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凝视着那个熟悉的男人，神情狂怒：“柯尔特？”</p>
“很少看到你这么可怜的样子啊，叶青玄。”</p>
柯尔特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你应该庆幸，你有一个好教父。”</p>
说着，他起身，对身旁的教士们吩咐：“把他带走。反正……已经是个废人了。”</p>
叶青玄被曳起来，针管刺入了脖颈，强行注入了镇定剂和昂贵的续命药剂，圣咏乐章维系着他的生命，令他免于同小源一同面临破灭的结局。</p>
三个圣咏乐师站在他身旁，照顾备至，就像是生怕他死在审判开始之前。</p>
他被重新戴上了镣铐，意志昏沉。</p>
而柯尔特转身，走向了艾尔莎，在背后，握着“反调”短剑……</p>
“柯尔特！”</p>
叶青玄奋力地挣扎，咆哮，伸手想要拉住他，不顾一切，哪怕动弹不得，他发狂地想要唤醒天梯，可天赋也已经难以动用。他已经没有什么代价可以继续付出了，也再无筹码。</p>
“不要杀她！”</p>
他低下头，付出了最后的尊严，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p>
“我求求你……”</p>
柯尔特拽着艾尔莎的头发，听到叶青玄的声音，动作便停顿了，忍不住想要笑，回过头看着他：“你说什么？”</p>
叶青玄张口欲言。</p>
在柯尔特的手中，剑刃抹过了艾尔莎的喉咙，鲜血喷涌。</p>
他的笑容被血染红。</p>
叶青玄愣住了。</p>
他呆呆地看着那一片温柔的红色飞舞在空中，与那破碎的月光共舞。如此的残忍又美丽，就像是花盛开了，瞬间便绽放了所有的美。</p>
一瞬间，它便逝去了，带走一切。</p>
艾尔莎倒在地上。</p>
失去呼吸。</p>
她死了。</p>
就像是又睡着了，嘴角还残留着微笑。轻轻地闭上眼便沉入了甜美的梦乡，迎接了安宁的到来。永远地安眠到来了，她沉入了最终的幸福之中。</p>
于是，这个彷徨的灵魂得以安宁。</p>
“啊啊啊啊啊！！！！！”</p>
叶青玄尖叫，不顾一切地挣扎，想要去触碰她，想要将她再次唤醒。可不论如何呼唤她的名字，艾尔莎都再未曾回应。</p>
红衣教士踏前，拔出剑柄，敲在他的后脑上。</p>
他的动作一顿，陷入晕厥，黑暗吞没了他。</p>
“小叶子，别害怕。”</p>
那悲凉的声音像是又从噩梦的深处响起了，就像是一只纤细的手掌在抚摸他的脸颊，带着残忍的温柔：</p>
“要坚强啊，小叶子，不要害怕……不要怕……”</p>
“跑吧，小叶子，快跑呀，不要再回到这里来了。”</p>
“因为，从今以后，你又是一个人啦。”</p>
……</p>
……</p>
黑暗中，无数记忆在涌动，破碎，重新拼凑。</p>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青玄睁开眼睛，从漫长的噩梦中醒来。他睁开眼睛，看到了苍白的天花板，还有输液架。青紫色的药剂悬挂在上面，顺着胶管滴入了自己的身体，维持着他的生命。</p>
许久之后，他轻声问：</p>
“我这是在哪儿？”</p>
“这里是阿斯加德的边境，你在医院里。”</p>
在窗边，苍老的多米尼克躺在椅子上，听到他的声音，便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圣殿骑士团花费了大量的珍贵物资，以保你性命不失。很多人都来看了你，后来都走了。你醒来的太晚。”</p>
“医院？”</p>
叶青玄失笑：“我以为我会在圣城的地牢里呢。”</p>
“柯尔特向教团举报你勾结黑乐师，出卖人类世界。幸好，很多人不信。”</p>
多米尼克淡淡地说道：“你有几个好朋友，帮你洗脱了嫌疑。米勒家据说在圣咏乐派的能量很大，这一次为了保你，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托雷和卡斯帕也出了不少力。毁灭之门学派承了你的情，有很多大师愿意为你做保证。当然，还有巴赫的高徒，新晋权杖狼笛为你奔走。虽然中间调查取证一大堆事情，但结果是你无罪开释。恭喜你，重获清白。”</p>
“……过了多长时间了？”</p>
“五天。”</p>
“哦。”</p>
叶青玄呆呆地看着苍白的天花板，许久之后问：“艾尔莎呢？”</p>
多米尼克沉默了许久，轻声叹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死了。那些罗慕路斯人也消失了，跟那一座城市一起。艾尔莎死去之后，他们就全部不见了。”</p>
“是么？我知道了。”</p>
叶青玄的声音平稳，就像是听见了什么无关自己的事情，只是轻声发问：“柯尔特呢？他在哪里？”</p>
多米尼克想了想，回答道：“大概是前往圣城的路上吧？”</p>
“圣城？”</p>
“对，圣城。这一次试炼，只有柯尔特一个人成功。他在试炼中表现不俗，成功地阻止了天灾和深渊对人类世界的破坏，因此受到了圣城的嘉奖，风头无两，被誉为明日之星。圣城恐怕现在还在筹备他的册封仪式呢。不过，他前些日子宣布脱离了岩铁学院，可以说翻脸无情，据说已经跟守密人学派彻底断绝了关系，加入教团，现在他成为了信理部预备的圣裁教士。他的老师恐怕恨不得掐死他吧？可惜，他现在是圣城的人，谁都拿他没办法。”</p>
“哦，我知道了。”</p>
叶青玄闭上眼睛，像是陷入沉睡。</p>
许久之后，他忽然轻声说：</p>
“多米尼克先生，我想请你帮我个忙。我有一封信要送出去。”</p>
多米尼克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帮忙可以，来之前校长先生已经跟我说了：石中剑为安格鲁王权代表，只要不动石中剑，万事皆允。”</p>
叶青玄睁开眼睛，看着他：</p>
“真的万事皆允么？”</p>
多米尼克看到了他漆黑的眼瞳。</p>
恍惚之中，像是看到了死者的国度，有一种锐利的锋芒从黑暗中浮现了，如同吞噬魂魄的电光。</p>
稍纵即逝，却令人心悸。</p>
于是他笑了，抚胸行礼：</p>
“叶青玄，自你拔出石中剑的那一刻起，你就是继麦克斯韦之后的持剑之人，皇家音乐学院的下一任校长，未来女皇陛下的掌玺大臣。你无需担心或者顾忌什么。——行你当行的路，打你该打的仗，守你应守的道，自此之后，安格鲁会保证有公义的冠冕为你存留。”</p>
……</p>
……</p>
五日前，黎明之际。</p>
圣城，英灵殿，漫长又愉快的谈话已经接近尾声。</p>
赫尔墨斯从地上起身。</p>
“今天就这么到此为止吧。”</p>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头，看向空空****的顶穹：“谢啦，老朋友。”</p>
“自从东王公那个贱人和我翻脸之后，我就很难找到看对眼的老朋友聊天。感谢圣城‘开恩’，虽然你还是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在离开之前能够见你一面，真好。”</p>
尼伯龙根沉默，就在他准备离去的时候，叫住了他。</p>
“还有一个问题，赫尔墨斯。”</p>
“嗯？”赫尔墨斯回头。</p>
“在这件事情里，你为罗慕路斯人设计了未来的道路，并请黄之王为他们延续了生活和血脉。虽然已经失败，但我还有一个问题。”</p>
尼伯龙根问：“黄之王呢？他去哪儿了？”</p>
“他早已经厌倦了一切，不是么？”</p>
赫尔墨斯露出神秘的笑容：“你们知道的，你们的教皇陛下也应该知道的。自从他那一天闯进教皇宫，和赤之王争论一场之后，就对这一切彻底失望了。他讨厌这个世界，却又不得不守卫它，所以他想要尽可能的离这里远一些，再远一些……他已经离开了，尼伯龙根。他想要‘静静’，所以我送他去了一个好地方。现在的他在一个非常安静、非常遥远的地方。有空就睡觉，睡醒了就看着这个世界，思考自己的人生和世界的意义。据我所知，这样的生活，他挺喜欢的。”</p>
“原来如此。”</p>
尼伯龙根说：“谢谢。”</p>
“不谢，顺带提醒你一句：不要再白费力气去继续观测了，接下来的剧情，嘿……”赫尔墨斯摇头：“已经没意思了。”</p>
“你不好奇结果么？”</p>
“已经没有第二个结果了，尼伯龙根。”赫尔墨斯收回视线：“你见过被激怒的龙么？”</p>
“你是说‘灾厄之龙’？”</p>
尼伯龙根若有所思：“你觉得那个少年，是足以媲美灾厄之龙的可怕之人么？”</p>
“不，灾厄之龙虽然可怕，但终究是野兽。”</p>
赫尔墨斯笑了，抬起一根手指：“我将他比作第三代的赤之王，斩下赤龙之首的疯子，哪怕代价是半个圣城化为灰烬。”</p>
“……”</p>
“你知道么？疯子最可爱的地方在于，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忠于自己的理想和信念。有原则，有底线，有操守，近乎完美无缺。你恨他也好，怕他也好，只要理他远远的，他就不会跟你过不去。但这种家伙，最麻烦的地方在于……”</p>
“——他一旦想要杀人，就再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了。”</p>
寂静中，赫尔墨斯推开了大门。</p>
大风伴着大雪，卷进门里来，落在他的肩上。</p>
“原来圣城也会下雪啊。”</p>
他轻声叹息，消失在风雪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