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藤井,没有人会知道那个长得精灵一样的中国女孩现在在哪儿。也没有人会知道那个留下了空座位的女孩,走进的却是藤井的心中——她在那儿牢牢地占据了一个座位;当然更没有人会想到那个可怜的年轻女孩已经长眠在远乡的一个墓园了。
但是,所有的同事和学生都知道藤井老师在这一年中迅速地老了,他不过五十七八岁的年龄,两鬓却几乎在朝夕之间染了白霜一样,眼角的皱纹一如陈年树皮。不少人在背后窃窃私语,暗中为藤井打抱不平,以为是藤井遭遇了情变,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妻子是个校蝴十多岁的漂亮女歌手。
“演艺界的人嘛,怎么能娶来当妻子呢?藤井老师明摆着是吃亏的。”那个系里管人事的幸子对女会计爱子抛出暧昧的眼神,眉毛本来就刮得细长,挑动时完全像柳叶吹拂一样。
“是啊,藤井老师肯定受了不少那个小妖精的气,有好几次我走进藤井老师的办公室,看到他一个人在发呆,目光直直地看着窗外,神经好像受到了大刺激。你看他头发一下子都白花花了,就像一夜樱花盛开似的。记得前年圣诞节后的‘忘年会’上,我还与他开过玩笑呢,说藤井老师的头发怎么这般乌黑发亮,可以当镜子来照了。”爱子也摆出一副对藤井老师同情的姿态。
这样的传闻也不时传到藤井的耳朵里,但他没有去理会,外人怎会知道真正的原因呢!他和妻子的感情好得很,妻子尽管是个艺人,但骨子里具有东洋传统女子的妇德,婚后两人一直都很恩爱。当然那个聪明伶俐、人见人爱的女儿更是藤井夫妇的骄傲了。
课开始了,藤井对学生说:“同学们,这堂课分两个部分,上半堂课由你们提问我来作答,下半堂我来提问大家,希望课堂气氛活跃、自由辩论,内容都是围绕爱情心理学展开。好,现在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那个叫桑岛、戴眼镜的男生率先提问了:“藤井老师,我们目前生活的时代已经是e时代了,然而我们的心灵却处于一种迷惘和麻木中。生活中的一切按着被规范好的人生模式走,就连爱情也都追逐着快餐时尚,是不是那些亘古不变的的人类情感都远离现代人了?”
“不,还是有声音在我们心中回荡不息的。比如那驿动不止的心,比如在我们动物遗传中那延续百万年的求偶信息,比如那男女痴爱刻在大脑的排他记忆。当内心深处的渴望和呼唤强烈到不可思议的爆发时,有的人会逃离人生的模式而遵从内心的节奏生活,成为爱的行者,但最后……他们不是发疯,就是成为传奇。”
“藤井老师,当银幕上的特雷斯坦在原野和熊、马匹和高山的伴送下接近我们的时候,当我们的母亲一次次陶醉在《远山的呼唤》中高仓健那迷人的眼神时,我们需要灵魂出来抵挡;所有对于原野的想象、对于激情的梦幻,以及所有必然伴随浪漫而来的痛苦,眼泪和死亡……都由灵魂来承担了;我们为此深深沉醉、悲叹和绝望,这是不是也说明你刚才说的我们的内心还有声音在回荡不息呢?”一位扎着马尾巴小辫的女孩站起来说,她说话的时候,一条小辫在她脑后左右晃动,像个摇摆的时针。
“正是!文学艺术中的人物在拨动、感染我们的时候,我们听见的不是他人的声音,而是我们自己的声音。那种声音不是通过语言来传递的,而是自己的心对自己的心在倾诉……”
“藤井老师,我对‘精神机制’还不够了解,你能更详细地说明吗?”
“可以。”藤井娓娓道来,“弗洛伊德认为,人们意识到的心理过程仅仅是整个心灵的一小部分,而大部分是意识不到的潜意识,它是一个特殊的精神领域,如同冰山下的海洋,冰山是可见的凸起,而海洋则是无尽的辽阔。潜意识是人类本能冲动的源泉,又是在现实生活中被压抑下去的不能满足的**的总仓库。为了使潜在的能量得以发泄,需要进行大量的秘密的心理工作,这就是所谓的‘精神机制’。例如做梦和一些不可思议的变态心理症便是如此。即使是在正常人的精神活动中,有的也难免要流露出自己也不能理解的言与行。一位女生,在自己的日记本正面用红笔写下:‘请务偷看’的字样,忘在教室桌上就走了,一位同学就偷偷地看了——里面全是对某男同学的爱慕暗恋之语。这位淘气的同学把此事在班上嚷嚷出来。女孩非常气愤,找到老师哭诉道:‘偷看别人的日记是不道德的行为’。老师批评那位男生。可男生却理直气壮的反驳说,她是有意让大家看的,因为她的日记封皮上明明写着‘请务偷看’四个大字。老师和少女这时才注意到‘务’字,而不是‘勿’字,少女羞愧地低下头。其实,她的潜意识不正是想把内心思念之情传递给那位她爱慕的男同学吗?所以弗洛伊德提出的三重精神结构:意识、前意识和潜意识,其彼此间的功能关系就是‘精神机制’。”
“藤井先生,到底什么是‘泛性论’?什么是‘泛性论’的核心?”一位胖乎乎的女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