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马厩故人(1 / 3)

六朝燕歌行 紫狂,弄玉 4332 字 2023-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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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时分,侍女们拿着热水、巾帕进来,程宗扬才被吵醒。

公主的闺房里突然多了个男子,那些侍女无不目露骇疑,但谁都不敢作声。

程宗扬也不客气,先把她们的水给用了,洗手净面,又拿了杨玉环的玉梳梳了头,牙粉刷了牙,本来还想刮刮胡子,但杨妞儿那柄斩马刀架在脸上跟自刎似的,实在用不来,最后拈起一片太真公主御用的鸡舌香含了,这才神清气爽地出了门。

高力士坐在门外守了一整夜,见他出来,先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堆起笑容,躬身道:“给侯爷请安。”

这笑容看起来很讥讽啊。

程宗扬当时就忍不了,微笑道:“你们公主昨晚受累,让厨房做点好的,给她补补。”

高力士笑容一滞,见他起身欲走,赶紧道:“侯爷,你这是要去哪儿?”

“在院里散散步。别担心,”程宗扬含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昨晚的事,我会负责的。”

说着扬长而去,只留下高力士顶着一张惨白惨白的大肿脸,愣愣待在原地。

十六王宅夜夜笙歌,清晨反而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这会儿只有几名仆役在洒扫庭院,整个镇国公主府内静悄悄的。

齐羽仙昨晚提到,参与窥基合谋的有仇士良、龙宸、淮西魏博平卢三镇、安王、陈王、十方丛林、瑶池宗和周飞。

仇士良作为主管天下僧尼的功德使,又极力推动摩尼教皈依十方丛林,与窥基的关系不问可知。

他掌管着神策左军和内侍省,权势虽然不及李辅国、王守澄和鱼朝恩等人,但对付自己肯定是够了。

龙宸就是根搅屎棍,什么破事都少不了他们搅合,再加上跟自己结仇无数,窥基只要透点风声,他们立刻就跟苍蝇一样扑上来。

甚至没有窥基这点事,自己都得防着他们。

淮西、魏博、平卢三镇,跟自己近日无仇,往日无怨,却也参与进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与窥基的关系,要不是窥基,他们吃饱了撑的要跟自己作对。

青龙寺、佛光寺、大慈恩寺这些就不用说了,自己被列为佛门公敌,他们冲在前头理所当然。

倒是少了十方丛林中一向能打的娑梵寺,可以从侧面看出,在十方丛林内部,远近亲疏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要不然信永那么鸡贼的油滑和尚,有机会肯定会插一脚。

当着窥基的面大义凛然,发誓斩妖除魔,扭头就把消息透露给自己。

两面卖好这种事,他绝对做的出来。

拜剑玉姬那贱人所赐,瑶池宗现在对自己敌意满满,奉玦仙子自己不熟,但她要是跟朱殷一样,也是硬推起来的修为,对自己的威胁也就那么回事,跟周飞周大天才差不多——罐子里的老爷爷被小紫顺走,周大天才估计还在五十多级打转,总不至于真天才到突破六十级。

真让自己意外的,是齐羽仙提到的安王和陈王。

这两位亲王自己正好在大朝会都见过。

安王李溶,与敬宗李湛、今上李昂、江王李炎同为兄弟。

陈王李成美则是敬宗的幼子,李昂等人的侄子,而且有传言说,今上有意立他为太子。

唐国实权被庞大的宦官群体攫取殆尽,连皇图天策府都被架空,两位空头亲王给自己的实际威胁,恐怕还比不上周飞那位“天才”。

但话说回来,他们的亲王头衔就是对自己的最大威胁。

李溶与李成美,一个亲弟,一个亲侄儿,都是唐皇的至亲,窥基把他们拉进来,借助的不是他们的实力,而是他们的身份。

以此暗示参与者,除掉汉国使节这件事,皇室也有份参与。

对付自己本来是十方丛林的私下行动,得到两位亲王的支持,就显得名正言顺起来。

对于立场并不鲜明的仇士良、藩镇和周飞等人,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另一方面,如果行刺不成,窥基等人也多了一层保护——事关两位亲王,唐国朝廷不可能置身事外,唯一能做的只有拼命掩盖,设法给他们脱罪。

这样一来,自己的处境就很麻烦了。

即使自己逃过刺杀,唐国朝廷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窥基这大光头,打起算盘也是把好手,把两位亲王拉进来,这账怎么算都是有赚无亏。

再往深处想一些,如果自己侥幸逃生,手下却伤亡惨重,唐国朝廷为避免后患,索性把自己灭口也不是不可能……

程宗扬一边散步一边想着眼下的局面,不知不觉中走进一个院子。

院内搭着高大的棚子,棚间用木板隔开,前面设着栅栏,长槽内堆着草料、豆粕,里面一匹匹健马或立或卧,却是府里的马厩。

程宗扬摇了摇头,转身正要离开,忽然马厩内有人哑声叫道:“程主事!救命……啊……”

程宗扬扭过头,只见马厩角落里钉着一条铁链,一个蓬头垢面的家伙被铁链锁着,身上的衣袍破得跟布条一样,蜷着身窝在草料堆中,披散的头发里沾满了干草,脸上黑乎乎脏兮兮的,看不出是血痕还是污迹。

程宗扬怔了半晌,“老廖?你怎么……给塞马厩里了?”

廖群玉惨笑道:“一言难尽……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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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群玉,堂堂宋国使节,有名的文人贤士!”程宗扬痛心地说道:“你居然把人关马厩里?还每天喂他一口马粪?这是人干的事吗?”

“马粪怎么了?”杨玉环翻着白眼道:“又不臭。”

“再不臭也是屎!”

“有马粪吃就不错了。好歹马粪有的是,管饱!”

“我是跟你说管饱的事吗?你干嘛把他关起来?”

杨玉环奇道:“你没问他?”

“老廖不肯说。”

“这就对了,说明我没关错。高力士!”

“奴才在!”

“从今天开始,一天喂他三顿马粪。撑死他!”

“停停停!他怎么得罪你了?有这么大仇吗?”

“仇大了去了!”杨玉环当场跳了起来,“居然敢上门污辱我!当我是泥糊的还是纸扎的?喂他马粪都是轻的!老老实实在马厩待一年,等我消了气算完!再闹,我亲手阉了他!我这儿还缺太监呢!”

“他怎么污辱你了?”

“你不知道,他居然拿了件婴儿的百衲衣,说我有私生子!我一个冰清玉洁含苞待放娇滴滴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生个蛋啊生!”

老廖不至于疯到这地步吧?

“你等会儿,我去问问他。”

“误会啊……”廖群玉凄惨地说道:“我是想问公主是否见过这件百衲衣,可公主不由分说,就……就……唉,斯文扫地啊。”

“哪儿来的百衲衣?”

廖群玉欲言又止。

“老廖,我没打算打听这里头有什么秘密。”程宗扬推心置腹地说道:“只是看着你受苦,心里不落忍,想帮你一把。你要不肯说就算了。”

廖群玉嗫嚅道:“我跟她说过,可她不信……”

“得,我不问了。这样吧,我跟她讨个面子,放你出去。你呢,赶紧收拾收拾回临安,可别再惹事了。”程宗扬说着,转身欲走。

“等等!”

廖群玉前思后想,终于一咬牙,“太后视程主事如子侄,此事也不必相瞒。程主事可知,先帝当年还有一位公主?”

程宗扬慢慢转过身。

这事自己可太知道了。

岳鹏举三个女儿,月霜、小紫,还有一个岳霏,是宋国的韦后所生。

但岳鹏举消失不久,那位小公主也随即失踪。

随着宋国宫廷中韦后、贾妃等人先后去世,岳霏的下落成了一个无解的谜团。

廖群玉道:“那件百衲衣,便是当日小公主用过的。”

程宗扬盯着他,“所以呢?”

“在下奉太后密旨,携百衲衣拜见太真公主。”

“为什么要见她?”

廖群玉道:“刘太后怀疑,太真公主就是丢失的小公主。”

程宗扬凝视着他,突然轻笑一声,“别逗我了。小公主失踪的时候才两岁,当时太真公主已经六岁了。年龄都对不上。”

廖群玉道:“太后只是猜测,才命在下前来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