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美国各大学的图书馆都有计算机帮助索引了。</p>
陆时不可能解释这些,笑而不语。</p>
费舍尔微微不满,但很快就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反复提醒自己:</p>
眼前的可是鼎鼎大名的陆教授,现代史学的奠基人,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学生凭什么让人家看得上?</p>
他继续道:“不只是查资料,关键是叙史方法。如果仅仅穷究史料就能看到过去的历史,那么还要历史学家干什么?干脆找一批校对员,将文献整理一番直接出版算了。”</p>
因为说得比较急,费舍尔的英语中时不时夹杂一些法语单词。</p>
萧伯纳劝道:“你先整理好了词句再说。”</p>
费舍尔不由得脸红,</p>
“抱歉。”</p>
萧伯纳摆摆手,笑道:“不过,你说的这些,倒是和陆的观点不谋而合。”</p>
一旁的陆时赞同道:“各种文献只是历史研究的工具,在这些东西之上的分析、归纳、总结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只重视各种史料和细节而不知怎么运用,就成了舍本逐末。”</p>
费舍尔面色潮红,</p>
“果然!我就知道陆教授会说这种话!”</p>
这小伙子明显是个追星族,把陆时当偶像了。</p>
粉丝一旦狂热起来,能做出任何事,甚至像囚禁、绑缚之类的玩法也不是不可能。</p>
陆时放缓脚步,与对方错开身位,保持着距离。</p>
费舍尔还在兴奋,继续说道:“我就说支持兰克学派的那些人,一个两个,全都是傻子。”</p>
陆时:“……”</p>
萧伯纳:“……”</p>
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表态。</p>
当下的西欧史学界可是兰克学派的天下,就连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的特奥多尔·蒙森都深受其影响,</p>
该学派的主要观点是“据事直书”。</p>
陆时说道:“费舍尔先生,你这话说得有些过了。”</p>
费舍尔愕然,</p>
“可陆教授你的观点明明和兰克学派相悖啊。”</p>
“啧……”</p>
陆时咋舌。</p>
兰克学派大发展是19世纪末、20上半叶的事情,发展到现代,其观念早就以不同的形式灌溉了史学发展,血肉交融,</p>
在现代任何一所大学,询问历史系研究生是否是兰克学派的拥趸,对方一定会觉得提问者是傻子。</p>
又不是武侠的世界观,何必争来争去?</p>
陆时问:“你觉得学派是什么?”</p>
费舍尔挠头,</p>
“这……”</p>
被打到知识盲区了。</p>
陆时解释:“所谓的‘学派’,不是一种结构性的实体,而是一种推动研究进步的因素。学派之中,各研究者虽有共性,彼此之前的基础和方向却也不甚相同。”</p>
这话很难理解,费舍尔被彻底整懵了。</p>
一旁的萧伯纳深深叹气,</p>
“年轻人,陆教授讲了点儿真东西,你没接住,这可怨不得他。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p>
费舍尔无法反驳。</p>
陆时继续道:“不说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说兰克学派。虽然它确实有过度依赖史料的缺点,但是去伪存真、重现历史的功绩不容抹杀。历史学也因此……唔……”</p>
陆时停下话头。</p>
他们已经横过了整个街道,站在了咖啡馆前。</p>
费舍尔殷勤地邀请,</p>
“陆教授,我们进去说。”</p>
陆时摆摆手,目光扫过街道,说:“你先等一等,我要等的人应该要……啊,来了!”</p>
费舍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p>
街的另一头,快步跑来两名法国巡警,右手都拿着警棍。</p>
在巡警的后面,紧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法国白人男性,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比肤色还要惨白,一副随时会吐的样子,</p>
都这样了,他还不忘对陆时大喊:“陆教授!他不是法兰西学院的学生!法兰西学院是研究机构,几乎没有学生!”</p>
费舍尔恍然惊觉,</p>
“怎……怎么会这样!?”</p>
他转身要跑。</p>
结果,巡警已经按住了他的肩,高声道:“还不给我束手就擒!?”</p>
与此同时,法国男人也跑了过来,</p>
“陆教……呼……陆教授、萧先生,我是……咳咳……”</p>
陆时打断道:“你先顺顺气,别吐了。”</p>
男人摆手,</p>
“没事,我不会吐,我……呕!”</p>
陆时赶紧躲开。</p>
没想到,对方确实没吐,只是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干呕。</p>
旁边的一个巡警说道:“这位先生,你就放心吧,他肯定不会吐了。刚才跑过来,他吐了三回,第三次的时候就啥也倒不出来了。”</p>
陆时无语,心说原来这哥们是吐干净了。</p>
法国男人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了心跳,说:“陆教授,我是罗曼·罗兰。今天本应由我来火车站接你,没想到……”</p>
罗兰的视线落在了费舍尔身上,</p>
“你是谁?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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