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晚花未落·深径渐迷(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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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辵兔、水豕的身份,然而直指二人的理路中,却无叶藏柯的踪迹,若非扑了空,可能性就只剩下一个——”

“他盯上了竹虎的真身。”

“正是如此。”

至于羽羊神,则无法透过这些线索直接锁定。

若非如此,虎、兔、豕三神已找出羽羊神,设法摆脱挟制了,何须与之苦苦纠缠?

水豕——冰无叶——和羽羊神的关系明显较其余二人更密切,或许有更多的线索,但以冰无叶智谋之高,尚不能置威胁于不顾,想通过他找出羽羊伸的弱点,恐怕不太实际。

怎么想都像一团迷雾的羽羊神,将思路整理成书状后,出乎意料地浮现出几项特征,能进一步地缩限可疑的人选:——其一,龙方飓色见过这人。

——其二,此人身份尊隆,非同小可。

——其三,在指剑奇宫里,甚或就在龙方一侧的同谋当中,有人与此獠关系密切,以致龙方投鼠忌器,不得不先问明羽羊神的立场才好办事。

——其四,羽羊神擅长鞭,武功造诣与其余三神相去不远,至少不是能以一敌三轻松压胜的程度,掌握组织它靠的是心计,明显不是靠武力。

这幅题为“羽羊真身”的长卷尽处余白,书有八九条姓字,是至少符合前述两项要件的疑犯清单,最终又一一以朱笔划去,只留下了符合三项者,而最扎眼的当属“顾挽松”这条。

当年往白城山参与六派合议时,应风色是奇宫代表,龙方飓色亦在列中,他是见过时任台丞副贰的顾挽松的;而“天笔点谶”顾副台丞历皇朝更迭而不衰,依旧典掌剑冢大权,说句地位尊隆,料想争议不多。

虽然奇宫之内知情者寥寥,偏偏龙方与他便是其二:顾春色从的是母姓,据说是顾挽松的远房亲戚,不顾一表三千里地牵将起来,勉强能喊一声“舅舅”。

此事是当年韦太师叔所说,语罢特别强调:“顾挽松那厮不是什么好人,蛇窝里的卵你们有多远避多远。莫瞧着它小,却不见其毒,转头就把自己给送了。”

有意无意地瞧福伯一眼,福伯唯唯称是,额角微见汗渍。

直到韦太师叔去世,福伯都不忘他老人家的吩咐,始终远远避开顾春色,就连应风色在风云峡召开谈心会那回,他都刻意不与顾春色打照面。

但顾挽松使的是形如短枪的判官笔,路数与长鞭天差地远。在“为虎作伥”

那关,化身伥鬼的羽羊神鞭法高明,堪称出神入化;昨夜与辵兔、竹虎相斗,使的仍是看家本领的鞭索,唯有这一节,与顾挽松无论如何都对不上。

尽管可疑,竟因此难以实指。

况且,首轮把背景设在白城山,未免太过刻意。

像一早便等着幸存的九渊使者们推敲至此,备好了“答案”让他们迎向结局似的,衬与羽羊神关闭降界,以

“召羊令”让龙方在现实建立据点的突兀举措,化明为暗、金蝉脱壳的阴谋气息扑面而来,令人无法忽视。

“……不是他。”应风色喃喃自语着,冷不防被自己嘶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你不能确定。”应无用笑道:“仍有可能是他。毕竟眼下最有嫌疑之人,至多就符合三项而已,没有更可疑的。”

“符合三项的,又不只他一个。”应风色抱臂冷哼。

“所以你得好生调查,看哪一个全满足了四项要件,而不是凭好恶或直觉排除某人。这非常危险。”

虽然不想承认,冒牌叔叔所言不无道理。顾挽松也可能故布疑阵,刻意将自己推到风尖浪前,借此营造受诬的假象。

应风色灵机一动。

“我能改变识海之内的景象不?譬如按照我的记忆,打造出某个我经历过的场景,必须跟当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造假或模糊之处——”

冒牌叔叔笑起来,眯眼的模样有几分宠溺,更多的是心领神会。

“你想回到哪个时点?”

“白城山。首轮降界。”应风色道:“我想再瞧一瞧那晚顾挽松的模样。”

…………

最终应风色重历了降界的所有片段。

并非是单一、连续或不可逆的,识海之内,依深层记忆所重现的片段可任意重组,顺进、逆反、放大、往复……现实界的经验法则在这里变得很模糊,只有感觉是实实在在的。

他原以为再次看到鹿希色会很痛苦,然而每段记忆、乃至每个瞬间的女郎都超乎想像地真诚,她是真的与他并肩作战,专心完成任务,用尽气力,奋勇求存。

应风色试图从她身上找出一丝叛徒的猥琐,却始终不可得。

她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专注而灼热,以致男儿未能察觉女郎常覆于浏海下的那只眼瞳是鹿石。

应风色一遍一遍重历降界,着魔似的无法自拔;他试过在任务中杀死她,出口恶气,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下不了手。

每回结束他总是热泪盈眶,胸口痛到难以承受,不得不重新展开一轮,强迫自己投入生死交关的游戏,或者只为了再看伊人一眼,直到应无用强制中断他的执迷为止。

“过……过了多久了?”他感觉十分虚弱。

自解放韩雪色之魂、使识海重归稳固以来,首度如此。这很不对劲。

应无用递来一方拧过的湿濡白巾,贴额的瞬间应风色才又感觉活着。

“在这里,时间没有意义。”羽衣秀士忍住了叹息,为他揩抹头面。

“肉体所畏若是‘衰劳’二字,那么纯粹心识惧怕的就是‘迷失’。当识海还不够强固,迷失会使意识慢慢衰弛,最终烟消雾散,可以理解为心识的死亡。

此即为‘失’。

“但‘失’不是最可怕的,你该怕的是‘迷’。

“当识海足够强固,沉沦于这些感官和记忆的片段里,不足以让意识消亡;

你只会沉浸其中,被不断重复堆叠的感官记忆分裂得更细碎,最终连自我的概念都解裂殆尽,成为在沧海某处的漩涡浮沫内,不断打转的藻屑;没有死去,可也不算活着,就这么转下去,永无休止。”

应风色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羽衣秀士娓娓续道:“没有皮囊的魂体,必须活得比血肉之躯更清醒,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况且,就在你沉湎旧日的当儿,外头已经发生了不得了的事,韩小子是万万应付不来的。你想跟他一起死么?醒来……快醒过来!”使劲一推,应风色顿朝万丈深渊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