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光霁道:
“我……就是怕大家不乐意,你们估计要说我还没成婚就收那幺大的干儿子。”
邬光和揉揉额角,道:
“成吧,这事随你。我与你谈话就是和你说说我的打算,我觉得咱家要收着,等爹恢复些,让他来坐镇,你先将你名下的两家店面管好,我若是有空就过去,切勿惹出事端,我总觉得官府那边对咱们忽冷忽热的会有蹊跷。”
邬老爷好生将养渐渐缓过来,邬光霁清明节去窦家的时候,小豆儿已经有窗台那幺高,那一日邬光霁牵了小豆儿先去上酒楼好好吃一顿,又带他去河畔看赛龙舟。河岸边看划船的人不少,邬光霁索性让小豆儿骑到自己脖子上,小豆儿以往只见过其他小孩儿这样骑大马似地骑在爹爹脖子上,终于尝试一回,只觉新奇异常。其实今年的龙舟会比起往年差得多,就连船头鼓声都有气无力,不过小豆儿后来想起,却总觉得那是他经历过的最快活的端午节。
街上已经很久没那幺热闹,邬光霁带小豆儿看完龙舟,又在街上转一圈,他一时兴起,就将小豆儿带到自家铺子里。
看店伙计见少东家带来个小孩儿,人人都觉稀奇,小豆儿还是头一回走进粮店仓库,粮店货仓堆满粮食,小豆儿让垒得高高的麻袋惊住,待得得知里面装的都是粮食,他吃惊起来,手指指着一堆干粮问邬光霁说:
“干爹!这都是你家的吗?”
邬光霁见这小崽一脸吃惊,于是忍俊不禁地说:
“是。”
小豆儿又指另一堆,问道:
“这也是干爹家的吗?”
邬光霁笑着说:
“也是!”
小豆儿皱起小眉头来,过一会儿说道:
“那你以前干什幺还要要饭。”
邬光霁说:
“因为我爹有钱,所以我没有做过一日穷人,所以我就试试看做穷人是什幺滋味,就好像你有时候喜欢吃甜酥饼有时候喜欢吃咸酥饼是一个道理。”
小豆儿似懂非懂,等到回家以后和李仗香描述时,他说:
“干爹家有很大很大的屋子,就在东街上的店里面,那屋里堆了很多很多粮食。”
李仗香闻言“嗯”一声,邬光霁对小豆儿说:
“去将茶碗洗一洗,给我倒杯水。”
等小豆儿出去了,邬光霁拉着李仗香的手,捏一捏,说道:
“我大哥已经知道我有个干儿子,又不是亲生儿子,不妨事的,你莫要想太多,我就是带他去见见世面。”
李仗香点点头,说:
“我晓得的,多谢你了。”
李仗香点头的时候也是慢吞吞轻飘飘的,邬光霁心里痒痒,没忍住,捏着李仗香的下巴在他嘴唇上快速亲一口,李仗香惊得立马将他推开,气恼道:
“你莫不是想要让小豆儿看见!”
邬光霁却说:
“我每一回来找你,你都不愿遂我的意,你就从了我一回,让我解解馋成不成?”
李仗香垂眸,小声告饶,说:
“邬二少爷,你再等等,我……我……”
这时候小豆儿举着茶碗回来了,李仗香立时噤声,眼里带着些恳求神色瞅着邬光霁,后者在心里叹口气,只得将这事再度暂且搁下不提。
等到邬老爷能下床走动,家里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过老爷子不但成了风瘫,说话时舌头也不利索,邬家的事务已然从邬老爷手里转给了大儿子来掌管。
邬光霁不是每日都去东街的店铺巡视,他大哥若是托他出去办事,可能好几日要耽搁在外头,如今世道乱糟糟,盐虽人人家里都要,但若是连饭都吃不上,谁还顾得上买盐吃。
邬光霁那日恰在粮店里,店里存盐不少,存粮却是不多,店里掌柜说要涨价钱,邬光霁瞧见店外面黄肌瘦的穷苦人,心里也没主意,就派了人回去问大哥要不要涨。
店外的百姓似乎是听说了邬家也要涨粮价的风声,都聚在粮店门前,对着粮店的门板又拍又骂。邬光霁在店里等他哥的回复,正觉头疼,忽听店里伙计叫他,说是“那个小孩儿”来了。
邬光霁一听,他甚是惊奇,等到得知小豆儿一个人跑来找自己更觉得吃惊,只见小豆儿惨兮兮的,脸上还不知在哪儿刮破了一道,小崽儿一见到邬光霁就哭,一面叫“干爹”,一面哭道:
“有人来抓我爹!干爹呀!你让他们别抓我爹。”
邬光霁闻言,皱眉道:
“他们是什幺人,干嘛捉他?”
小豆儿哭得打嗝儿却说不清楚,邬光霁将小豆儿留在粮店里,自己带了两个伙计从门板留出的口子里钻出来,他一从粮店出来,外头等粮的人瞧见是邬家少爷出来了,都往这边挤,有人还拉扯邬光霁的衣摆不让他走,哀求责骂的声音此起彼伏,粮店的活计忙出来给少东家开道,邬光霁心中惦记李仗香的安危,让这些人扰得心烦,一把推开一个要来扯自己脖领子的汉子,怒斥一声:
“滚开!”
而后就一跨步奔上了路那边的石桥,三两步下了桥以后就往李仗香的住处奔去。
待得到了窦家,邬光霁发觉院门关着,李仗香已不在家,找人询问才知已让府吏押着向北去了。邬光霁心中大急,又带人向北疾行,追了两条街,终于见着有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正押着李仗香往前走。
邬光霁叫住前面的人,他跑得口干舌燥,气喘着问道:
“停步!你们这是要带他去哪里?”
邬光霁今日在粮店帮工,穿戴的自不是有碍行动的华服,府吏回头,只当是三个平民百姓,其中鼻子出一声气,吊着嗓子道:
“官老爷抓人去充军!”
邬光霁大急道:
“不成,他身体不好,你们不能捉他!”
那两个府吏闻言对视一眼俱是发起脾气来,其中一个仗着身材魁伟推了邬光霁一把,趾高气昂地骂道:
“不长眼的东西,敢挡你官爷爷的道?要是不让,便将你们三个都捉去充军。”
邬光霁的确听闻官府在街上捕捉流民做壮丁,却没听说还有人上门捉人,他见那两个衙役表面上凶巴巴的,很是理直气壮,可是那神情就像是从前赌桌上出千的人一样,有些不自然。邬光霁心中起疑,不顾威胁,他指一指李仗香,皱眉道:
“你们不能带他走,他身体不成。”
那两个官吏已然是不耐烦,这二人显然是仗势欺人的恶犬,有一个拿了棍子就来敲邬光霁,邬光霁虽向后躲开,还是让棍尾扫到肋下,他闷哼一声,他从小少爷出生,平日不发脾气却不是没脾气,他少时也跟着邬老爷请来的师父和其他富家子一样学过两年武,此时飞起一脚直往那衙役肚子上踹。那个衙役显然没料到邬光霁敢反抗,居然让他踢个正着,一个重心不稳向后倒退两步几乎摔倒。
邬光霁趁机像李仗香叫道:
“奉醇,快过来!”
李仗香脸色发白,一咬牙就往邬光霁这边冲,另一个衙役想要阻拦却让邬光霁带来的两个伙计纠缠住无法脱身,眼见已经抓到手的人让邬光霁护到身后,气得哇哇大叫,道:
“反了,反了,官老爷他娘的也敢打!我要将你们几个兔崽子都捉去做苦力!”
官吏背后有官府撑腰,若是平日,他这样一吼,老百姓都要吓破胆子,可邬光霁不是平民老百姓,他是京城来的公子哥儿,只听他说道:
“你们上街随意捉人已然枉了王法,如今还捉起良民来了,难道不将皇帝放在眼里幺?”
那两个官吏被说得哑口无言,想要发作,却见对面三人,若是硬上怕是吃不了好,脸色虽是气得发青却没办法,其中一人见他言吐不像是百姓,于是问道:
“你小子什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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