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算是看清楚了,龙椅下面垫着的,是马蹄,是马刀。”</p>
五皇子这觉悟可以,翻版的枪杆子里出政权。</p>
“老大关键时候虽然不会捅刀子,但真靠不住,老六身边,就只有郑伯爷你了。”</p>
燕京城的百姓喜欢在茶馆里装作很懂行的样子聊那些朝堂风云,</p>
在姬老六大婚之后,</p>
六爷党这个称呼,一下子兴起。</p>
所以,有时候不是上头的人想要拉帮结派搞什么党政,而是你哪怕站在那里不争,但帽子和区域,早就给你划分好了。</p>
郑伯爷,显然是“六爷党”的头号先锋。</p>
“二哥,以前虽然管过禁军一段时间,但管得,并不算多好,且原本的禁军框架这些年,早就被拆分得东南西北了。</p>
所以,二哥手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兵。”</p>
禁军,尤其是京中禁军这种存在,每个国家都会有,也就是所谓的中央军。</p>
按理说,禁军应该是战斗力最强的,这支军队,应该是国家创立时就有的,且基本是优先于国家的建立就已经存在。</p>
大概率,禁军的前身,其实就是开国君主的真正嫡系。</p>
但每个国家的国情不一样,</p>
蛮族的王庭骑兵,已经是蛮族王庭真正所能掌握的力量了,确切地说,蛮族王庭除了身边的这支力量,已经很难真正调动得起那些大部族的力量,没了地方军,还谈个屁的中央军。</p>
昔日的晋国,伴随着虞氏的衰弱,三家分晋格局形成之后,禁军只剩下京畿之地那点不过数万的编制。</p>
乾国上京,更是将禁军玩成了一个笑话。</p>
开战前,乾国上京号称有八十万禁军拱卫,结果燕军南下的消息传来后,第一批,只组织了不到十万人出征北上,第二批,又强行组织了五万人,结果这五万人行军到半路上后,只剩下不到两万人……</p>
再之后,任凭乾国官家和几位相公拼命压榨,禁军将门也表示,实在是没有了。</p>
到最后,为了应付李富胜和李豹的两支骑兵,乾国连东南沿海的祖家军都调了过来,纯粹是靠地方军头子在打仗。</p>
楚国的皇族禁军,战斗力倒是可以,素质也很高,可以说,是东方四大国里,中央军战斗力最强的一个。</p>
燕国原本的禁军,因为百年来全国供养镇北军的原因,早就是后娘养的了,再等到田无镜接手靖南军后,禁军就沦为小婢养的了。</p>
就这,这几年里,先拆分去了北封郡一半,又拆分去跟随大皇子东征,现如今,连拱卫京都都得靠李良申的那一镇。</p>
换句话来说,太子殿下可能没那么水,兴许,他背地里,也很阴沉;</p>
但再阴沉也没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禁军只剩下个空架子了,还能干嘛?</p>
现在想想,皇后娘娘薨逝得还真是时候。</p>
因为姬老六大婚后,按理说,没多久,就该是太子和郡主被延迟的大婚真正开始了。</p>
若是太子和郡主真的结为伉俪,</p>
得,</p>
依照郡主那个疯婆娘的性子,</p>
人家既然敢在姬老六大婚那一晚动用七叔和李良申去杀皇子,</p>
她就敢在燕皇宣布去后园荣养时,</p>
直接让李良申的那支镇北军入京城,</p>
让姬润豪直接荣登太上皇之位;</p>
大概率,</p>
这辈子就只能在后园里出不来了。</p>
不过,</p>
隐隐中,</p>
郑凡有种感觉,郡主兴许能指挥得动李良申,却不一定能指挥得动那一镇布置在燕京城外的镇北军。</p>
燕皇这个人,你很难看得透。</p>
陛下不是李渊,姬老二也不是李老二。</p>
好在,看不看得透都无所谓,燕皇再雄才大略,也敌不过岁月。</p>
“老郑,我做木匠活时,最喜欢俩字……对称。</p>
那墨线一弹,</p>
那尺寸一量,</p>
近了看,远了看,</p>
对对半,</p>
这种感觉,是最让我享受的。</p>
所以,</p>
我觉得,</p>
父皇应该也喜欢这种感觉。”</p>
姬家几个崽,没一个是简单的,就是最凄惨的工具人姬老三,他的水平,丢其他国家皇子堆里,也能当当幕后黑手了。</p>
不是他无能,实在是他爹和兄弟们的段位太高。</p>
“继续说。”郑伯爷开口道。</p>
“父皇,其实不在意是太子继位还是老六继位。”</p>
五皇子语出惊人。</p>
世人都在猜测,下一任大燕的帝王到底是哪位。</p>
不仅仅是燕人,楚人、乾人,甚至是晋人,都在猜测。</p>
姬老六大婚那日,显露峥嵘,再以凌厉手段肃清商道,调理户部,狠辣之风,酷似燕皇。</p>
而太子,则更显老持一些。</p>
下一任燕皇是谁,很可能会影响到燕国今后的国策。</p>
“平衡?”郑伯爷说道。</p>
“对,父皇要的,是一种平衡,一种他,嗯,之后的平衡。”</p>
五皇子手比划了一下,</p>
道:</p>
“如果将大燕比作一辆马车,父皇希望的是,这辆马车可以继续平稳地行使下去。”</p>
郑伯爷摇摇头,</p>
笑道;</p>
“所以,陛下才会在太子和老六之间拉偏架。”</p>
“唔,听你喊老六,居然给我一种,你和我们一样,也是我们兄弟中一个的感觉。”</p>
“是五殿下您先随便的,那我也就随便了。”</p>
五皇子虽然先前没说“驾崩”两个字,但已经表露出这个意思了,可以说,这是相当的大不敬了。</p>
人家敢这般说,自己就跟着说呗。</p>
“嘿,你平野伯要是咱们兄弟,父皇大概会十分欢喜的,老大,没你能打仗。”</p>
燕皇希望皇子中有个能挑大梁的,至少在军队里可以扛旗的,他选中了他静心培养出来的皇长子。</p>
但望江一败,打回了一切。</p>
可以说,那一次,是燕皇想要收回军中权力的一种尝试。</p>
那会儿,靖南王将自己困锁在靖南侯府。</p>
若是大皇子打赢了望江之战,最后驱逐了野人,收纳了晋地。</p>
接下来,地方治理权收回,各路军头子甚至是靖南军也收回,也是水到渠成的事。</p>
前提,是靖南王不反。</p>
但靖南王,是不会反的。</p>
他不反的前提下,朝廷就能从容地接收吸纳靖南军了。</p>
君不见,镇北军都已经被拆分了么?</p>
但谁叫苟莫离那么得劲呢,</p>
那一场望江之战,苟莫离不仅仅是击败了燕军,同时还击垮了大燕朝廷插手军权的节奏。</p>
最后,靖南王再度出山挂帅,一战功成,声望达到巅峰,完全无法再撼动。</p>
这,绝不是朝廷希望看到的。</p>
不过,苟莫离也很惨就是了,他也没想到打了一个小的,结果来了一个大的,然后自己被田无镜和郑凡一起揍得不成人样。</p>
别看现在大皇子还在领兵,但他现在是在银浪郡领兵,对付的,是乾人。</p>
什么,乾人会咬人么?</p>
“说句大不敬的话,殿下,如果真那样的话,我现在……”</p>
五皇子摇摇头,道:“不会的,我了解父皇。”</p>
郑伯爷笑了笑,</p>
道:</p>
“咱们不谈这个了吧,已经越界太多了。”</p>
“我只是放开了,其实出京时,我就已经对那个,没什么念想了,这些日子在河工上干活,也让我对民间有了更多的体会,不,是让我对自己的价值,有了更多的体会。</p>
那个位置,</p>
就留给太子和老六他们去争吧,老四想争,也可以试试,小七长大了的话,也可以去想想。</p>
我是懒得再理会了。</p>
这一战结束后,我会请命留下来,重新规划和治理望江,水,可以放,江,可以改道,但最后,终究还是得有人来收尾。</p>
这个事,我来做。”</p>
“殿下,今日,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p>
“你不觉得我是在演戏就好。”</p>
“如果将戏演得那么逼真,那么,也根本就走不出戏了。”</p>
五皇子闭着眼,细细品味着这句话,然后点点头,</p>
道;</p>
“受教了。”</p>
五皇子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p>
“伯爷要过江么?”</p>
“得去一趟颖都,殿下同去?”</p>
五皇子摇摇头,笑道:“除了第一次随本伯你来这里时去了一次颖都,这之后,我就没再去过了。</p>
不去了,我就在这儿,恭祝郑伯爷凯旋!”</p>
说着,</p>
五皇子恭敬行礼:</p>
“姬家子,请平野伯爷,珍重!”</p>
郑伯爷后退两步,回礼道:</p>
“谢殿下。”</p>
五皇子走了,离开了玉盘城。</p>
待得其离开后,</p>
苟莫离又默默地靠了过来,</p>
道:</p>
“伯爷和那位皇子说了什么?远远瞧着,应该聊得挺投机的。”</p>
“其实,也没聊什么。”</p>
苟莫离听到这话,有些委屈。</p>
明明聊了那么久,居然这般敷衍人家。</p>
看来,自己还是不够自己人啊。</p>
郑伯爷的手指放在墙垛子上,敲了敲,</p>
道:</p>
“本伯一直有个坏毛病,这个世上的人和物,习惯去看他们表现出来的,美好的一面。”</p>
苟莫离的嘴角抽了抽,</p>
这话,</p>
您居然好意思说得出来?</p>
“伯爷宅心仁厚,菩萨心肠,自有一颗菩提心普渡世人,又如星辰光辉,无私地撒落大地。”</p>
“我是真的信了呀,信了刚刚五殿下所说的话,他,真的让我感动,也让我佩服。”</p>
“是,那位皇子,晒得可真是黑啊。”</p>
苟莫离是见过五殿下的,毕竟出京路上在一个车队里。</p>
原本,那位五殿下是白胖白胖的;</p>
苟莫离曾听瞎子调侃过,什么技术宅,什么高达。</p>
但现在,</p>
人瘦了,还黑了,像变了一个人似的。</p>
“但我的人生经历告诉我,有些时候,有些人,喜欢将自己真正要说的话,放在背面。我不是很喜欢这种人,和这种人说话,会很累。”</p>
“是的,属下我也一直很讨厌这种人,总觉得这种人很不是………”</p>
“因为我自己就是这种人。”</p>
“………”苟莫离。</p>
郑伯爷目光向前方眺望,</p>
缓缓道;</p>
“他刚刚说的话,如果从背面看的话,有两层意思。”</p>
郑伯爷竖起一根手指:</p>
“一层,是他是比较朴实听话的,他很乖巧,他也很接地气,他和姬老六以及太子那两位不一样,他更好控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