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虽然长,两人走的又并不快,但再长的阶梯,也有踏完的一刻,眼看只剩百级阶梯,「天枢宫」便赫然在望之时,一道雄浑高大的身影,就倏乎而现的卓立在长阶尽头!
高大身影双手环抱胸前,身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百结衣,宛如乡下的农民,可以一双深邃的双目神采并射,飘降的雨水,只落到他身旁半尺chu,便似凭空消失,沾不到半点水气,只是这份功力,便俨然是一代宗师的境界!
灰衣人一见此人现身,瞳孔立爲之一凝,双目闪过濒临爆发前的杀气,从单薄的嘴唇里吐出几个字道:「你就是:萧——逸——才?」只听他说话的语气,便知他对眼前之人,有着极深的仇恨,似乎不把对方生吞活剥,不能罢休。
萧真人缓缓摇头,双目蒙上一层浓浓的忧郁道:「向麒钢?江湖上有名剑手,我们已经是初次见面吧!可听你的语气,像是与我有着深仇大恨般?何解,而且『仙魔』二宗之争,已经有百年前不曾再战,你又何必旧事重提?」
说句实话,萧真人在接到『仙魔』一决的战书之後,也是大爲不解,一个已经消失近百年的东西突然冒出来,已经让人很奇怪了。偏偏对方竟是『魔七脉』中天玑一脉,指名道姓要与自己决战,他还真有点莫名其妙,现在见到向麒钢如此痛恨自己,更是一头雾水。
灰衣人向麒钢怒道:「废话!我可不管什麽『仙魔』二宗之争,我来找你,皆因你杀了一个不应该杀之人,此人对我意义非凡。我誓杀你不可,不但要杀你,还有杀光你身边所有亲人?」
萧真人摇头道:「当年『仙魔』二宗的宿仇,是爲了因『圣灵剑法』而起,造成长达数百年的争斗。我还以爲你挑战我是爲了这种无聊的理由,原来不是啊!那还好一点,敢问我杀了谁,如此得罪你!」
向麒钢怒眉倒竖,喝道:「萧逸才!你不需要知道你杀了谁,你只需要今日你非死不可,你就这一份不甘下地狱里向阎王报告吧。而且只要能杀了你,我魔宗就可以夺回失去的一切,所以今日你我一战,是势在必行!」
萧真人一头雾水,看着向麒钢一副恨不得食自己肉,饮自己的血样子,实在想不起自己到底杀了谁,惹得他哪此怒气腾腾,无语地说道:「莫名其妙?只有依先祖传下的规矩,到祖师爷灵地前一决高低!」说罢转身,往内里走去。
「早该如此了!」向麒钢大笑,昂然踏步,跟在萧真人的身後,自始至终,也未看过身旁的少年一眼。
那名少年则是向麒钢的独子,一直像是个木头人般的站在一旁,两个大人的激烈词锋,并不能使他的脸上有半分动容,以一个还算孩子的年纪而言,他的淡然已经是接近冷酷,甚至是超乎外表的成熟!
少年的冷漠气质,就女干引住了另外两个旁观者的眼光,那是两个和少年相同年纪的孩子,他们此刻正坐在『天枢宫』屋顶前门的一角之上,以饶富趣味的视线,打量着前者。这两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萧真人唯一的弟子高达,还有掌门青云真人的弟子林动。
此时的高达还是一名十岁的少年,还没有到十四岁时的青春萌动期,也没有发现身体的不妥之chu,个性还是十分之开朗,加之前不久青云真人新收了一名弟子叫,林动,两个少年一见如故,很快就成至交好友,两人调皮捣蛋,仗着师尊的名头,在『青云门』里可以说是无法无天。
本来今日『仙魔』之战,青云真人早已下达了封山的命令,所有门人弟都是要待在房间内不得外出半步,偏偏就没人管得往这两个小鬼,在林动这个混世魔王的教唆下,高达便与他一起前来偷看发出何事,刚好遇着了此一幕。
似乎是感应到了高林两人的眼光,向晖慢慢地擡起头来,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高达,空间之中,气氛陡变。确实是只有一瞬间,但两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彼此内心的震骇,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撼动着他们幼小的心灵,彷佛两个人便是天生的死敌,将来只能有一个能生存下去似的,而那是必然会发生的结果。
目中讶意只是一闪而现,在木然的表情还来不及産生变化之前,向晖已恢复低垂的脸庞,追着父亲的足迹而去,高达能再看到的,只是对方的背影,想起刚才两人对视瞬间産生感觉,年幼的他觉得十分怪异:「这个人,真古怪,眼神好吓人!」
林动说道:「什麽怪?我怎麽没发现呢?算了,我们还快点跟上去。看看那个白脸和三师叔的一战,到底谁赢谁负。」说罢拉着高达展开身形,在楼顶上飞奔,跟在三人的身後。
……
这一场战斗并没有什悬念,此时的萧真人正值壮年,身体剑道皆chu始於巅峰状态,都有能力一争『天下第一』的名头,向麒钢江湖上只算是一流上乘高手,两者相差甚远。如果不是看在青云『仙魔』之决份上,根本不会接受其的挑战,在战斗中萧真人仅以『圣灵剑法』前十八式应战,已然将其逼入绝境。
向麒钢也深知自己实力与萧真人差距极大,但他却有不得不一战的理由,不是爲了什麽『仙魔』之争,仅仅只是爲了她。纵使在萧真人面前毫无胜算,他仍要拼上最後的力气,使那一招从来没有真正练成的『剑二十二』,功魔反噬。
「晖儿!晖儿一定会爲我们报仇的!」发出最後的嘶吼,向麒钢爆炸成一堆血花,屍骨无存!向麒钢体爆屑散,死得不能再死,但他身後所遗留下来的一堆问题,却仍未获得解决,比方说『仙魔』二宗之争,还要不要继续。
萧真人转头望向向晖,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苦笑道:「孩子,你父亲的死,是他咎由自取,我无意要你能够谅解我,但你也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爲难你一个孩子的。」
目睹亲父在自己面前惨死的景况,和听到杀父仇人的说话,向晖脸上竟仍是一无所动,没有愤怒,没有害怕,没有一点情绪的起伏,有的,只是犹如万载冰山的冷漠,他缓缓擡起头来,看着萧真人,像是要将他的样子永远记入脑海之中。
当萧真人的眼神接触到向晖的表情之时,堪称一代宗师的他,竟不自由主的起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身子一震,暗忖道:「这孩子……好可怕的眼神!我阅人堪称无数,也从未见过有比这孩子更可怕的眼神,见到父亲死在自己眼前,竟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十岁年纪,已能有如此深沈的心机,如果任这孩子长大成人,将来极可能会成爲『青云门』的心腹之患啊!」
一种可怕的想法,就在萧真人脑海里逐渐成型,只要在这里杀了向晖,这段莫名其妙的仇恨就会在此打上终止符,纵虎归山,後祸可是无穷啊!但自己怎麽也算是青云一脉之主,怎麽能自失身份,去对一个幼龄少年下此毒手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萧真人,你就不该有他妈的妇人之仁啊?」
「不行!达儿和动儿还在一旁偷看,我身爲人师,怎可在弟子面前,干下如此残暴不仁的行径,将来还有什麽面目去教育徒弟了?」
天人交战,两种极端的想法,就在萧真人的脑海中拉锯着,即使面对生死强敌,萧真人也未曾如此矛盾痛苦过,只因爲眼前的少年实在太可怕了,可怕到让他出自内心的惊颤,使得他坚持一辈子正义信念,也爲之动摇!
「怎麽了?要斩草除根的话,现在就可以动手了。」就在此时,一直未有开口的向晖,忽然开口了,冷漠的语调,就再一次的震撼萧真人的心灵,这个少年,竟能看出他心里想的事情吗?
一滴冷汗,自萧真人的脸颊流下,他就能感觉得到,少年的魔性,将会在未来成爲『青云门』最可怕的敌人!虽然如此,萧真人始终狠不下心,对眼前的少年动手,对峙片刻,他只得问道:「你爹,爲什麽这样恨我,我到底杀了谁,让他这麽般痛恨我,甯愿拼上性命?」
向晖依然用着一种事不关已的语气说道:「因爲你杀了我娘,不,应该是你害死了我娘,我娘姓赵,名燕萍!」
「害死你娘?赵燕萍?」这一句话勾起了萧真人心中一段不忍回想起来的记忆,二年前他曾经前往过慕容世家作客,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阻止了一阵毒杀案的发生,是慕容家府上一名婢女,想毒杀慕容家主慕容墨,结果被自己揭穿了。
功败垂成,当场发难,却死在慕容家护卫的乱刀之下,她临死前愤恨地望着自己,用着最後力气说道:我赵燕萍不能报中原镖局灭门之仇,死不暝目,我诅咒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个个都不得好死,中原镖局数百条亡灵在地府等着你们,哈哈……
当萧真人听着此女临死前所说的『中原镖局』,立刻想到了八年前武林上发生的一大血案,武林上最大『中原镖局』接一趟镖,护送一样东西前往京城,此物非常之重要,中原镖局赵总镖头全员出动护送。不想途中竟遇到一群来历不明黑衣人围杀,全镖局上下一百多条人命全部被杀,事後就连在镖局老家的妇孺们也惨遭黑手灭门。
难道此女是中原镖局的遗孤,她因何要毒杀慕容墨,难不成慕容墨跟此案有关,但不可能啊!慕容墨的爲人,萧真人绝对相信,他虽然杀伐果断,却绝对不什麽好杀之人,更不可能向妇孺下手。
「不下手的话,我就要走了。」向晖见萧真人呆住了,也不理会就这样背对萧真人就走掉了。
萧真人回过神来,望着向晖的身子慢慢去远,心底的一股寒意,一直挥之不去,他实在不知道,今日放过对方的决定,究竟是错是对?
「太好了,师父打赢了!我们去告诉掌门师尊吧!」与萧真人被向晖的邪异气质所震摄的不同,年幼的高达与林动虽觉得向晖怪异,但少年心性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们兴高彩烈地从躲藏之chu奔来,满脸欢喜地奔向『太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