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儿是不小。”
说话间就把烟盒递给焕章。
这当口,他打量了一下屋内,或许是天热的缘故,这里间儿的味道更窜——臭脚丫子味,汗星子味儿,潮乎乎的发霉味儿,隐隐然还有股子掏茅房味儿,熏人一跟头不说,没当场吐出来就够给面子,而当书香看到桌上还摆着一桶吃得剩了个底儿的康师傅方便面以及一堆双汇火腿肠肠衣时,更匪夷所思了,为此,他曾一度怀疑许加刚鼻子出了问题,要不就是脑瓜子挨驴踢了。
许加刚也不忌讳,笑道:“是乱了点,忘归置了。”
其实焕章也看到了桌子上摆着的玩意,就那股嗖味就够谁一呛,更别说在这屋子里待着了,索性是借东西没辙了,嘴里又叼着根烟遮味儿,不然打死他也不会选择这日子口来这“长大个儿”,不吃饱了撑的吗。
“一根够吗?要不再来一根吧。”
许加刚从乱堆里把跳高用的竹竿又抻出来一根,转头冲哥俩说:“环境是差了点,不过电扇一吹,躺着也挺舒服的。”
还指了指窗根底下铺着的垫子,那意思不言而喻,但差点没把书香和焕章恶心死。
可能也意识到气味难闻,许加刚就笑了:“跟招待所里的大床是没法比,但好在也是个窝。”
这屄看起来真的很活跃,还特意指了指黑漆缭乱的窗子,“在这脱光屁股睡觉不用挂窗帘,外面根本就看不清。”
嘿嘿起来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看样子似乎尝试过,而且不止一次这么干过,说到性起时还摸出了钥匙,摇晃着示意书香二人:“钥匙要不要?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嘿,加刚就是有大哥的派儿。”
书香嘴里打着哈哈,却只是把竹竿接在手里,看着手里的玩意,他掂了几下,又环顾着看了下那勉强还称之为玻璃的窗子,道:“还别说,外面的光都给挡了七分。”
掐灭了烟,边说边往外撤,“咱也别让浩天他们干等着嘿,十多号人呢,回头再待着。”
见杨书香不为所动,许加刚又把目光投向赵焕章:“在这睡觉绝对踏实,即便老师来找,谅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
给自己点了根烟,抢步上前凑到焕章跟前,神神秘秘道:“搞对象也可以啊,门一锁随便整。”
说完,还探头探脑朝外看了下杨书香,紧接着便压低声音又给焕章抛了一记深水炸弹:“我又整来一盘磁带,听吗?”
见他鬼鬼祟祟,焕章笑着碓了一撇子:“就知道你丫没憋好屁,等踢完球你给我拿来。”
把烟屁戳在罐头盒里,不等哥们开口挽留,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他跟你嘀咕啥来?”
“说有好的。”
“磁带吧!。”
“放学别走,听听来。”
“听啥啊,这两天我火大着呢。”
“我不也爱吓唬了吗,没鼻子没脸一通数落。”
“行啦!数落就数落,不疼谁数落你呀。”
“杨哥你不够意思。”
“我怎了我?又没扇你耳刮子。”
“还不如扇我……杨哥你偷袭我。”
“还敢掏我?我就替琴娘扇你了,就扇了。”
哥俩在院子里推推搡搡,小卖铺里的哥几个也跑出来了,书香把竹竿交给浩天等人,让他们先过去捞球,直等哥俩进屋把这口汽水灌到嘴里,才稍稍感觉舒服了点。
小卖铺的掌柜是个中年妇女,看着小哥俩在那直喘大气,笑道:“抽烟了吧?”
书香伸手搓了搓鼻子,焕章则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指着柜台里的泡泡糖示意老板娘给拿过来。这当口,许加刚拎着汽水瓶也打外面走了进来。
“小伙子抽个烟喝个酒的不也正常嘛,不当事不当事。”
老板娘从焕章手里收了钱,人往柜台前一趴,看着许加刚把汽水瓶放到箱子里,笑眯眯道:“加刚,冰柜里可有啤的。”
“得去训练。”
“啤酒又不是白的。”老板娘调着侃,“前儿喝多了不也没去训练,胳膊不酸了?腿不软了?”
“那前儿我胃疼,不知道我难受吗。”
老板娘“哦”了一声,笑道:“这又是方便面又是火腿的,还以为你去扛山了呢。”
看着眼么前这三个人要走,又摇起脑袋,“跑一身汗也不当回事,日子长了身子不该亏了吗。”
书香和焕章“嗯”了一声,回头看看,许加刚也哼了一声,出了门,他冲着杨赵二人干笑起来:“她这鸡巴人听风就是雨。”
一步三摇,像是有所回味,砸么着嘴,“还别说,内天我确实没少喝,本来还惦着回家帮我姨打麦子呢,可打招待所回来,我这腿儿都软了,哪还有劲儿干活啊。”
……
老闺女带外孙子过来时,柴万雷正靠在椅子上跟老伴儿闲唠,听见动静之后,朝外打量几眼,灵秀母子可就进屋了。
“忙叨叨地还跑来干啥?”
别看老爷子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早就乐开了花,跟老伴儿一对眼,老两口就都站了起来,一个当即迎面走去,另一个则提溜着茶壶迈起小脚奔向里面的柜橱。
“不想你们了吗。”
进门之后,灵秀就把遮阳帽摘了下来,她脸上带笑,往墙上挂钩一放,就把手里提溜的绿豆糕递给了父亲:“我说折腾啥呢又,快歇会儿吧。”
柴万雷嗯了一声,回身冲老伴儿一努嘴:“脸儿都晒红了。”
这么呵呵笑着,把绿豆糕放到北墙的柜子上。
“可不。”
说着话,柴李氏就给茶壶里续好了水,温过之后倒进茶盘,随后从柜橱里掏出茶罐,拾起小舀子给茶壶里头续茶叶,手脚麻利动作连贯,看得出来,这套活不是一天两天练就的。
“先坐下歇会儿,打个愣儿就能喝。”茶盘端到茶几上,拿茶壶盖撇掉将满溢出的茶叶沫子,剩下的步骤就交给了自己的闺女。
“赶紧坐下。”
灵秀提起茶壶,依次给小茶碗里续上茶,这当口,柴李氏又把长柜上的烟枪拿了过来。
“这话说的,你不来不也得喝吗,你大哥哪天上午不过来?”
“个头可又窜了,来,姥爷给照照。”
书香正准备给姥姥点烟,盛放果仁蘸和瓜子的盘子就在姥爷的示意下,推塞到他手里。
“老四头两天还提来着,说妙人跟香儿该来了。”
比量着外孙的身高,柴老爷子又对着书香的胳膊大腿一通乱掐,“这个头是长了,就是没见长肉,是不是都憋着长心眼上了。”
说话时,眼神瞟着闺女,说一句笑一句。
“顺口气先。”
烟锅里的火苗打起来后,嘬了两口柴李氏就把烟袋递给了闺女,继而转向自己的老头子:“他爸,赶紧买鱼打肉介,闺女都瘦成啥了,瘦成啥了。”
“哪瘦了哪瘦了,我妈净瞎说。”含笑间连连抢白,灵秀跟父亲又连忙摆手。“不从这吃,又没告家里。”
“就是瘦了,不信让香儿看。”柴万雷二话不废,迈开步子朝外就走:“打个电话不就得了,听我的就这么办。”
“我爸也是,着什么急啊。”
灵秀端起烟袋,小嘴这么一抿就嘬了一口,烟锅里的火倏地一亮,但看她杏眸微眯,悠然地吐了个烟花,“多咱没抽这劲大的了,半年?有吗?”
犹似忘记身边戳着的人,一时间竟也跟个孩子似的。
“盯着你妈干啥,吃东西啊。”
柴李氏见外孙子傻愣愣地戳在那,向他招起手来。
书香呵呵一笑,上前把茶盅端了起来,递向母亲,随后趁其不备,手往上扬,就把灵秀手里的烟袋抢了过来,随后身子往后一闪,嬉皮笑脸,嘴一张就把烟嘴含在了口中。
“这孩子怎一点规矩没有。”
别看灵秀嘴上说,实际却只是翕合著双眼瞪了一下。
或许从买烟缸的那一刻起,于抽烟这件事她就默许了儿子,她不认为这是妥协,也没觉着这是放任儿子随波逐流。
“胡闹吗不。”
书香咧起嘴时,右手叉腰,左手擎着烟杆,像那些他所见识过的人一样,摆好了抽烟姿势,还搓了搓烟杆,让烟嘴在自己嘴边转悠起来。
润滑的烟嘴带出丝丝缕缕的香,就是这个感觉,于是他就猛地嘬了一口。
关东烟不似卷烟,所以即便想象它会如何柔和,随着这一大口的吞吸,到底还是给呛了个鼻涕眼泪横流,不得不吐出烟嘴,大口咳嗽起来。
“活该。”
霎时间,灵秀就被儿子的狼狈相给逗得噗嗤一声笑出音来,见状,柴李氏忙把茶盅递给外孙:“赶紧喝口水顺顺。”
尽管如此,书香仍旧又叼住了烟嘴,这回倒是学聪明了,跟含着咂儿头似的,小口抿了起来。
“这不就没事儿了。”说着,抄起茶盅干了,继而又吧唧起烟袋,像是不把这袋烟抽没了,浑身就不得劲似的。
看着这娘俩,柴李氏脸上的笑就没断流:“还说香儿呢,当闺女前儿你不也这样吗。”
平时枯闷惯了,眼里的这对母子给她一种错觉,恍若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十个子女围聚在身边时的样子。
“哪跟哪啊这是。”
止住笑,灵秀端起茶盅来,看着母亲露出孩子般的微笑,嘟起嘴来有些哭笑不得:“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转瞬间又瞥向儿子,嗔怪了一句,“净瞎捣乱。”
吐出烟嘴,书香一脸好奇地看向柴李氏:“姥,我妈当年也这样吗?你给说说。”
那份迫切携裹着一个少年心灵深处的渴慕,不经意间便敞露出来。
然而不等母亲接茬,灵秀就嘟了一声:“去,一边呆着介。”
她脸上似嗔似笑,转向母亲时,心底里便滋生出一股无法言说的喜悦。
也是,随着儿子年岁的增长,其实这样的日子并不多,或者说是大家聚在一处的欢笑声越来越少了,触动心灵的刹那,灵秀免不了在心里一阵揣度,很多人很多事都在她脑海中闪现出来,目光落在手指间的茶盅上,看着里面淡黄的茶水,弹指一挥,她心里竟有些起疑,难道时光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吗?
日头从东到西升起又落下,再由西到东,新月如钩便攀上了半空,夜幕降临后,打东窗露出脸角时,乖张叛逆的少年心性便在几盅老酒的后劲下,虚眯起眼,人也仰靠在炕梢处的箱柜上。
“说多少次了都,直说不要不要。”
“你不要不还有四姑爷呢。”
炕头之上,灵秀朝着父亲翻了个白眼。
“他胆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微醺的脸蛋上白里透红,精神头倒是显得挺足,也是,当打之年嘛。
“不要不要,张嘴就说呢。”
闺女的这个答复柴万雷显然不太满意,他提起筷子把鱼翻了个身,挑着脊背上的肉一夹,先是给外孙送到碗里,“吃啊,吃饭还带幺歇的?”
书香伸了个懒腰,立直身子冲着姥爷嘿嘿一笑:“有点热。”
这脑门确实潮了,心口窝也咚咚咚地,不过倒是没忘支棱起耳朵,那乌溜溜的眼珠子也在说话时瞥向一旁盘腿而坐的女人。
“热就把裤子脱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