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铁锤的敲击,纳觉容部两眼翻白,折断的手臂颤抖着,试图抓住头上的铁笼。
索元礼负手走到堂下,眼中充满残忍的快意,“任你万般神通,落到我推事院也是死狗一条!来人!碎了他的指……”
话未说完,纳觉容部手掌拍到脑门,眉心蓦然张开一个血洞。
一道血光疾飞而出,射向索元礼。
眼看索元礼就要被血光吞噬,一只涂着脂粉的白胖手掌忽然伸来,一把捞住血光。
高力士“咯咯”笑道:“死和尚,咱家早防着你呢。”
纳觉容部已经是强弩之末,这道血光的威力只剩下不到两成。
高力士掌中冒出一股青烟,只听“滋滋”声不断响起,将血光焚毁殆尽。
纳觉容部法术被破,吐出一口乌血,委顿在地。
索元礼惊出一身冷汗,待回过神来,顿时暴跳如雷,“好贼僧!给我楔!楔满!”
“呯!呯!呯!”
敲击声不断响起,木楔一片接一片楔入铁笼。
旁边的净念双手合什,光秃秃的脑门上渗出一层汗珠。
索元礼豺狼般走过来,恶狠狠盯着他的光头,似乎在琢磨怎么给他也打几片木楔。
一滴冷汗顺着净念光溜溜的头皮流到脖颈中,忽然他一掏衣袖,摸出一张法帖,恭恭敬敬递了上去,“大慈恩寺窥基大师座下,贫僧沙门释子净念,恭问各位施主安好。”
索元礼慢慢伸出两根手指,拈起法帖。
净念合什施礼,“伏愿施主服紫佩金,公侯万代。”
索元礼扫了一眼法帖,寒声道:“你与这番僧可是一伙的?”
“不熟。”
“既然不熟,为何与这番僧一道刺杀公主?”
“误会,都是误会。”
“别以为你是窥基大师座下,我就不敢用刑。”索元礼冷冷道:“老实说,是谁指使你的?同党还有何人?”
“小僧是寻友,误入该处,委实不知太真公主鸾驾在此。”净念抬起头,诚恳地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真的!”
索元礼拿着法帖回到高力士身边,暗暗打了个眼色。
太真公主与窥基大师不合,长安城内尽人皆知。
索元礼只是推事院一名中层官员,太真公主的凤驾固然惹不起,窥基大师的虎须也不是好捋的。
据说太真公主三天两头往大慈恩寺抛尸,闹得京兆府三天两头换人,最后把京兆府逼急了,软硬兼施死皮赖脸地向六扇门借人,专门为两边背黑锅。
索元礼身为胡人,好不容易混到推事官的职位,可不想跟那位独孤郎一样,因为得罪了六扇门的大佬,被派去为国顶雷。
悲壮是够悲的,可一点都不壮……
高力士道:“索推事只管处置便是。”
“将这贼秃给本官吊起来!”索元礼一指番僧,“着实打!”
几名属吏上前,将纳觉容部反剪着手脚吊到梁上,拿皮鞭沾了盐水,劈头盖脸一通猛抽。
净念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不染丝毫红尘凡念,以绝大的定力将纳觉容部的惨呼声置之度外。
毕竟两人真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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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捏着鼻子,看着面前的铁笼。
监牢内恶臭逼人,隆冬季节居然还有苍蝇,也不知道是不是食材太过丰盛,让它们乐不思蜀,连季节交替都给忘了。
一只苍蝇这会儿就停在净念光秃秃的脑门上,不时搓着腿,似乎在找下嘴的地方。
作为十方丛林的红衣大德,净念及时递上窥基大师的法帖,总算没挨打。
但索元礼也不敢放人,于是把这位红衣大德关在铁笼里头,等两位主官回来拿主意。
那个番僧纳觉容部没有窥基大师的法帖护体,跟净念的待遇一样,也用了铁笼,只不过小了好几号,只能套在脑袋上,这会儿里边打了一圈的木楔。
那颗光头眼看着都快被挤成锥形了,居然还活着,让程宗扬不得不佩服这厮果然法术高深,顶着子弹头,戴着铁头冠,咸鱼一样吊在梁上,还能时不时地抽动一下,不愧是密宗大师,生命力太顽强了。
“听你口供说,来我这儿是访友误入?行啊大和尚,我还以为你多遵守戒律呢,居然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怕挨打,就不怕下拔舌地狱?”
“出家人不打诳语。”净念道:“若是早知道太真公主亦在,贫僧绝不会上门打扰。所以是误入。”
“还挺会玩文字游戏。说吧,为什么要来刺杀我?”
净念合什道:“这是我佛法旨,小僧禀命而行。”
“得了吧,沮渠都快死了,还有闲心给你们降法旨?”
净念本来蔫蔫的,精神不振,闻言蓦然抬起头,厉声道:“一派胡言!”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小和尚,你早就被十方丛林的人排挤出核心圈子了。”程宗扬冷笑道:“你被派出来追杀鲁智深已经多长时间了?大孚灵鹫寺里头早就变天了。你想想,沮渠大师要是还能镇得住场子,蕃密那帮疯子会这么嚣张?”
净念怒目而视。
程宗扬盯着他的眼睛道:“啧啧,佛光寺啊。要是我没记错,佛光寺和法音寺可是你们这一派的铁杆盟友。现在连佛光寺的寺名都被蕃密给夺了。惠远那个小和尚要是没死,估计也被释特昧普那个金毛法王给渡化了。”
净念厉声道:“我佛门诸派无不信仰佛祖!至真至善,唯有我佛!”
“说得好听,光是一个密宗,就分成东密、蕃密,还有个叵密,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你还跟我吹佛门内部铁板一块?你们要是那么团结,干嘛还追着花和尚不放呢?”
“贫僧对智深师兄并无恶意。只是他带走了不拾一世大师的衣钵,须得奉还本寺。”
“他要不给,你们还不是要打死他?”
“我佛慈悲,必不至此。”
“哎呦,你一个行刺本侯未遂,当场被擒的凶手,居然跟我说慈悲?”
净念默念了一声佛号,然后抬起眼睛,认真道:“施主身具慧根,不如随贫僧前往本寺,在沮渠大师座前分说清楚。”
“然后被你们逮住切片?省省吧!”
“施主对敝寺误解甚深……”
“别!你们这群宗教恐怖分子,行走的人肉炸弹,披着佛教外衣的极端狂信徒,跟我说什么误解?”
净念亢声道:“我等是为了斩妖除魔!”
“凭什么你们说谁是魔,谁就是魔?”程宗扬冷冰冰道:“你们对着镜子照照,到底是摩尼教那些无辜女子像是邪魔,还是你们更像邪魔?”
净念握紧拳头,“成佛八万四千法门,蕃密……蕃密亦可成佛。”
“也就是说他们扒人皮、拆人骨、把渡化的善母当成器具,恣意辱虐,也是佛祖让他们干的?”程宗扬靠近一步,低声道:“你们是在污辱佛门!”
净念猛地站起身,双手抓住铁笼,额头青筋暴跳,“这是佛祖的旨意!至高至上,唯有佛祖!”
“又来了!沮渠大师是死是活还两说呢,哪儿这么多旨意给你?”程宗扬带着一丝悲悯和不屑说道:“你就骗自己吧。”
“绷”的一声,寸许粗的铁栅被净念生生拗断。
程宗扬勾了勾手指,“来啊,出来跟我打。”
净念冷静下来,“阿弥陀佛……”他低低喧了声佛号,退到笼内,盘膝坐在污秽不堪的铁笼里。
“尊敬的佛祖,弟子向你忏悔,恳求你的荣光普照天下,指引弟子走向你的天国……”
污浊恶臭的空气中,一缕檀香袅袅升起。
净念眉宇间郁积的怨气渐渐化开,神情变得平和而宁静,只是额角被刀背磕出的伤疤重新绽开,淌出一道血痕。
从推事院出来,程宗扬道:“净念和那个番僧纳觉容部,八成是被窥基和释特昧普他们给坑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杨妞儿上门的时候来?找死都找得这么精准,打靶呢?杨妞儿出行的消息漏得跟筛子一样,他们居然不知道?”
“程头儿,你好聪明哦。”
“早就告诉你我有慧根了,我的智慧大把大把的,就是平时不怎么用,才让你产生误会。”
“程头儿好棒,”小紫笑道:“人家最喜欢看你吹牛的样子了。”
“看你这么高兴,我就多吹几句。”程宗扬道:“还有一个蹊跷的你看出来没有?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报复我往佛光寺扔手雷,可净念大光头刚才一个字都没提,我瞧着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这回事。那天他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你猜,会不会释特昧普怀疑是他干的?”
“那要看金毛大法王有多讨厌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