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方苍穹，星辰耀眼，而与其相对的，是劫水遮天。两座法相霎时间充塞宇内，相接处清光道道、浊气滚滚，一条连天沟壑割裂天际。

宇文晗身形自黄泉劫水中露出，面如霜寒。他是善于忍耐，可不是没有底线，凌云子有求于他，还敢对他动手，他为何不能还击？

便是杀了凌云子，又有什幺不可以？宇文晗伸出手去，一手捉袖，一手掌心向下张开，食指抬起，遥遥指向了空中那个白衣剑修。

数千魔头，随着这玉白手指轻轻一点，向凌云子狰狞扑去。

凌云子举剑向天一指，周天星辰随他号令，剑光下射，如雷霆般扫荡阴魔，而他本人，执剑在手，不为宇文晗显出的这一身形所迷惑，锐利眼眸，在浑浊浪潮中寻找真身。

然而宇文晗已经彻底化为黄泉真水的一部分，除非这冥水耗尽，他是不可能被找出来的。他此刻，不过是冷眼旁观，等待魔头将凌云子法力消耗殆尽。

“终于要分胜负了吗？”清风台上，姜天瀚忍不住叫起来。实在太久了，有一天了吗，有两天了吧！这山腰云海都已经重新聚合，苍穹之上的斗法却仍未结束。

直到此刻，那周天星辰剑光汇拢一处，如同一柄星辰铸造的巨剑，向那黄泉劫水射去。

“凌云师兄此剑，吾不及也。”白泉眸光闪动，心神荡漾，轻声叹道。

“僵持的太过久了”，柳祁歌眉心拧起，“虽然凌云师兄也善久战，但是--”但是，论久战，谁能拼得过冥神宗那些随灭随生，分化不死的家伙。“兰师叔，掌门真人可有吩咐？”

右手边，面目坚毅，额上却有一点红纹的年轻道人，摇了摇头。

浮岛上，宇文晗降下浊水，落在地上，那一道剑光虽然将浪涛洞穿，却后继无力，只能任其愈合。凌云子也落在不远处，不同的是，他面前扑着一只魔头，污血一样的嘴里咬着一根尖端锐利的白骨，抵在凌云子面前，阴沉妖气哭嚎一般从上面散发出来。

“鸱尖锥”，凌云子下颌不动，眼神瞟了一眼，“原来在你手上。”

鸱是上古妖族，在众妖首领中也是最为凶恶的异种之一，取其鸟喙炼制的真器，杀人破阵，一刺之下魂飞魄散，此时就抵在他咽喉上。

宇文晗面沉如水，缓步走到他面前。忽然伸手一指，那鸱尖锥就向着喉管刺了下去。

锋芒加身，那细小如针却凝重至极的死气，凌云子并不想死，他后退了一步。

他居然退了，宇文晗忽觉错愕，仿佛有什幺很久以来，压得他不去想，不敢动弹的东西，随着这一步后退烟消云散。

他索性步步紧逼，伸手握住鸱尖锥，锥头始终不离那喉结凸起半寸，逼得凌云子一退再退，被沟壑绊倒，跌坐在地，然后被迫一寸寸躺倒下去，被他压进尘埃里。

原来你也是会退的。宇文晗“呵”了一声，压在他身上，轻笑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他的执念，竟是在此。他素来沉稳，被师长看中的也是这沉稳，灵门弱势，也需要他沉稳，沉稳惯了，却是忘了，当断则断。

便如今日，他放手去战，也能把凌云子压在身下，生死任他处置。

若是当年，他放手一搏，舍得一身修为，也有黄泉化身可逃出真灵，不必受那屈辱。

纵使万般沉稳，这世间哪有万全之事？该出手时便出手，要去搏的便去搏。

宇文晗深吸一口气，那沉于黄泉水底的千百妄念忽然浮现，只见这千百人影如入时光长河，眨眼间纷纷老去，死亡，轮回，化作点点真灵落入元神之中。

自此，真正只剩他一人、一念，虚妄尽破，元神与天道之间，一片坦荡通途。

可惜，这清明空灵，宇文晗并未享受多久。指尖一重，他垂眸望去。就在他心神沉静之时，凌云子低下头去，将那白骨尖锥咬在齿间。

剑修漆黑如墨的眼睛，平静的与他对视，然后扭过头去。

宇文晗指尖并未加力，鸱尖锥被人抽出，无声的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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