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过程里,所有人都充斥着一个念头,便是要将做这些的那个人碎尸万段。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的盾牌铁甲都被剥出。
目光往下,却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
「那些是什么?」有人问。
「好像是长枪?」「哪来这么多的铁枪?」「嘶……我们这一路过来,好像都没有捡到过枪……」「我想杀了他……」「这些铁枪竖直着塞满了整个入口,另一端应该是直接抵在了楼梯上,以我们如今的修为,如何将这一大捆铁枪移开?」「除了从上望向连根捣碎之外好像别无他法。
」承平来到了入口,向着下方望去,无数枪尖竖直着指着他,即使一片漆黑,依旧能感受到其间传来的历历寒芒。
承平道:「用这些铁枪困住入口,看上去确实牢不可破,但是它们其实就像是一捆筷子一样,我们很难抽出其中的一根,但是若是抽出了某一根,那么整个结构都会瞬间松散。
」承平盖棺定论道:「所以我们只需要毁去其中的一根铁枪便够了。
」「话虽如此,可是即使是抽出一根,又谈何简单?」承平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衣袖上,那黑金长袍的一根金线发出灼热的金光,在长袍间扭动着,像是阴云中腾跃翻滚的金龙,一根金线被他硬生生从长袍中扯出,金线向着那洞窟直射过去,撕拉一声间便深深地扎入了一根长枪之间。
承平手握着金线,沉声道:「结阵,拔枪。
」……摩擦声响起。
少年盘膝而坐,睁开了眼,神色微微憔悴。
他沉声道:「他们来了,拉箭。
」陆嘉静站起身,她背着的木筒里已经存了满满当当的剑。
她取弓挽箭,三支羽箭搭在弦上,箭尖直指前上方。
四周几乎一片黑暗,唯有林玄言和陆嘉静站在光里,那些长明灯被他们刻意弄灭,只留下了几盏照亮他们的身影。
季婵溪不知所踪。
……有兵甲自那头落下,敲击石阶。
陆嘉静勾弦的手指蓦然一紧,但箭未发。
「投石问路?」陆嘉静冷笑。
无数残兵败甲从那边砸入,咕噜咕噜如人头滚下。
陆嘉静不为所动,知道对方只不过是试探虚实。
一刻短暂的沉寂。
弓弦已经崩到了极致。
人群忽然顺着楼道口冲下,如山洪崩泻。
三支羽箭已然破风而去,箭还未见血之际,又是三支羽箭已然搭在了弦上。
这一次陆嘉静毫不犹豫,弯臂拉弓,触弦即发。
羽箭撕裂风声,似能在这方空间里破空一道道笔直的通道。
高速旋转的铁箭瞬发而去,那一端已是惨叫迭起。
而在第一人出现的时候,林玄言便闭上了眼。
两柄铁剑浮于身前,一柄单薄细小,一柄宽大钝重。
两剑已然腾起,一剑将墙壁上的石灯斩灭,另一剑朝着人群奔袭而去。
而那些人终究是大修行者,许多人更是在浮屿闭关潜修多年,虽然在杀伐之道上有所欠缺,但是纯粹道法极为精炼。
在林玄言和陆嘉静发动攻势的那一刹那,他们同样反应极快。
许多箭矢在触及到它们之前便被念力错开了方向,又或者被铁甲缓冲,只是受些外伤,但是灯灭之后,视野消失,耳畔唯有铁箭之声,那些鬼魂同样钻出,四下飘荡,择人而噬。
而众人朝着铁箭飞射的方向飞去。
但是在灯火熄灭之后,他们的方位便变得难以捕捉,唯有羽箭飞行的轨迹可以大致辨认出方向。
若是平日里捉对厮杀,他们之间或许可以战许多回合,但是如今众人从楼道口一涌而入,受到诸多拘束难以施展。
他们原本打算一鼓作气直接将两人碾死,毕竟只有这方寸空间,这种一力降十会的方法本应该胜算最大。
但是他们却没想到两人竟然如此果断地将所有的灯尽数熄灭。
「他们在哪里?」「箭是从左边来的!」「右边也有剑!」「小心正前方……」「到底是剑还是箭?」人群混乱不堪,他们本是各自盘踞一方的大修士,从未想过要彼此配合,如今一片纯黑之中,这种黑暗是隔着阴魂恶鬼的黑暗,即使是修者也难以分辨彼此。
乱成一锅粥的人群里,惨叫声时不时地响起。
这种混乱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人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怎么了?」「没箭了。
」「他们用完了?」「既然他们没了兵器,那还不动手杀了他们!」「你傻?我们怎么找到他们?」人群中对话断断续续,当箭停下之后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本来不仅要用修为去对抗阴魂,还要分心躲避暗箭,疲于奔命间难免出现纰漏断送性命。
他们都是一方的天之骄子,没有人愿意死在这里。
就像方才他们下楼之时,本来有人说要分拨下楼,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争论不出谁第一批下去,便只好一起下来。
众人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里。
「先上楼!这里不能久呆了,让他们留在这里被阴魂噬咬至死就行了!」不知是谁提议。
虽只是一番简单的厮杀,但是已然死伤数十人,许多人道心难以自持,早已萌生退意。
「我们先撤回去。
上方尚有灯火,这对狗男女定然无所遁形。
」而其中又有许多异样的声音,也有人说不可,说不定后退亦是陷阱,虽然此刻我们无法确定他们的方位,但是此刻是诛杀他们的最好机会,一鼓作气杀死他们便可离开北府!但是这些声音终究只是弱势,人群依旧不可抑制地向着楼梯口退去。
「啪。
」杯盏破碎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接着是轰然一声巨响。
像是有什么坍塌了,笔直地砸落下来。
接着最后一点光也不见了,有东西落了下来直接堵住了入口。
「承平首座还在外面。
」「是他干的?想让我们背水一战?」「不!绝不可能!」「啊!」争论声中,一记惨叫声响起。
有修者被人悄无声息地抹断了脖子。
众人连忙再次运转周身法力护住要害,再不敢掉以轻心。
「那两个人可能就在我们的身边。
」有人大喊着对着周围一顿胡切。
「身边?那怎么找到他们?」「据说那陆嘉静的胸很大,我们周围若有女子可以摸摸她的胸,看看是不是陆嘉静假扮成我们自己人。
」「混蛋!不许碰我!」有女子大喊道。
「周瑾你这个贱人,平时我可能还敬你几分,你当我们不知道你早就被承平玩烂了吗,如今还装什么贞洁!」又是一记惨叫声猝然响起,吵闹的众人再次安静。
他们终究不是等闲之辈,如今三十余人对敌两人,且境界相彷,虽然已方惨遭暗算,死伤了数十人,但是一旦把他们从这黑暗中揪出来,碾死他们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站在一起,三人一队,彼此确认过身份之后背靠着,面朝三个不同的方向,等到我们确认完毕之后,从我们这个方向开始,往房间的各个角落推进,若有发现,第一时间报出自己的位置!」……十七层楼中依旧亮着灯火。
承平摸了摸脖颈处的伤疤,看着眼前陡然出现的黑衣少女,神色阴厉。
方才他们来到十七层时,精神都被那堵住的入口吸引了,竟然没有发现暗处还躲藏着人。
少女手中的匕首已经断裂,她随意丢弃,又有一柄匕首从袖间滑落。
在匕首滑落的瞬间,她勐然甩袖,一道银亮光芒朝着承平抛去,与此同时,少女的身影朝着后方滑去。
为了这一天,他们已经准备了数十日,曾经配合演练过许多次。
但是真正面对承平,她依旧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杀死对手。
承平脖颈处的伤口渐渐弥合,他神色同样不轻松。
他知道第十八层的灯被刻意熄灭了。
如果自己这方无法及时解决战斗的话,其余修者可能会被拖死在里面,最后修为耗尽,无力抵抗阴魂,魂魄被啃咬消散。
「你叫季婵溪?」承平回忆起这个名字,在王朝原本的风华榜上,只有三个女子的名字,但是她七岁之后,上面便添上了她的名字。
此事曾轰动一时,许多女子很不服气。
季婵溪没有回答,她的身影倒滑入一片黑暗中,接着嗖嗖嗖的几声里,几支铁箭破空而来。
承平袖如龙卷,一扫铁箭,身形更如平地惊雷瞬间炸起。
三支铁箭倒卷而去。
季婵溪身形疾退之间,骤然出手,霍然拔出一柄早已卡在石墙之间的尖刀,勐然转身,朝着承平追来的方向砍去。
长刀触到了实质。
承平的目光冷冷地对上了她,他用三根手指按住了刀刃,然后用力一捏,刀身如瓷器破碎。
季婵溪弃刀而走。
身形倒退之间,她不停地从石缝之间拔出那些早已准备好的刀刃。
刀光一闪再闪,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斩不开承平身上那件黑金色的长袍。
再往后便是路的尽头。
季婵溪神色一厉,身子骤然加速,踩上了道路尽头的墙壁,她的身影踏墙而起,又一个转身间,一柄长枪不知何时已被她握在手中。
长枪笔直穿刺,寒芒吞吐,直刺承平眉心。
承平不敢硬接,身子向后仰去。
季婵溪转动手腕,长枪一扭,斜扫挑下。
长枪势缓,承平抓住了枪杆,同样向侧方横扫。
在蛮力上季婵溪自然远远不如承平,她的身形被握着另一头长枪的承平撑起,然后向着墙壁砸去。
季婵溪放开了长枪,足尖一点墙面,向着另一边掠去。
她身形在掠去的瞬间,随手掐灭了数盏长明灯。
光线骤然一暗。
季婵溪身形一转,向着一扇石门中遁去。
承平看了一眼被忽然熄灭的长明灯,神色间微微疑惑。
那疑惑不过转瞬,他已经来到了石门之外。
他不确定其中有没有布置陷阱,此刻的他万不敢托大。
他干脆直接解下黑金长袍披在了头上,然后冲入石屋之中。
石屋之中空无一物。
季婵溪手持着一面盾牌撞了过来。
她看着将衣裳披过头顶的承平,冷笑道:「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老太婆……」砰然一声间,两道身影相撞,承平一个踉跄,被硬生生撞出石门。
在奔出石屋的刹那,季婵溪又从屋内抽出了一柄剑,剑脱手甩出,直夺承平的胸口。
承平闷哼一声。
他的手指夹住了剑刃。
但是没有了黑金长袍的庇护,那剑依旧刺入了他的肌肤。
在出剑的瞬间,季婵溪便抽出了袖间的长鞭,向着承平的脖颈甩去。
啪啪啪。
承平身形狼狈后退,那些躲避掉的长鞭拍打在地上,像是一串起火炸鸣的鞭炮。
承平拔出胸口的短剑,一剑斩出,直接自中间斩断了长鞭。
承平飞速起身,披上长袍,捻住了袖中一直暗藏的金箭。
季婵溪站在对面,握着断鞭,胸膛快速地起伏着,方才一系列的动作消耗了她太多的力量。
她死死地盯着承平。
她的任务本就不是杀死承平,而是为林玄言和陆嘉静杀人拖延时间。
「当年芳华榜排的果然不错。
」承平冷冷道:「除了邵神韵,你是第二个把我逼成这样的女人。
」季婵溪一句废话都懒得讲,在短暂的调息之后,她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继续向后退去。
林玄言曾反复嘱咐过她,她要做的只是拖延时间,所以她一直扼制着自己的杀念,在与承平不停地周旋。
承平忽然道:「你身后有人。
」季婵溪觉得有些无聊,这种骗小孩子的玩笑她怎么可能相信?忽然,她身子一僵。
一柄匕首悄无声息地顶在了她的后颈。
「不许乱动,不然就杀了你。
」那个声音尖锐而阴柔。
「首座大人早有防范,将我留在了这里。
」那个声音在耳畔轻轻叹息,「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谁?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李代。
」他觉得犹不知足,又补充了一句:「我是一个着名的刺客。
」……北府的第十八层中,人心已然涣散。
他们在真正发动进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们面临的对手根本不是两个人。
那些不知哪里来的人,如鬼影一般在人群中穿梭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