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伴伴说过,你如果进宫,魏忠河可能就得靠边站了。”</p>
论揣摩上意,姬成玦自认为是陛下的儿子,所以能做到,但郑凡,可不是自己失散在外的兄弟;</p>
但他依旧能做得让人无可挑剔。</p>
“我要是进宫,肯定得想办法把你一起搞进来,咱俩一起去守皇陵去。”</p>
“父皇的口谕………”</p>
“臣郑凡,恭请圣安。”</p>
“死样。”</p>
“流程。”</p>
“我家里,没密谍司的人,搬出皇子府邸后,魏忠河没往我府邸里掺沙子。”</p>
“行。”郑伯爷点点头,其实他压根没打算站起来。</p>
“父皇让你明日朝会后入宫,御书房参赞军务。”</p>
“我就知道,所以你提前给我预防?”</p>
“但我怎么听起来,你似乎是赞成提早用兵的。”</p>
“我是武将,不喜欢打仗难不成去歌颂和平?”</p>
“但大燕………”</p>
“你拗不过陛下的。”郑凡很认真地道。</p>
“我随遇而安。”</p>
“对,早该这样,别太有负担。”</p>
“你明儿和我一起上朝去。”</p>
“我也得去?”</p>
“你可以在偏殿等着。”</p>
“好。”</p>
“行了,你今儿出门了?”</p>
“出了。”</p>
“去哪儿了?”</p>
“湖心亭。”</p>
“还真去看我三哥了?”</p>
“去看了啊,冤家宜解不宜结,以前不在京,那没事,既然进京了,一些事儿,总得做个收尾。</p>
去湖心亭看看三殿下,在外人眼里,就算是我郑凡依旧是守规矩的,至少,能让陛下看见我的敬畏之心,大家面子上,也都能过得去。”</p>
“我三哥和你聊了些什么?”</p>
………</p>
“陛下,他们,什么都没聊。”</p>
“嗯?”</p>
“三殿下用纸做的弓弩吓唬了平野伯后,虽然做了解释,但郑伯爷之后就在湖心亭的长廊尾端,坐着。”</p>
“坐着?”</p>
“三殿下想和他拉近点距离,但三殿下靠近多少,平野伯就往后退了多少,最后三殿下无法,二人,就隔着极长的长廊,坐了一个时辰,没再说话。”</p>
“这郑凡,打起仗时,善于兵行险招,但平日里,却这般惜身。”</p>
“陛下,或者这就是留存有用之身吧,正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p>
燕皇点了点头,</p>
道:</p>
“李良申入城了么?”</p>
“回陛下,李统领还在城外军中大营。”</p>
“传朕旨意,就说朕这些时日心神不济,命倩丫头给朕抄三百份心经为朕凝神。”</p>
“是,陛下。”</p>
魏忠河知道,这其实是让郡主,自己安静安静,也算是一种警告和变相禁足。</p>
郡主是昏迷着回京,虽然对外说法是在天断山脉处遭了精魅,但那个地方,实在是离雪海关太近了。</p>
但无论如何,在这个时候,陛下是不会让平野伯出什么意外的。</p>
其余时候,胡闹胡闹也就罢了,这个节骨眼儿上,陛下不愿意京中再生出什么乱子。</p>
“咳咳………”</p>
燕皇再度咳嗽起来。</p>
魏忠河马上拿出绢布,却被燕皇一把推开。</p>
“咳咳………”</p>
这次咳得,明显比以往更为严重,待得咳完后,燕皇下颚处,居然也挂着血渍。</p>
“陛下………”</p>
魏忠河马上跪伏下来,帮燕皇擦拭。</p>
“魏忠河。”</p>
“奴才在。”</p>
“你说,朕这身子,还能撑多久?”</p>
“陛下定然长命百岁,福寿………”</p>
“咳………”</p>
见燕皇有发怒且再度要引发剧烈咳嗽的意思,魏忠河马上道:</p>
“陛下,奴才实在不知,奴才的境界比太爷差了太多,若是太爷还在,有太爷亲自酿制的丹丸,陛下的身子也不至于这般。”</p>
“其实,自两年前起,丹丸,就已经没什么效果了,太爷为朕,已经强续了两年,但,还不够啊。”</p>
“陛下………”</p>
虽说民间早有传闻,说宫中太爷于天虎山兵解,将自身气运裹挟着天虎山气运一同汇入燕鼎,弥补了藏夫子斩龙脉所耗。</p>
但陛下,是从来不会这般说的。</p>
“朕这些日子,晚上常做梦,梦到的,居然是当年藏夫子当着朕的面,斩了我大燕龙脉,那条龙,仿佛就是朕的身子。”</p>
“陛下………”</p>
燕皇身子靠在了龙椅上,侧过脸,看着跪伏在自己身侧的魏忠河,</p>
道:</p>
“但朕,还是不信这个,因为朕若是信了,他藏夫子,也就算是如愿了。</p>
炼气士炼气士,勘测天命,占卜吉凶,行的,无非是欺上瞒下的把戏,寻常妇孺被骗,尚情有可原,但朕,岂是妇孺?”</p>
“陛下英明神武,自是不可能被蒙蔽。”</p>
“人,都是要老的,也都是要死的,藏夫子斩龙脉,其实就是给朕种下心魔,让朕身体不行时,就开始胡思乱想。”</p>
“是,必然是如此。”</p>
“朕,不信命,朕的命,只有朕自己才能抉择。”</p>
燕皇摆摆手,</p>
道:</p>
“今夜宿这里。”</p>
御书房隔壁,是有偏殿的,方便陛下处理完政务后歇息。</p>
“是,奴才伺候陛下就寝。”</p>
魏忠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燕皇去偏殿,待得伺候好陛下躺下后,再静悄悄地退出了偏殿。</p>
刚退出来,</p>
就有一红袍大太监过来禀报:</p>
“丁宜人,因病,逝了。”</p>
魏忠河点点头。</p>
大太监又道:“那东西,卑职准备………”</p>
魏忠河目光当即一凝,低喝道:</p>
“怎么着,你还想查清楚了再向陛下禀明赏你个办差得力的功劳?”</p>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p>
“这事儿,就断在这儿了,不许再提了,没眼力见儿的东西。”</p>
“是,卑职明白,卑职明白。”</p>
看着那位大太监灰溜溜地走了,魏忠河摇摇头,在陛下下榻处巡检了一圈后,回到了自己的卧房。</p>
白日里,魏忠河寸步不离陛下,但在陛下歇息时,魏忠河也会回到自己的住处歇息,人,毕竟不是铁打的。</p>
卧房内,</p>
魏忠河伸手,</p>
打开了放在桌子上的盒子,</p>
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那根角先生。</p>
其实,这种物件儿,在宫中很常见,太监们会用它,宫女们也会用它,就是一些不受宠的妃嫔们,私下里,也是会藏着用一个。</p>
其实,用这个,也正常,但丁宜人只能说无巧不巧地,冲了陛下的霉头。</p>
可不是咋滴,</p>
夜深人静了你自个儿躺**偷偷用就是了,</p>
居然在那个时候打着灯拿出来看。</p>
魏忠河伸手拿起这一根,</p>
指甲盖在上头轻轻刮了几下,</p>
自言自语道;</p>
“啧啧,天断山产的上好佳木啊。”</p>
魏公公走到自己卧房的书柜前,</p>
这里有很多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堆叠着很多本书,但其实这些书里面是有凹槽的,每个凹槽里头,都放置着一根先生。</p>
林林总总,近百具,都是魏公公的收藏品。</p>
所以,他才能一眼就瞧出这根先生的产地和用料,晋地天断山的佳木,做先生,本就极为合适。</p>
这事儿,本就膈应,陛下必然不愿意再听见关于这事儿的任何消息。</p>
更别说,这事儿可能还牵扯到平野伯。</p>
而陛下现在,是不愿意任何的事儿牵扯到平野伯。</p>
“哎哟,平野伯爷,你这回可是欠了杂家一个人情喽。”</p>
说着,</p>
魏公公将这一根放置入一个空着的格子里。</p>
拍了拍手,</p>
望着满满一书架的收藏品,</p>
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p>
有人爱好藏书画,有人爱好藏剑,有人爱好弓弩,</p>
其实,</p>
个人喜欢什么就收藏什么,本就是极为正常的一件事。</p>
魏公公从未觉得自己喜好收藏这个有什么错,</p>
甚至觉得自己收藏这个比那些正儿八经的收藏大家,更为接地气一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