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时,触手生物的选择不多,甚至被限制自由;就算那是因为他们还小,而凡诺也确实能够保护他们,可在听过他的更多事蹟后,明实在很难不将这位创造者的一些行为给标上虐待二字。
蜜低下头,说:我和泠若是死在最初遭遇到的两道光柱中,凡诺应该也不会为我们掉泪;这个老傢伙,早就用法术把自己的责任感与恻隐之心给削到几乎没剩多少。
他就万看到我和泠被烧焦的样子,最多也只会叹一口气;相信过不到半天,他就会想着要做出更优秀的作品。
蜜在吸了好大一口气后,继续说:我和泠虽然都是複杂的召唤术产物,但──真的有好长一段时间,凡诺在煮一锅汤时所花的精神往往还比和我们相处时要来得多;对这傢伙来说,失去我们所造成的遗憾,应该和失去金钱差不多。
而即使是以现代的标准看来,明想,凡诺也算是相当富有的。
对他而言,触手生物不仅不难制造,甚至是可以被轻易取代的。
一直到今日,蜜在谈到这几段时,火气仍会上来。
然而,看到她咬牙切齿,明却很难不感到放松;如此自然而然的把心事都吐出来,远比一个人喝闷酒要健康多了。
而凡诺之所以把战斗时间拉长的原因,蜜也顺便提起:他可以掌握节奏,却宁愿被动,主要是因为他期待对方会採用一种非常特别的攻击方式。
其实,现代的幻想作品也有类似的概念,我想你应该能够很轻易了解:就是将术素和术能都封在体内,完全不露於体外;如此,就能够强化肌肉、骨骼和神经。
虽无法像光柱那样制造够大规模的爆炸,但至少能够摸得到凡诺,也不会很轻易就落到把自己炸伤的命运。
此外,这种法术还有持续时间较长,以及应用范围大等优点。
而说到这里,蜜也不忘强调一点:讲句公道话,我们也不能笑那个一身黑的傢伙太死脑筋;虽然是一位受过不少严苛训练的刺客,身心的标准都远远领先一般人,但他给凡诺那样反覆恶整,精神应该是早就已经到达极限;在那样的情形下,人们脑袋的运作会为了追求动作效率,而忽略更多策略方向。
明想,蜜也不是真的同情那个一身黑的傢伙,只是给出客观评价,。
蜜在稍微竖起耳朵后,继续说:而我一直要到当天稍晚的时候才知道,凡诺原本预定要在两个月后搬离英国。
这边啊,我实在是住腻了。
凡诺一边伸懒腰,一边说:嗯──法国应该不错,荷兰也是个好选项。
不过,他在看了一下黑袍男子后,又说了一句:最近,似乎还会有不少好玩的事会在这个国家发生呢。
就因为这个缘故,凡诺决定要把搬家计画延后约半年以上的时间;在此次经历之前,我还以为世界上不会有这种人。
若是被敌人查出位置,还遭受到连房屋都给毁了的袭击,就该立刻离开;凡诺的计画里没有这些选项,而似乎,他还挺希望接下来会受到敌人的更多关注。
至於我们晚上要睡哪的问题,他也早就想好了:第二居离这里不到两条街,已经装潢完成。
根据泠的描述,那是一间更大的房子。
敌人根本不用再次调查,而他们下次前来的路径,也应该不会和这次差多少。
此外,凡诺应该只要花不到两天的时间,就能把图书室内的书都移过去。
希望刚才的大火没烧掉太多好书,我想,不敢去亲自确认。
而在不知不觉中,周围的温度降低不少;火被灭了,却不是凡诺所为。
我虽然相信,他能够一边应付敌人,一边把这些小问题都给解决;而刚才,他很享受挑衅对手的过程;全神贯注,甚至懒得问候我和泠。
这就表示,附近应该还有第三位召唤术士。
我猜,那八成就是来帮忙清理现场,并做好灾害控制的。
此外,凡诺离家的部分原因,也和我一开始猜想的差不多。
我去蒐集研究材料。
他说,嘴角上扬,再过两周吧,你又会有一位新的后辈,期待吗?有点期待。
我说,语气和表情皆僵硬。
由於黑袍男子的行为太过粗鲁,凡诺为了让情况处理起来更轻松,而拜託一位同行前来帮忙。
和我猜想的一样,那人距离我们不远。
他就站在一栋几乎已经被烧掉一半的房子前,是一个不特别高的胖子,只比凡诺矮不到半个头。
这个陌生男人的四肢还算是有些肌肉,但由於肚子累积太多脂肪,让他整个人看来仍像个大水缸。
他的脸上有不少皱纹,外观看来至少有六十岁。
留着一大把微卷鬍子的他,头发和眉毛也是浓密得很;这些显眼的特徵,和脖子以上如一块奶油般光秃秃的凡诺呈极端对比。
这个胖子虽然身上沾了不少灰,但──显然是用法术维护──他身上的每一根毛发看来都很乾净,这算是让我发自内心欣赏的部分。
他身上裹着一件湖绿色的大衣,袖子和下摆都非常长,几乎盖过手脚。
而他尽管穿着这样不利於走路的衣服,我却没看到他曾去刻意看脚下或必须提高衣摆。
他是一名亚洲人,眼睛颜色非常深。
虽然外表粗犷,但他的五官其实比凡诺要纤细我看着凡诺,问:他怎么称呼?凡诺很快用中文回答:老石。
他根本没看我一眼,也没解释自己为何突然说中文──虽然我能猜得出,那就是他对这人惯用的叫法──。
凡诺的语气没显得不耐烦,但应付我的感觉还是非常多。
他正在关心周围的情况,我猜,他终於开始烦恼该如何令这一切复原。
或许──凡诺说,竖起右手食指,就设计成有陨石落在这里好了。
我完全错了,凡诺根本没打算修复路面或房屋。
他只想用一个大灾难幻象,让这条街上满目疮痍的情况都显得合理。
那位叫老石的肥胖召唤士一边摇头,一边来到凡诺身后。
似乎,他算是凡诺眼中少数算得上是有水准的召唤术士;我想,也许不及大贤者,但至少远远领先那些在街头表演的江湖术士。
由於黑袍男子带来一些死伤,所以必须要使出更複杂的幻象,才能够确保今天的事不会曝光。
首先,让死者的亲属相信,自己的亲人是死於心脏和肠胃方面的毛病。
老石摊了摊手,小声说──他的声音意听来外年轻,却有点像是捏着鼻子在说话──:就算身体底子还好,在这个国家,也有太多过分加工的玩意儿。
他在以白麵包为例子时,一连摇了好几下头:那种掺了太多鬼玩意儿的食物,吃多了可是容易早死的。
而附近不会只有死人,还有为数不少的伤者,老石会负责为他们进行一定程度的治疗。
之中有不少人终身残废,而幻象也能说服他们认为,自己是因为日后的其他意外才导致如此结果;明明受伤的时间和治疗的方式都有极大的差异,凡诺和老石却能够彻底欺骗他们。
这也表示,在那些人的生命中,将有一大段记忆根本全都是由谎言构成。
起先,这让我感到不太舒服;但仔细想想,似乎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不要让闲杂人等知道召唤术与召唤术士的存在,这永远是首要前提。
而老石愿意负责治疗他们──技术还显然比一般的医生都要高超──,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我应该要感到满足;即便如此说服自己,我的胸腹中却总有一些难以挥去的酸疼感。
如果,我们不住在这边,那些人就不会受到伤害;当然,凡诺与黑袍男子的责任仍是比较多,但我总觉得,自己永远不该以纯粹的受害者自居。
根据我的经验,低阶的幻象能够持续一整天;而即使是比较高阶的幻象,也不可能在不受到任何照顾的情形下维持超过一个月。
我有预感,凡诺和老石都不会今日施展的幻象能在未来十年内都持续运作;他们不是做不到,而是懒得花这么多精神。
这表示,迟早会有人发现那些死者──日后不论各种理由,而使得后代或亲戚必须挖出屍骨──的骨骸情况,与纪录上的死因有很大差异;至少炸死、压死,和病死或淹死都不同。
凡诺和老石不太可能没注意到这一点,却好像真的是一点也不在乎。
而我在思考这些事的时候,也想到今天那位男性仆役;他认为,自己的腿之所以感觉有碰到一团东西,是因为老鼠或强风的缘故;因为我隐形了,所以对方按照常识来思考,只会得出那种与事实相差太远的结论。
所以,即便出动专家,人们八成也只会以为是盗墓贼干的。
相信即使再过十年,我一想起今晚的景象,也还是会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不过,多亏了老石,才把死伤人数减到最低。
他很早就使出让旁人自行回避的幻象,而这招可带有更多的催眠成分;那些不那么想走的人──情侣、醉鬼、观光客、执勤的员警、贪玩的小孩、睡着的游民、附近的住户,以及各种在晚上工作的人等等──,几乎都在不知不觉中离开这里。
然而,我从刚才到现在,还是会故意闭紧双眼;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也几乎只盯着自己的前脚。
整条街上,有不少血迹,还有一些屍块;既不属於黑袍男子,也不是来自小鸟或老鼠。
我不想看得太清楚,却无法阻止那些味道飘进鼻中。
真的,老石的手脚应该再快一点;我忍不住这么想,也不晓得是第几次提醒自己,别再那么挑剔了。
泠在跑下楼后,花快半分钟才来到我的左侧。
而他在距离我不到十步前,还顺手在路边抓起一个深蓝色的纸盒。
这东西,好像也是属於那个人的。
泠说,指着躺在地上的黑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