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莎……”</p>
那些冷酷的石像面孔凝视着他，欣赏着他狼狈的样子，残缺的嘴角似笑非笑。苍白的手指带着血，按在那些面孔上，留下痛苦的痕迹。</p>
叶青玄爬过，向前，一点一点。</p>
“艾尔莎……”</p>
他凝视着远处，那个沉睡的女孩儿。</p>
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迷梦，沉睡的女孩儿从梦中惊醒了，睁开了眼睛，不知身在何处，也忘记了自己是谁。</p>
她呆呆地看着叶青玄，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痛苦，也不明白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为何如此悲凉。</p>
“跑啊，艾尔莎！”</p>
叶青玄看着她的眼瞳，破裂的声带发出扭曲的声音：“快跑啊！他们是来……”</p>
沉重的脚步声接近，剑刃出鞘的尖锐声音传来。叶青玄低下头，忍不住懦弱的眼泪：“他们是来……杀你的啊！”</p>
“叶青玄？”</p>
铁靴停在了他的面前，披着凄红斗篷的教士低头，面容森严如铁。</p>
在他们的胸前，佩戴着血色的圣徽，手背上的臂甲上绘刻着“惩戒之锤”的纹章——这是直属于教团信理部的秘密机构“女巫之锤”的纹章。</p>
这些披甲的教士被人称为圣裁者，宗教裁判所解体之后残留下的精锐，负责审查每一个教士的思想，以保证其信仰纯正而坚定，不被来自深渊的**玷污。必要的时候，将予以罪人火刑。</p>
哪怕是在圣殿骑士团中，他们也有隐秘的存在，以保证关键时刻，骑士团能够贯彻圣城的意志。不被外物所扰。</p>
而现在，那教士弯下腰，掏出一副漆黑的手铐，套向叶青玄的手腕：“经人举报，你涉嫌在试炼中出卖同胞、里通妖魔，现予以拘禁调查。”</p>
在他周围，教士们的血色斗篷敞开了一隙，露出其中按着剑柄的手掌，寒意森冷。</p>
“——胆敢反抗的话，就地格杀。”</p>
叶青玄呆呆地抬起头，看着面前那一副手铐，视线却穿过了手铐，穿过了人群，看向艾尔莎的方向。</p>
在那里，低声请示命令的教士们终于得到了回应，微微颔首：</p>
“明白。”</p>
于是，他们再无犹豫，拔出在鞘中烧至赤红的剑刃，对准了面前的懵懂女孩儿。</p>
“谨奉诸国所立神圣之城的名义……”</p>
那教士庄严宣告，进行迟来的审判：</p>
“予以妖魔净化！”</p>
那一瞬间，有什么破碎的声音响起。</p>
紧接着是痛苦的惨叫声，还有少年的愤怒咆哮，如狮子吼。</p>
就在手铐套上手腕，合拢锁死的那一瞬，叶青玄抬头，眼中燃烧着愤怒的月光。</p>
心口那黯淡的月光骤然亮起，刺目如烈日，继承了阿瓦隆大结界核心乐理的小源悍然爆裂！</p>
在他的体内，鲜血沸腾，月光燃烧！</p>
这是石心学派的绝命旋律，逆转小源，将融入身体中的以太彻底催发，在这一瞬间，乐师将突破以往的桎梏，获得无可匹敌的力量。</p>
而代价……去他妈的代价！</p>
小源破碎也好、心脏消失也好，要舍弃生命也好……哪怕是将自己燃烧至今也所谓！</p>
那一瞬间，空空****的躯壳被狂乱的月光所填满，鲜血沸腾着从毛孔中喷涌而出，令他的躯壳膨胀，面容铁青，丑陋的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p>
那一瞬间，附着在躯壳中的以太将骨骼变作了钢，将血肉化作了石，也令他蜕变为非人，变成了某种愤怒的、燃烧的、即将爆裂的铁！</p>
“给我……”</p>
他握紧了铁铐，双臂之上铁丝一般的青筋拱起：</p>
“——滚开！”</p>
崩！</p>
黑铁镣铐在瞬间扭曲、变形，崩溃，破碎的铁块顺着叶青玄的手掌投掷飞出，被月光侵染成了银白。那银白的铁饱含刻骨杀意，破空而去。</p>
——投剑！</p>
轰！</p>
高举而起的灼红之刃瞬间扭曲，握剑的修士身上浮现了数层壁障和护盾，紧接着又在同一时间摧枯拉朽的破碎，他倒飞而出。</p>
而叶青玄，已经从地上爬起，欺入了面前教士怀中，握紧他的剑柄。</p>
教士错愕的看着他那铁青的丑陋面容，叶青玄看着他，咧嘴，露出了如恶鬼一般的笑容。下一瞬，剑刃出鞘，横拍！</p>
血衣的圣裁者下意识的想要挡住，可紧接着臂甲扭曲、碎裂，他被砸了出去，翻滚在地上，爬不起来。</p>
与此同时，所有的教士同时出手了。</p>
女巫之锤中，所有的成员都是从现役的圣殿骑士和乐师中选拔而出，不仅仅需要精通剑术，而且本身必须达到正式乐师的程度，才能够在对抗深渊的过程中不被侵染转化。</p>
而现在，数十名血衣教士悍然拔剑，紧接着熟悉的旋律响起了，首先，是宏伟的号角轰鸣。银白色的长锥从神父们的腰间飞出，空中纵横穿刺，锁链纠缠，层层束缚而至。</p>
——荒山之夜！</p>
只是未曾有教士们预料中感应到深渊乐理之后的烈火和审判，那层层铁锁瞬间将叶青玄束缚，却没有损伤他分毫。</p>
在他身上，完全未曾有过一丝一毫来自深渊的力量！</p>
教士们的神情一滞，可囚笼之中，叶青玄怒吼！</p>
咆哮。</p>
夺自教士的剑刃举起，猛然劈斩，将束缚着他的牢笼斩碎，凄响之中碎片飞迸。在无数锁链的束缚中，叶青玄抬起头，迎着审判教士们的剑刃，眼瞳赤红。</p>
向前，一步，又一步。</p>
崩！崩！崩！崩！</p>
那少年宛如人形的猛兽，挣断了锁链，撕碎了束缚，握紧剑刃，毫不犹豫地向着拦路者斩下长剑。</p>
“滚开！”</p>
那剑法粗糙无比，完全就是将长剑当做铁棍来使用，毫无章法，只要剑术入门，甚至闭着眼睛都可以招架格挡。</p>
可剑刃上却笼罩着暴戾的雷光，所过之处，将一切都焚烧殆尽。</p>
——因陀罗之眼！</p>
只是触碰的瞬间，便顺着剑刃的桥梁窜进了身体中，不顾教士们的悍然反击，将对方彻底麻痹。紧接着，砸飞！</p>
在他的胸腔中，空空****的心口，月光震**，焕发出宛如雷鸣铁鼓的巨响。那巨响中有无形的河流漫卷，撼动了每一个接近者的理智，令他们眼前一黑，思维迟滞，被那个陷入疯狂的少年一个个的蛮横击溃，哪怕自己已经在他身上留下多惨烈的创伤。</p>
短短的几步，他身上已经多了十几道纵横交错的惨烈伤口，被炽热的鲜血染至赤红。</p>
在地上，那被他首先击飞的教士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自己扭曲的双臂，抬头凝视着少年狂乱的背影，瞳孔扩散：</p>
“他疯了！”</p>
疯了？</p>
或许吧。</p>
叶青玄已经陷入了恍惚，可依旧能够感觉到躯壳中燃烧的狂怒。鲜血与月光便是薪柴，令那火焰狂暴的燃烧，哪怕是灵魂都被扯入其中也在所不惜。</p>
在恍惚之中，他像是狂兽一样，握着剑，斩开所有的桎梏。</p>
另一只手中，却始终握着那个破碎的稻草娃娃。</p>
恍惚之中，女孩儿俏皮的笑声像是又响起了，像是那个午后，那个女孩儿蹲在他面前，双手捧着脸，看着他，笑了起来。</p>
她的头发是亚麻色，阳光照耀下来，就像是洒了碎金。</p>
“我在找一个人……”</p>
“因为我担心他一个人会害怕。”</p>
“我也是这样的，所以我知道，他一定会害怕，什么都没有，害怕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很可怜。”</p>
“我给他编了一个娃娃，有娃娃陪着他，这样他就不怕啦。”</p>
少年怒吼。</p>
有血落在了口中，是猩甜的味道。</p>
叶青玄，她是想要救你的啊……</p>
她不记得你了，可她还记得，有个人和自己一样，一个人会害怕……所以，还记得编草娃娃给他。这样，他应该就可以得救了吧？不再孤独，变得幸福起来了，哪怕没有家。</p>
所以，你一定要救她！</p>
他咆哮，断裂的剑刃猛然斩落，劈开了最后的屏障，挤进了拦路者的怀中。带血的手卡住了握剑的手腕，他抬起头，猛然撞向前方。</p>
嘭！</p>
那拦路的教士倒地，叶青玄踩着他的身体，踉跄向前。丢掉了扭曲的剑刃，伸手，想要拥抱那个恐惧的女孩儿。</p>
“不要怕，艾尔莎。”</p>
他艰难地想要挤出笑容，铁青的面孔却丑陋地像是妖魔：“是我，不要怕，艾尔莎，我带你回家。”</p>
艾尔莎呆呆地看着他，却没有反抗，只是任由这个染血的男人将自己抱起。</p>
血从叶青玄的额头落下，落在她的脸上。她抬头，凝视少年的侧脸，终于从其中分辨出了熟悉的轮廓，恍若梦醒。</p>
“我想起你来啦……”</p>
她笑了，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p>
可是叶青玄的脸颊苍白了下去，踉跄跌倒在地。</p>
力量在迅速地离他远去，他能够感觉到，那一瞬间，疯狂运转的小源彻底破碎，沸腾的鲜血再次冷却，月光从体内弥散而出，飞舞在空中，像是飘飞的蝶。</p>
有人走上前来，拽起他的脑袋，将他丢在了地上，低头俯瞰着他。</p>
在那个人的手中，握着一把样式古怪的短剑，分外熟悉。</p>
是“反调”。</p>
叶青玄认出了它，古代启示乐师铸造它，要破除一切结界，那是自己小源的天敌。更何况小源已经超限运转、濒临毁灭，简直一触即溃。</p>
“是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