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兰斯洛特！！！”</p>
塞尔文怒吼，脸涨红了：“你他妈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自安格鲁立国数百年来，从未曾有过如此耻辱！阿瓦隆乃是我们祖辈为止牺牲的荣耀之城，难道你要将它拱手让给天灾么！你会被吊死在叛国者之门上的！一定会！”</p>
“被吊死就被吊死吧。”</p>
兰斯洛特的声音淡然：“塞尔文，必须有一个人来承担这个责任，对此我早有心理准备了。放心吧，我会留在这里，和这一座城市共同埋葬。但是你们不能在这里毫无意义的死去，这个国家应该有更光明的未来。我现在，将这个未来托付在你的手中，塞尔文，如果你想要我恳求你的话，那么我恳求你，去伯明翰。请你在那里重新组织军队，去和这个国家一同忍受磨难和痛苦。终有一日，你们一定可以再度归来。我坚信这一点。”</p>
塞尔文僵硬住了。</p>
“兰斯洛特，你……”</p>
“半个小时之前，我已经命人组织撤退了，很快，最后的有生力量会乘船离开这里，希望你们能够护送他们，通过这一片无光之海。”</p>
“半个小时？太短了！阿瓦隆那么多人，如此仓促的时间，怎么足够撤出！”</p>
“能撤出多少，是多少。”</p>
兰斯洛特的平静回答中满是冷酷，“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p>
通讯结束。</p>
塞尔文瘫软在椅子上，呼吸着从控温矩阵中吹出的热风，只觉得窒息。内脏和双手都在抽搐，想要呕吐，却吐不出来。</p>
只是抬起眼睛，痴痴地凝望着燃烧的阿瓦隆。</p>
只是看着，便忍不住眼泪。</p>
这是他的先祖所为止奋战的城市，无数人讴歌和赞颂的奇迹之城。</p>
如今，将毁在自己的手中。</p>
真的……非要如此么？</p>
很快，舰桥外有匆忙的脚步声响起，一名海员快步走进，附身在他耳边低声呢喃：“长官，霍尔家族有代表想要见您。”</p>
“霍尔家族？”</p>
塞尔文一愣，旋即明悟，皱起了眉，走出门外，看到那个带着军部的通行条令，穿过结界后，冒险降落在甲板上的乐师。</p>
“我代表霍尔家族前来，塞尔文先生。”</p>
那个中年人弯腰行礼：“霍尔家族愿意在接下来的撤退中鼎力支持您，帮助您完成您的使命。只希望您能够在转移中，施以小小的怜悯。”</p>
代表着阿瓦隆贵族世系中最顶层一族的乐师停顿了一下，声音凝聚成一线，在塞尔文耳边响起：</p>
“十个位置，先生，我们需要十个位置，以保证我们家族的成员能够提前从这里撤离。为此，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p>
塞尔文沉默。</p>
可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以太波动穿越了布满战火的大海，顶着天灾的袭击，狼狈地落在了甲板上。</p>
“塞尔文大人……”</p>
“我是……”</p>
乐师们一个接一个的走上前来，将他围住。</p>
很快，在嘈杂的声音里，一个人挤入最核心。</p>
“先生，我菲尔德家族的代表。”</p>
那个湿透的苍老男人从怀中取出了一份手写的信笺：“就在刚才，贵族长已经应允与我们的联姻和接下来的合作。请您务必确保我们的位置。在家族完成会谈之前，请不要轻易答应其他任何的条件。”</p>
塞尔文沉默地借过了信，扯开，看到熟悉的笔迹。</p>
“你们需要两艘船？”</p>
“是的。”</p>
老人凑近了，低声在他耳边说：“超过十个家族会为此支付代价。和那群塞在底仓当压舱石的平民不一样。洁净的、有尊严的待遇和最优先级的保护，可能会携带部分行礼，但那些都是安格鲁的国宝，不应该随着这个城市一起灭亡。我们保证，您会在流亡政府中获得一个好位置。”</p>
“滚出去……”</p>
塞尔文从牙缝里挤出声音。</p>
老乐师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p>
“你说什么？”</p>
沉默。</p>
塞尔文没有说话，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很快，露出自嘲地笑容：“不，什么都没有。”</p>
他说，“我会配合你们的。”</p>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笼罩了他，他回头，看向舷窗之外那即将在海洋中陷落的城市。</p>
那是一艘即将沉入海底的船。</p>
而剩下的船，或许也逃不过同样的结果，或早或晚。</p>
大撤退？</p>
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p>
兰斯洛特，你为什么不明白？</p>
为什么不明白！！！</p>
他收回视线，微笑着与老乐师握手，可是脸上却不知为何，留下来眼泪来。</p>
止不住。</p>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麻木的点头和握手，将所有的指挥移交给了大副之后，他回到船长室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墙上的安格鲁海图。</p>
在桌子上，是一桶冰好的美酒。</p>
某个家族在危机关头所带来的见面礼。</p>
“三十年陈的丹枫白露，真好啊。”</p>
他凝视着酒杯中摇曳的光芒，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胶囊，丢进了酒杯里，在嗤嗤的声音里，胶囊消失不见。</p>
酒香依然甜美。</p>
只不过多了一种名叫尊严的东西。</p>
漫长的寂静里，他端起酒杯，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燃烧的城市，便露出诀别的微笑。</p>
“安格鲁万岁。”</p>
他轻声呢喃，仰头，一饮而尽。</p>
冰冷的酒液滑入喉中，带着猛毒，浇灭了五脏六腑中的痛苦和难过，令他的神情安详起来。</p>
他展开双臂，宛如飞鸟一般，准备拥抱死亡。</p>
在寂静里，他从舷窗上看到了幻觉一般的倒影。</p>
像是死亡的神明从黑暗中走出，双手轻柔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白发宛如月光。</p>
“我这是……要是死了么？”</p>
他轻声呢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