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排利箭很快夹着劲风落下,纵使是血衣寒,只持轻便的皮盾也难以抵挡融合了弓弦与坠落之力的利箭。
山道狭窄,难以躲闪,他们奔跑虽快,也不住拨打着箭雨,仍有许多人被利箭穿透的皮盾,伤亡惨重。
有些被射透了手脚放声惨呼,有些则直接被钉在了地上,有些则连吭也没吭一声,就此躺倒再也爬不起来。
不能躲闪,只能前进,前进,再前进!
不一时,关隘前的空地上便躺满了一地的死尸,血流成河,比之从前,战死的兵丁们惨呼声在群山回荡,似乎更加凄厉。
战场触目惊心,顾盼虽经历过剿灭暗香零落,也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战斗。
她心惊胆战,三支利箭正朝她飞来,顾盼魂不守舍,一时反应慢了。
柔软的丝带飘飘,将三支利箭缠绕收拢于一处,冷月玦刚救下顾盼,韩归雁一掌拍在顾盼肩头道:“莫要分心,你不要命了么?”
顾盼定了定神,挥起离别钩又挡开两只利箭,道:“多谢!”
“谢什么?准备好冲上去了么?”韩归雁一抹额头的汗珠,四肢着地,像只扑击前的母豹。
“冲!我不怕!”顾盼一咬银牙,跟着韩归雁便冲了上去。
满地的死尸足有两三百人,唯独这一支十来人的队伍在狭小的空间里闪转腾挪,互相照应,始终未曾倒下一人,在战场上是如此地扎眼!
高手!
守关将领大吃一惊,道:“射杀他们,先射杀他们!不能让他们靠近!”
关隘上的火力原本就有大半对准这支队伍,这一来,更是所有的箭雨都在朝着他们招呼。
队伍行进立止,虽未有伤亡,五轮箭雨过后被压制得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守关将领刚松了一口气,眼角的余光里便见一片黑影飘过。
三名士兵大叫着被扔下隘口,一名女子全身黑衣匍匐在关隘上,正取下背负的长弓。
“她从哪里摸上来的?”
不等守关将领下令,黑衣女子手中长弓便发出一串串连珠利箭!
暗夜之中,女子像是地狱来的幽灵,正肆意地收割着生命。
关隘上的弓手忽遭袭击,乱作一团。
转瞬间女子将壶中三十支利箭射完,她抛下长弓与箭壶,也不见她脚下如何移动,便如一抹青烟般抹进弓手群中。
宝剑的寒光闪烁如云如雾,让人全然摸不着身形。
关隘上大乱,韩归雁等人趁机靠近城墙,血衣寒也一拥而上……韩克军远远望见,大松了一口气,暗道:“终究只是个防备万一的隘口,选择这里,是赌对了的……”
罗阳辉心急如焚,若让梁玉宇就在眼前这么跑了,京中的新皇怪罪下来,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他深知韩家血衣寒的厉害,让他们摸去了关山小道,山林之间关隘是万万守不住的!
幸好,闯关冲阵这种事自有兵丁去做,如梁玉宇这等人人都想要的奇货必然居于后军,只消赶上去,抢下来即可。
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戏耍了一道,罗阳辉杀心大起!
聚起下卞关的铁骑八千,奔走如风,卷起一路狼烟,谁敢挡本将,杀无赦!
黑夜即将过去,日出之前正是最为黑暗之时,伸手不见五指!
下卞关骑军风驰电掣地奔行之间,忽听传令官急令停步!
众军尚不明所以,罗阳辉单骑前出,高声道:“本将大秦国镇东将军罗阳辉!前方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哈哈哈,罗将军,别来无恙。”其声咆哮若雷,一声既出,人吼马嘶大起,这一处竟然停留了一支军马!
“韩将军!”罗阳辉咬牙切齿,深知来者不善。
来将不仅是一名勇不可当的虎将,他的手下也有一支西凉铁骑!
即使罗阳辉颇为自负,也不认为自己能稳胜对手。
“不错!”朝阳从东边的山脚跳了出来,照着当先大将雄壮伟岸的身躯。
且不久之后,刺目的光芒便会直射罗阳辉麾下大军的双目。
“韩将军此来何意?”罗阳辉瞳孔缩了起来,眼下一战无可避免,只得先立军心,再振气势:“本将正欲保太子殿下回京,韩将军横加阻挠,莫非有反意?”
“韩家世代忠良,何来反意?殿下自有本将父亲护送回京,就不劳罗将军操心。”韩铁甲哈哈大笑,声震四野。
他胯下骏马在阵前左右逡巡,威风凛凛。
“你韩家勾结敌国,意图不轨,还敢自称世代忠良?待圣旨一到,自当治你韩家的罪名!”
“狗屁不通!圣旨呢?你给老子不成?”
“呸!本将命你速速让开,否则本将必不容情!”
“好!看看是你罗震东的军马强,还是我韩震北的儿郎悍勇!”
付出了六百多条精兵的性命才破了关山小道,此后便是过亭城,入川中,一路不停直入江州。
沿途召集原太子一系的达官贵人,世家豪族,以壮声势,以正视听!
吴征在京中兴风作浪,梁俊贤与霍永宁互相猜忌。
以现时的处境,霍永宁倒不急于要拿梁玉宇开刀,对于梁玉宇在江州称帝也好,要讨伐成都也好,他大可以乐见其成,还可借此良机逼迫梁俊贤赋予更大的权力。
至于江州?
呵呵,这个地方也能立国的吗?
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梁玉宇在此不久必亡,吴征等人最好也困居此地,做些什么立国的春秋大梦,待成都大局已定时一并剿灭,斩草除根。
因此梁玉宇过了关山小道之后,一连两日居然畅通无阻。
沿途守关的将领不得旨意,又不时有官员聚集于此,效命于梁玉宇,他们唯有选择视而不见,任由前去。
“铁甲大哥阻击完罗阳辉,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盼揩抹着额头汗珠,红扑扑的小脸上俱是兴奋之色。
在昆仑山上,闲暇时吴征便教她现代医学的急救包扎之法,从擦破油皮,到断手断脚,开膛破肚,说得巨细靡遗。
往日是吴征怕江湖险恶,万一哪日顾盼受伤也好自救。
这小丫头一看是吴征所教,又确实有用,学得十分认真。
大战过后伤兵无数,顾盼得以一展所长,施以巧手,居然救回了不少性命,当下韩克军便让她担起了扶助伤兵之责。
凭本事有了一官半职,小丫头十分兴奋,也顾不得常被弄得满手血污,有碍美貌。
韩归雁一看顾盼的手法就觉不同!
不仅干脆利落,效用也十分显著,现下正跟在一旁学得入神。
陡然听见顾盼发问,发愣了片刻,珠泪洒落着哽咽道:“大哥,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
“啊?”顾盼正兴高采烈,闻言愕然回头道:“怎……怎地了……”
“大哥虽勇,兵只得五千,下卞关守军却有十余万。他只能死,把他的人头送给罗阳辉……罗阳辉有了大哥的人头便能交差,也就不会对我们穷追不舍……
我们想生,大哥便不能退,也无处可退。”
顾盼不知韩铁甲的阻击居然会是决死,喉间只觉被什么东西堵上了,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战争之残酷如此,吴府的未来又要经历多少次炼狱般的路途?
“噗……”枪尖入肉,一贯到底。
罗阳辉双目赤红,以八千对五千,占不着丝毫便宜,又调下卞关守军一万,苦战三日,如今才能擒拿住韩铁甲。
铁塔般的大汉已筋疲力尽,连站都站不住。
即使倒在地上,依然横着长枪,似乎在说:“想过去,便从我身上迈过去!”
罗阳辉气极,命军士拉起韩铁甲,以三杆长枪钉入他的身体,像一副支架将他悬空撑在地上,才略消心头之恨。
只是韩铁甲早已气绝,勾起的嘴角仍在讥讽着罗阳辉,似乎反反复复,用沉厚的声音在罗阳辉耳边咆哮着念叨:“我五千打你一万八,我五千打你一万八……”
一行人赶赴至江州,韩铁衣与陆玉山早早联手,把控了江州的局势,又安顿好前来投奔的昆仑派后辈以及各个家族。
同门相见,得知昆仑派已遭不测,纷纷感伤不已。
两日之后,吴征,祝雅瞳与陆菲嫣也安然来到。
这一路艰难险阻,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唯一不敢面对的便是林锦儿,不想师娘见了他虽先哭了一场双目红肿,却坚强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我要替你师父看着你重振昆仑!”
一边让梁玉宇去筹备他的登基大业,一边马不停蹄地,昆仑一系硕果仅存的众人聚集在一起,要对将来下一个定论!
“在凉州的看法,至此我也没有改变。我知道你们有很多质疑,可是我依然坚持!”吴征开门见山。
“大秦是各家根基之地,江州富庶又据天险,足以倚仗。你一句话便要我们背井离乡?”陆玉山双目一翻,愠怒道:“贤侄,各家以昆仑派为主干,如今昆仑派已倒,倒在何处?你要去盛国,莫不是又要重走老路不成?”
“呵……陆伯伯不会以为凭一个江州就能立国吧?这里四战之地,就算富庶又有天险,依然是一处绝地。只消四面围定,不攻自破!”吴征直言道:“就算咱们有翻天的本事,又能立国多久?十年?二十年?明知必死而不改其道,我不做这等蠢事!而且,陆伯伯,因我一人之故,已连累诸位甚多。前往盛国虽仍将受制于人,但盛国既肯接纳于我,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也正因他们羸弱,故而用得着我们。去担忧盛国鸟尽弓藏那是不知道猴年马月,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情。咱们到了盛国,可以重新扎根,弥补元气。将来即使有变,不过君臣之间的矛盾,不至像如今连累所有人。这是最好的选择,也是看似最蠢,实则最为平稳,对在座所有人都最有好处的选择。”
吴征言之凿凿,韩归雁低声向身旁陆菲嫣道:“陆姐姐,你说句真心话,吴郎的选择你认为如何?”
陆菲嫣尚未开口,粉面已红,低声道:“他这等重情义的性子,就不是当皇帝的料子。他不是上天选择来一统江山的男人,却是我选择的男人。”
“定下不改了?”
“绝不更改!”
“我们若不愿追随呢?”
“缘聚缘散,悉听尊便,小侄无可奈何。”
“先奉梁玉宇为皇,不久之后取而代之,也是一代帝君,你不再考虑考虑?”
“嗤……陆伯伯,我只愿各家的子孙福泽绵长,至于当不当皇帝,我是不愿的。皇帝的子孙动不动便自相残杀,哪来的福泽绵长?”
“哈哈哈,好,好,好。老夫最怕你被权势冲昏了头脑,还能如此冷静,不愧是昆仑掌门!”陆玉山大笑起来道:“什么时候动身去盛国?”
“越快越好!”吴征精神大振,在座的诸人,军以韩家为主,余者便都看陆玉山眼色行事。
陆玉山原来早已动念,障碍可谓扫除得干干净净。
“那就明日吧。”韩铁衣点了点头,颇见欣慰道。
“嗯?这么快?”吴征吃了一惊,这么多家族举族搬迁不是小事,哪有明日就能动身的道理。
“世道纷乱,谁也不会把东西全放在一个地方。”陆玉山拍了拍吴征的肩膀道:“你在凉州定下的事,与老夫不谋而合,这一段时日来,若不是为了等你,老夫早就去了盛国。”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离开山势延绵的蜀道转坐马车,吴征这一段时日来连遭打击,又身心俱疲。
入了盛国之后,一家上上下下总算有了安稳的时光,他也坐在马车里休养身体。
祝雅瞳在车厢内陪伴,却忽然咦地一声道:“让大家停下。”
钻出马车,只见官道远远来了一名老人,初看时还只有绿豆一点大小,几个眨眼便来到眼前。
老人精神矍铄,目蕴神光,扫视之下向祝雅瞳道:“祝丫头,老夫迎迓得还不算迟吧?”
祝雅瞳暗自啐了一口,道:“费先生亲自来迎,什么时候都不算迟的。”
“外公。”倪妙筠惊喜连连,忙上前见礼。
“哈哈哈,还是祝丫头会说话。陛下稍候将至,想来也不算迟了。只是没想到你们的脚程这么快,否则还想在江州迎你们。”费鸿曦拉起倪妙筠道:“现下不是时候,待回了金陵再说不迟。这些年,苦了你了……”
诸人心中一惊,这位便是天下第一高手费鸿曦?
而据他所言,盛国陛下也要来此?
张圣杰归国之后,费,花两家拿出先帝遗诏,有了遗诏,又有这两家支持,张圣杰荣登大宝,栾楚廷期盼的盛国内乱并未发生。
而吴征要率众入盛的决定也早早就经由倪妙筠传到了张圣杰耳中。
依脚程看,韩克军等人刚入江州,张圣杰便已动身离京,因此才赶在汉口附近相见。
不一时便有龙旗招展,急速赶来!
张圣杰身着龙袍,头戴皇冠,竟然极为庄重,远远地道:“吴君远道来此,朕不甚之喜!特轻车简从,吴君莫怪。”
“陛下隆恩,吴征受之有愧。”
“闲话休提,请吴君随朕回金陵!”
府邸是早就选定了的,虽略有些陈旧,却十分宽敞,足以让吴府上上下下住得舒服。
玉茏烟几已记不得在宫外的时光。
没有了皇宫的处处富丽堂皇,事事勾心斗角,一时之间,她依然没能从惯常的迷茫不知何处中醒觉过来。
新家的屋瓦用的是灰色的陶瓦,已有些破旧,这几日来还来不及整治。
吴征虽念叨过改日空了就换成新的青瓦,也比不得皇宫金碧辉煌的琉璃瓦。
临时摆放的简单陈设,每一天都在更换。
祝雅瞳担起了采买开支的职责,谁缺了什么,哪些不合意需要买新的款式,一样样地清清楚楚。
“咱们家虽比不得从前光景,可一点银两还不缺。前厅是门面,多花些银子是该当的。后院都是自家人,奢侈现下不许,将就那也不许,都要用自己合意的!
吴府上下不能叫人瞧不起!”
自孩提起便基本失去了自由,玉茏烟并不清楚祝家与吴府从前是什么光景。
但看祝雅瞳这么端庄典雅的贵妇人,双手叉腰指指点点,落魄之时还一副趾高气昂的骄傲模样,却实在觉得说不出地温馨。
“玉夫人,这些便够了么?祝夫人着小的再来问一遍,特地吩咐了,玉夫人从前在宫中,若是有想要的物事,务必要办到,也请玉夫人万万莫要委屈了自己。”
自来了金陵之后,吴征整日整日地早出晚归忙得焦头烂额,同行的还有韩归雁。
府上的家事便都落在祝雅瞳与陆菲嫣身上。
与其余人不同,玉茏烟久居冷宫十分怕生,即使心中对府上诸人颇有亲善之意,依然有些怯懦,平日大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偶有在院子里相见也只是含笑点头,便急急垂首离去。
祝雅瞳心细如发,特地遣了赵立春前来伺候。
赵立春如今担任吴府的总管事,这段时间却把大多数的精力全放在玉茏烟身上,也让玉茏烟的不适减少了许多。
这一屋子人个个都了不得,比之从前后宫里的娘娘论样貌丝毫不逊,甚至犹有过之。
至少玉茏烟深知自己昔年艳盖后宫,到了这里那是绝对艳盖不了。
论心计,更有不少厉害角色。
可这么多不简单的女人凑在一起,居然也没后宫的尔虞我诈。
偶尔听见韩归雁与顾盼不对付地拌嘴,也就是争个嘴上便宜罢了。
“真的够了。”玉茏烟忙不迭地慌张摇头,柔荑揪着衣袖道:“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这些东西也已足够合用。麻烦和……和祝夫人说一声,足感盛情。”
“是。小的这就去回报,采买来了立刻给玉夫人送来。”赵立春点头哈腰,伺候人的本事那是真没的说。
“且……且慢……”
玉茏烟犹豫起来。
整日躲在房里不出门,除了怯生之外,更多的原因还在韩归雁身上。
肖家一族满门抄斩的惨案,执圣旨的便是韩克军!
玉茏烟心地善良,深知韩克军在皇权之下没有抗旨的可能。
可肖家一门老幼只剩自己孤零零的一人,入宫为妃之后,二十年来唯一的心愿便是替肖家报仇雪恨,即使身在冷宫亦从未放下过——连吴征要带她出宫都没能打动她。
直到梁兴翰身死……
仇敌死了,寿终正寝。
玉茏烟迷迷茫茫,不知自己在宫中苦熬了二十年究竟为了什么。
寿终正寝,算得上报了仇么?
当然不算!
可是仇敌已死了,又能怎么办?
不,还有,韩克军,韩铁衣,韩归雁,韩家的人手上沾满了肖氏一族的鲜血。
我……我要报仇……
玉茏烟颤巍巍地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道:“去帮我买些药材来……禀报祝夫人,人人奔忙辛劳,我没用,只能帮大家熬些汤药补补身子……”
她写了又涂,涂了又写,似是在纠结药材的配方,反复几回,才终于重重拍下笔杆,嘶啦一声低头将纸张奋力甩给赵立春道:“就这些吧……”
赵立春眼睛一亮,大喜道:“玉夫人配置的药膳,定然是大补元气,小的这就去。”
赵立春刚背身,玉茏烟便伸出了手欲要拉拽,半途又如遭火烧般缩了回来。
待一无所觉的赵立春离开小院,玉茏烟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眼泪也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苍老的韩克军已是风烛残年,这个人当年不住地抛出令牌,高高在上地让肖氏族人一命呜呼。
也是这个老人,带着府上所有人平安抵达盛国,吴征对他更是毕恭毕敬。
还是这个老人,他有个美丽,健康,性感的女儿,吴征板上钉钉的原配夫人,内宅之主!
玉茏烟深知吴征待韩克军多么尊重,又对韩归雁多么疼爱。
一边是苦求不得的仇人,一边又是毕生难再有的家。
玉茏烟左右为难,已不知反反复复纠结了多少日。
“让我再任性一回,他快死了,再不动手,又是一个寿终正寝的仇人……肖家的血仇,总要有人来偿还!”玉茏烟珠泪如雨,强撑着娇躯爬起。
终于站立的身姿似是下定了决心,可摇摇晃晃的又似风中残烛,随时将熄。
吴征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但每逢午,晚两顿饭时,他一定会回到吴府。
初来盛国,府上人等俱都不易。
无论如何,一天里固定两回陪伴她们,那是万万不能少的。
吴征与韩铁衣,韩归雁结伴回府。
三人的身材俱都高大,今日看起来心情都不错,有说有笑,夕霞的金色光芒照得他们拖出长长的影子,又显得脚步沉重,颇为疲累。
饭菜几在三人回府的同一时刻便流水价般摆上了桌,用餐者也都守时地提早前来等候。
有了吴征以身作则,吴府上下人人都将这一团聚的时刻当成府中第一要事。
也许难以持久,但在初至盛国人生地不熟的时刻,一顿简单的日常膳食的确是绝佳的方式。
韩克军正闭目养神。
凉州之行无比艰难,老将耗费了无数心力,将他存余不多的生命之火又燃去了大半。
如今更显苍老,有时走路都要人搀扶。
“爹……”韩归雁震了震精神,走到父亲身后力道适中地替他揉起了肩膀。
韩克军的衰老人人看在眼里,作为女儿,无论多累都要在他面前保持良好的状态,以尽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