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图逭罪遍贿权奸 谋缓兵立斩凶顽(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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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说,大家都是同僚好友,何必拘泥。”

丁寿再度请二人坐下,笑道:“托那群贼盗之福,丁某有幸与二位兄长公事,宗正兄虑事周密,锲而不舍,仲升兄处事果决,雷厉风行,皆是能员干吏,国之栋梁,二位若能携手,当是朝廷之幸,百姓之福,也不枉刘公公选贤举能一番苦心。”

柳、宁二人神色惶惶,欲言又止,丁寿又笑道:“其实二位之间说穿了也无甚深仇大恨,俱是因公事而起,宗正兄捕贼心切,行文中或有不恭之处,仲升兄大人海量,就不要计较了。”

宁杲急忙道:“下官心胸狭隘,实在汗颜。”

丁寿又举酒对柳尚义道:“仲升兄心存疑虑确是不该,可宗正兄惮于内廷大珰之威,纵寇为祸也是实情,侍御这般徇情枉法,如何对得起朝廷任命,刘公举荐?”

柳尚义仓皇起身,战战兢兢道:“下官懦弱怕事,愧对内相,愧对朝廷!”

丁寿拉着柳尚义坐下,柳尚义半边屁股挨着椅子,诚惶诚恐,只听丁寿道: “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丁某也不好多言,只是二位受朝廷委任,内相授命,只消行得正坐得端,秉公执法,何须畏惧谗言宵小,有甚为难自有内相为二位仁兄做主,便是刘公公无暇,难道丁某还能坐视么?”

这近乎挑明的拉拢之意,二位两榜进士,岂有不明之理,顿时心花怒放,说穿了两人虽然是刘瑾选出的捕盗御史,看似委以重任,但那也是正常选官授职,刘瑾得势之后依附门下官吏甚多,怎会对他们两个另眼相看,在那些所谓道德君子眼中柳、宁两人或已归类阉党,实则二人清楚自己连边缘人物都算不上,任内差事干得不好,刘瑾会毫不吝惜地贬官治罪,他两人这般拼命缉贼,还不就是想博得刘瑾青睐,官位更加牢固几分,眼前这位锦衣缇帅,非但是刘太监身旁红人,更是天子近臣,他主动透出招揽之意,二人还不知接着,那可真是一肚子书读到了狗肚子里。

二人离席,肃然下拜,“下官唯大金吾马首是瞻。”

“坐,坐。”丁寿哈哈大笑,刘瑾曾与他说过用人如器,各取所长,这两人有毛病不假,可也都有真本事,这样的马仔多收几个何乐不为。

“此次张贼就擒,牵扯出一份河北群盗的名单,其中一些人已经在那夜做了刀下鬼,剩下的几个漏网之鱼想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按图索骥归案也是早晚的事,丁某琢磨着也该给二位老兄请功……”

“大人!”

丁寿正在试图笼络人心,那二人听得喜上眉梢,突然而至的杨校打破了这和谐氛围,杨校在柳尚义耳边低语了几句,柳尚义顿时色变。

“怎么?”丁寿好奇问道。

柳尚义神色悻悻,“近畿几处州县官库遭劫……”

见丁寿面色趋于凝重,柳尚义心头打鼓,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有衙署被焚。”

丁寿掷杯而起,切齿道:“杀不完的贼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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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静谧雅致,庄严肃静。

尺余高的释迦牟尼铜身佛像置于神龛之内,两尊略小的菩萨铜像供于两旁,供案上香炉供果一应俱全,左右各有一莲花供佛铜瓶置于案边,瓶内鲜花已渐枯萎。

白少川背负双手,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供案佛龛,若有所思。

“你唤我来是为了礼佛?”丁寿如今气正不顺,自然说话也没好声气,“丁某不信鬼神,你找错人了。”

白少川依旧目不转睛,“那张茂也非善类,在家中置办这样一个佛堂,难道他便信那神佛缥缈之说?”

“亏心事做得多了,保不齐想要祈求神佛保佑,抑或……”丁寿瞥了眼身旁白少川,“人家只为了求个妻妾成群,多子多福呢!”

白少川没有理会丁寿,微微侧首,“左边花瓶位置比右边靠左一分。”

丁寿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扭头道:“你怎么瞧出来的?”

“学暗器的,自然要练眼力。”白少川不再多话,径直上前,扶住供案左边莲花铜瓶,上下探寻一番,扭头嘱道:“小心些。”

“你要干嘛?”话才出口,丁寿便见白少川已然开始试图旋转扭动那只供瓶,匆忙上前两步,在白少川身边凝神护卫。

并非丁寿杯弓蛇影,实是张家的重重机关那夜没少给他添麻烦,此番生怕白少川贸然又引发什么厉害埋伏,旗开得胜之后若再吃了闷亏,那可就冤大啦。

那花瓶通身铜制,甚是沉重,白少川向左用力,纹丝不动,向右旋了一圈,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丁寿心弦一震,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结果候了半晌未见任何飞箭暗器射出,佛堂内布置也不见有何变化,不觉纳闷。

“你看!”白少川提醒丁寿向佛龛内的佛像看去,只见释迦牟尼佛像腹间不知何时露出一个暗格,里面赫然存放着一本薄册。

白少川待要举步上前,被丁寿一把拉住,“小心!”

微微一笑,白少川探手入怀,取出一副鹿皮手套戴在手上,上前将薄册慢慢取出。

没有预料中的暗器机关,经白少川查验那薄册上也无毒药涂抹,丁寿凑上前一同翻阅,只见薄册上俱是一行行记录的户籍人名,并无出奇之处。

白少川蹙眉,“莫非又是一本盗贼名录?”

“等等!”丁寿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河间沧州——段朋。”

“柳暗花明又一村啊!”丁寿开怀笑道:“爷们和这白莲教还真是孽缘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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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娘死鸭子嘴硬!”

才从刑房里出来的丁寿憋了一肚子闷气,不得不佩服这群白莲逆匪,个顶个的硬骨头,想从他们嘴里掏出些东西来,还真不容易。

“张茂已然昏死两次,不能再用刑了,”白少川眉头深锁,“早教你不要下恁重的手……”

“如今你怨我咯?早知他是白莲妖人,我直接断了他第三条腿!”时至今日,就是心中后悔,丁二爷也断不会认下。

“其余贼人无论如何用刑,都矢口否认是白莲逆匪,那朱谅更是连声喊冤,称要御前辩状,看模样确不知情,会不会……那名单只是巧合?”

宁杲已从初时听闻误打误撞侦破了白莲匪巢的惊喜中缓过劲来,要是拿不到口供证据,非但无功可领,还要背上个办事不力的名头,可谓得不偿失。

丁寿冷笑几声,“那段朋的名号是京师围捕时锦衣卫捕盗校尉打探出来的,侍御莫不是对丁某手下人不放心?”

宁杲被丁寿的阴阳怪气吓出一身冷汗,才抱住的大腿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被一脚蹬开,慌忙赔礼道:“下官并非此意,只是想着那张茂既有这份名单,必然是白莲妖人中的首脑人物,如今文安地方上贼人余党还未及时肃清,下官实在忧心会有贼人里应外合,前来劫狱。”

丁寿亦觉头痛,“不止劫狱,咱们耽误了太多时候,也不知他被擒的消息走漏未有,倘若名册上贼党得知风声,四散奔逃,咱们可就是一场空欢喜啦!”

“就那张茂情形来看,似也未料到我等能查获这份白莲逆匪的名册,想来各地的白莲妖人也未必及时得到消息通传,只是夜长梦多,下官想来应尽快将这批人押解京城,交付诏狱审理……”宁杲急于将这烫手山芋推出去,反正人是他带队抓获的,查证身份后功劳自也跑不了。

丁寿点头,得意道:“只要进了北镇抚司,丁某尽有手段让他开口,他那时便是想死,怕也没那般容易。”

“张茂这人留不得了。”一直沉吟的白少川忽然说道。

白老三突然想开了,丁寿一时却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白少川道:“丁兄说得不错,张茂被捕的消息一旦传出,必将打草惊蛇,各地白莲妖人若是闻风而逃,这份名册不过就是一摞废纸,如今寸阴是竞,文安至京师这几天路程不说会生出什么变故,我等也拖延不起。”

丁寿蹙额道:“所以当务之急立派快马将名册送至京城,传讯锦衣卫分赴各地照册拿人,将直隶境内潜藏的白莲妖人一网打尽,另外还须想个法子稳住各地的逆党妖人。”

白少川颔首,“张茂是因聚盗窝赃而被剿,不妨就还对外宣称张茂是盗魁贼首,大张旗鼓明正典刑,一来震慑河北群盗,以儆效尤,二来掩人耳目,争取时间。”

“瞒天过海,暗度陈仓?”丁寿立时会意,笑道:“成,就这么办了。”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张茂一干人的命就此定下,那边宁杲却只能急得干瞪眼,“缇帅,白公子,这明正典刑之事由何人执行?”

“贼人是你这捕盗御史拿的,此间又由你来主持,自然是你啦。”丁寿理所当然道。

宁杲一听心中叫苦,一脸为难道:“缇帅明鉴,朝中勾决之命未下,纵是穷凶极恶之徒,下官也万不敢专擅正法。”

关起牢门来上点手段弄死个把犯人是一回事,可这没经朝廷三法司复审、廷议通过、皇帝勾决,便明目张胆地公然对人犯处以极刑,不等于主动授人以柄嘛,宁杲本人就是御史出身,可深知自家同侪无风还起三尺浪的尿性,这些人一旦得到风声,弹劾的奏章立时就能把他给淹死。

这还真不是宁侍御杞人忧天,原本历史上四十年后的浙江巡抚朱纨厉行海禁,擒斩海寇九十六人,结果被政敌逮到把柄,动用言官上章弹劾朱纨擅杀,生把朱纨给活活逼死,彼时朱纨不但身负王命旗牌,有径行杀戮之权,且还奉有皇帝允他便宜行事的敕书,威权远在此时的宁杲之上。

如今宁杲不由羡慕起匆匆而来,匆匆又去的柳尚义了,至少不用蹚这趟浑水,他强忍着满嘴苦涩,哀求道:“缇帅有陛下御赐金牌,不若就由缇帅代行杀伐,如此可好?”

听了宁杲诉苦,丁寿与白少川四目相投,微微一笑,“若由锦衣卫出面,恐引得贼人警醒,我等所为不就徒劳无功了,仲升兄,你这番推脱,是单纯不愿代劳呢?还是信不过丁某日前席上所说的话?”

听得丁寿话中疏离之意,宁杲悚然一惊,望望一旁噙笑不语的白少川,牙关一咬,撩袍跪倒,“门下听凭吩咐。”

注:

1、交河县人杨虎、刘儒,沧州人马文衡、许浦,俱都御史宁杲麾下健儿,弓马殊绝。

(《明武宗实录》)不管杨虎后来怎么样,人家最早确实吃官家饭的。

2、霸州文安县大盗张茂家有重楼复壁,多为深害。

同时刘六、刘七、齐彦名、李隆、杨虎、朱千户等皆附之……

太监张忠者,号北坟张,与茂居邻,结为兄弟。

因得遍赂马永成、谷大用辈,常因内官家人出入禁中,进豹房观上蹴踘,益无忌惮。

河间参将袁彪数败贼,茂窘,乃求救于忠。

忠置酒私第,招彪与茂东西坐,举酒属彪,字茂曰:“此彦实吾弟耳!今后好相看,无相扼也!”

又举属茂曰:“袁将军与尔好,今后无扰河间!”

彪畏忠,不敢谁何。

诸将闻风缩朒。

及宁杲至,有巡捕李主簿承杲意,伪作弹琵琶优人入茂家,具知曲折。

杲率骁勇数十人,乘不备掩擒之,斧折茂股,载归。

余贼相率至京谋逭罪,忠与永成为请于上,且曰:“必献银二万,乃赦之。”

刘瑾家人梁洪亦索万金。

(谷应泰《明史记事本末》)梁洪本书里跟了丁二, 这一万两给主子也不算过分。

3、朱千户名谅,实斩于裴子岩。(《明武宗实录》)朱谅这个“千户”有可能只是外号,书里设定给他添了个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