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上学？</p>
啥事儿？</p>
作为甩手掌柜的郑伯爷是真不知道有这回事儿，但这并不妨碍郑伯爷听到了剑圣后半句话：</p>
人，我替你杀。</p>
那个，</p>
让孩子读书，也是好事儿嘛不是。</p>
你剑圣要是愿意一直替我杀人，</p>
我完全可以给那帮孩子直接供到去考科举去翰林院去编纂《雪海大典》《四库全书》什么的，都没问题。</p>
郑伯爷看着剑圣，</p>
道：</p>
“我一直觉得，孩子还是应该多读书的，他们是我大燕……哦不，他们是我们诸夏未来的花朵。”</p>
剑圣就这么平静地看着郑凡，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没说话，只是点点头。</p>
人头就放这儿了，提起剑转身准备离开。</p>
郑伯爷解开了包裹，看见了里面的人头，眼睛当即一眯，</p>
脱口而出道：</p>
“惜念庄秦月月。”</p>
剑圣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郑凡，道：“你居然还认识？”</p>
“不是，你是觉得我不认识她，你还把这么贵重的礼物送给我，还不解释一句，你就不怕我不知道这份礼物到底有多重？”</p>
“你手下，会有人知道她的。”</p>
郑伯爷手下人才云集，这一点，剑圣是清楚的。</p>
比如那位传闻中可以称量天下的风先生，还有那位连苟莫离都觉得害怕的北先生。</p>
还有亲自组建了雪海关探子系统的三先生以及每次开战必然代为掌军的梁将军。</p>
就是那个看起来最憨憨傻傻的大个子，</p>
剑婢也曾对剑圣说过，</p>
自己教她的剑式，她给那个傻大个练一遍，傻大个就能顷刻领会。</p>
剑圣顿了顿，又道：</p>
“有些意外，你居然认得她。”</p>
“昔日江畔，我大舅哥和我………五舅哥？总之，他们在江畔论战，我见过这个女人，她是来刺探我雪海关军情的？”</p>
“不清楚，但大概是。”</p>
郑凡看了一眼剑圣手中的龙渊，</p>
道：</p>
“难为你了，你的剑，在我眼里，应该是天上虹，却不得不做这些地上的事。”</p>
“如果你上次没让我去杀猪，我大概就信了你这句话。”</p>
“瞧瞧，较真了不是。”</p>
“杀她，我心甘情愿，记住你答应我的，孩子，应该待在他们应该待着的地方。”</p>
“我答应你。”</p>
“郑凡，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着我的一家子，依旧住在雪海关么？”</p>
如果剑圣想离开，他随时都可以离开。</p>
朝出雪海关，暮登天子堂；</p>
退一万步说，</p>
剑圣完全可以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或结庐而居，或开一家小店，他想要的生活，他可以靠他的剑，去守护。</p>
“为何？”</p>
“伯爵府很多所作所为，我虽不能完全认同，但我喜欢这种治下的氛围；如果你什么时候变了………”</p>
“您就会离开？”</p>
“我会用我的剑，杀了你。”</p>
“太极端了。”</p>
“至少，能让你在我的回忆里，依旧还是那个平野伯，那个盛乐将军。”</p>
“太晋风了。”</p>
郑伯爷站起身，</p>
道；</p>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p>
“苟莫离说过，一般以这个做前缀的，意味着说话的人下面要开始骗你了。”</p>
“那家伙路走窄了。”</p>
“但我倒是想听听。”</p>
“其实，我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郑伯爷伸手指了指剑圣，“您也一样，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圣人，我不知道，但你我，都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圣人。</p>
就是那乾国的姚子詹，文圣；</p>
我听闻，他去年还纳了一个芳龄十三的妾；</p>
啧啧，可能他们认为这是一桩美谈，但在我看来，却依旧是禽兽不如。”</p>
“你，到底想说什么？”</p>
“我想说的是，我从未想过当皇帝，你信么？”</p>
“那你一门心思想着造反，难不成只是为了好玩？”</p>
“接你的话，我要是点头说是的的话，你是不是不会相信？”</p>
剑圣没说话。</p>
郑凡走到剑圣面前，伸手去抓龙渊。</p>
剑圣没阻挡，很自然地让郑凡将龙渊接了过去。</p>
曾经，剑圣于京畿城外败走于田无镜之手，龙渊遗落；</p>
后来，田无镜册封郑凡为盛乐将军，赠予龙渊，最后，龙渊又回到了剑圣手中。</p>
“杀她，费了不少功夫吧？”</p>
“没费功夫。”</p>
郑伯爷点点头，道：“也是。”</p>
其实，是真没费什么功夫。</p>
因为造剑师在龙渊剑上加了可以破开大楚皇族才能得以修炼的锁凤手的禁制。</p>
这场战事的细节，如果宣扬出去，造剑师怕是很难再进宫门了。</p>
“哗………”</p>
郑伯爷抽出龙渊，</p>
舞动了一道剑花，</p>
道；</p>
“龙渊，虽乃当世名剑，却也不过是剑长四尺，你我皆非圣人。</p>
然，</p>
天下太大，</p>
我只顾身前四尺！”</p>
剑圣在听到这话后，脸色忽然一变，喃喃复述道：</p>
“天下太大，只顾我身前四尺。”</p>
下一刻，</p>
原本郑伯爷手中拿着的龙渊发出一声颤鸣，直接飞出，直冲剑圣，且在剑圣周围开始旋转。</p>
郑伯爷吓了一跳，</p>
这剑的锋利他是知道的，先前要是一不小心，就是自己的手指齐刷刷地掉落啊。</p>
“天下太大，只顾我身前四尺。”</p>
剑圣继续在重复着那句话，龙渊则继续在其身边飘浮。</p>
“天下再大又如何，我的剑，只有四尺。”</p>
剑圣陷入了沉思，原地盘膝而坐。</p>
“天下之大，与我如何？我之剑身，唯有四尺。”</p>
剑圣开始自问自答。</p>
“我面前四尺，是我；四尺之外，是天下。”</p>
龙渊不断地颤鸣，仿佛有灵，正在自己主人身旁愉悦地欢腾。</p>
“我身前四尺，就是我的天下。”</p>
“嗡！”</p>
龙渊直接落入剑圣身前，半截剑身刺入了地砖之中。</p>
剑圣缓缓闭上眼，</p>
“四尺身前，我………无敌。”</p>
自龙渊剑身上，一道淡蓝色的结界开始显化出来，宛若一座灯罩，将剑圣笼入其中。</p>
边上，</p>
郑伯爷的嘴角下意识地抽了抽，</p>
他当然知道剑圣现在是在做什么，</p>
他在参悟，他获得了契机。</p>
对于剑圣这种层次的存在而言，已然是百尺竿头，想再上半步，甚至只是挪一点点位置，都极为艰难。</p>
但人家似乎拿的就是主角命格，郑伯爷只能羡慕嫉妒恨。</p>
自己只不过是给人家说了点世界观上的东西，结果落入剑圣耳中，则是剑道至理。</p>
虽说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这事儿听起来很美好，</p>
但郑伯爷心里依旧酸溜溜的。</p>
这次顿悟，剑圣大概率不会得到品级上的提升，但对于剑道的理解，对于剑式的认知，将进入一个新的境界。</p>
三品之境，是一个大境界，而且，所谓的厮杀，也并非纯粹按照境界来划分，否则江湖上的人相遇，直接比拼一下境界，低的就算输，也就没那么多的血腥杀戮了。</p>
一如当初薛三杀福王，福王靠嗑药，进阶可比薛三高多了，但依旧没什么用。</p>
境界要有，但境界也需要招式和实际理念去扶持。</p>
等同于一样的一支军队，交给一个优秀将领和一个草包将领去指挥的区别。</p>
郑伯爷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p>
他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平复下来了自己的心绪。</p>
唉，</p>
自己为什么不能点拨自己呢？</p>
摇摇头，</p>
拿起茶几上的一壶茶，又顺了果盘里的俩橙子塞入兜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颗脑袋留在了那里，绕过剑圣，走到屋外，回身，将屋门关好。</p>
郑伯爷在台阶上坐了下来，</p>
剑圣在顿悟，</p>
那自己就护法吧。</p>
仰头，</p>
张嘴，</p>
对着茶壶嘴就是一汽凉茶下肚，带着点淡淡的涩味。</p>
不远处，</p>
肖一波在那里候着，</p>
许是剑圣进来时，没做什么遮掩，所以他才会在外头等着吩咐，比如伯爷传个夜宵什么的。</p>
此时，见伯爷出来，肖一波马上凑上前。</p>
“你，派人去与隔壁邻居说一声，就说他们的男人被找到了，无碍，明日就能回家，话，编得漂亮点儿。</p>
再去给瞎子传个话，就说孩子，还是得好好在学堂里读书。”</p>
虽说郑伯爷不清楚娃娃兵的事，但分管这方面工作的是瞎子，且想都不要想，必然是他鼓捣了什么。</p>
“是，伯爷，属下明白，伯爷，您这里………”</p>
未等他说完，郑伯爷就挥挥手。</p>
肖一波马上行礼下去。</p>
郑伯爷又回头，扫了一眼身后。</p>
将茶壶放在一旁，</p>
摸了摸身上，</p>
却发现没将自己的中华牌铁盒带出来，但此时又不方便再进去拿了，只能作罢。</p>
抬头，</p>
望天，</p>
今儿晚上天气很好，</p>
不会下雨；</p>
这个季节，就算是雪海关，也不会下雪；</p>
如果能下冰雹就好了，</p>
等剑圣出来，看见为了给他护法而被冰雹砸得鼻青脸肿的自己。</p>
唔，</p>
但这样是不是对自己太狠了些？</p>
………</p>
瞎子所住的院子里，</p>
戴立跪伏在瞎子面前，将这些日子的事情做了一个汇报。</p>
汇报完后，</p>
瞎子点点头，</p>
道：</p>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p>
“为伯爵府效力，卑职不辛苦！”</p>
“你身上还有伤？”</p>
“小伤，小伤，不劳北先生挂记。”</p>
“你手下的人，抚恤的事情做好，他们，也是为我雪海关而牺牲。其余人，都有赏。”</p>
“卑职代兄弟们，谢北先生，谢伯爷大恩。”</p>
“嗯，下去吧。”</p>
“是，卑职告退。”</p>
戴立离开了，月馨拿着一条薄毯子走了过来，盖在了瞎子的膝盖上。</p>
“晚上潮气重，回屋吧。”月馨轻声道。</p>
瞎子摇摇头，道；“待会儿还有个小崽子要来，你去给我下一碗馄饨待会儿吃。”</p>
“好。”</p>
月馨去厨房了，瞎子家，没有常驻的仆人，只有一个仆妇在白天时，会来清理收拾一下，洗个衣服。</p>
平日里，月馨都在四娘身边做事，瞎子人只要在雪海关，就永远有事要做，不过，不出意外的话，二人的晚食和夜宵会在一起吃，由月馨下厨。</p>
在燕京城，瞎子除了和温苏桐“聊”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听温苏桐分析了一遍京城局面，还和老人家聊了聊他和他孙女的小日子。</p>
其实，挺平淡的，但温苏桐已经很满意了。</p>
这是一个大争之世，而处于漩涡中的人，依旧能够将日子过得平淡，本就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