俗吧。</p>
当即，削下一片羊肉用筷子夹着放里面开涮。</p>
涮好后，</p>
将肉送入口中，这锅底，虽然不是腥辣的，但味道还真不赖，外加这羊肉，也确实是鲜嫩，入口即化。</p>
孙有道将酒壶拿起来，准备给郑伯爷倒酒。</p>
郑伯爷忙道：</p>
“军中不得饮酒。”</p>
现在虽然人不在军中，但本质上，还是处于战时，喝酒，容易误事。</p>
孙有道一拍脑袋，</p>
道：</p>
“老夫忘了，老夫忘了，哈哈哈，行，那咱们以茶代酒，以茶代酒。”</p>
孙有道起身，去旁边的小火炉上想要将茶壶拿起，但孙有道养尊处优的日子，也过得够久的了，虽然他人不矫情，也谈不上奢靡，但这种烧水倒茶的事儿，已经几十年未曾做了。</p>
拿起茶壶时，没想到这般烫，当即将茶壶摔在了地上。</p>
“哐当！”</p>
………</p>
“哐当！”</p>
一块大石被撬开，紧接着，江水顺着这个缺口开始拼命地涌出，缺口，正在被不断地撕裂开，越扯越大。</p>
一些地方，也开始出现龟裂，甚至，已经产生了塌方。</p>
溃堤，</p>
已经开始！</p>
………</p>
“老夫，实在是………”孙有道有些无奈，“实在是………”</p>
“没烫着就好，没烫着就好。”</p>
毛明才起身，仔细瞧了一下，发现孙有道没被烫伤后，也长舒一口气。</p>
虽说颖都转运使是孙良，但谁都清楚，真正帮孙良料理这么大一大帮子事儿且还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就是眼前这位昔日大成国的宰辅。</p>
他要是被烫伤了，毛明才就真的失去了一大帮手，到时候，还得为后勤头疼。</p>
“老夫再去烧一壶。”孙有道说道。</p>
“不必了，不必了。”郑伯爷伸手指了指面前沸腾的锅底，“茶汤茶汤，其实早年间，茶叶不就是拿来煮汤的么，也得加调料的。咱们呐，干脆以汤代茶再代酒！”</p>
“哈哈，是极是极。”</p>
毛明才用汤勺舀出三碗汤。</p>
三人举起碗，</p>
孙有道：“为平野伯贺！”</p>
毛明才道：“为伐楚大捷贺！”</p>
郑伯爷则郑重道：</p>
“为大燕一统诸夏万万年贺！”</p>
锅内，</p>
汤水还在沸腾，里头，是菜和肉。</p>
远方，</p>
望江也在沸腾，里头，也是菜和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