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在暗,我们在明,不可莽撞。”杨虎劝道。
“难道一群大活人围在这里干瞪眼不成?!”崔盈袖少见地呵斥杨虎,显然许浦身故教她动了真怒。
“放火。”丁寿冷冷道,既然老许说白少川不在此处,那其余人的死活他并不放在心上。
杨虎略有犹疑之色,不过看丁寿神色,未敢对他明言,而是改向宁杲道:“大人,若是将主事之人俱都烧死,我等今夜之举怕是师出无名……”
便是有身官皮护着,可一大群人三更半夜冲进县治杀人放火,人证口供一样都没得到,谁知道你是抓贼还是打劫,到时候被人反咬一口,那可真就成了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事)也是屎(事)了。
宁杲确有几分杀伐决断,只是略一思忖,便对杨虎等人道:“放火。”
“大人……”杨虎还想进言。
宁杲又道了一句:“逼贼人出来。”
“遵命。”杨虎立时领会,布置人手寻找引火助燃之物,围在厅堂四周点着,不多时噼啪声响,滚滚浓烟升腾而起,将整个大厅都笼罩在其中。
黑烟中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不到片刻,只听“哗啦啦”一阵乱响,数条人影耐不住烟呛火烤,破开屋顶跃了出来。
“哪里走!”戴若水玉手一扬,竹蜻蜓在夜空中盘旋飞舞,最先跃出的三人在薄薄竹翅划出的弧形轨迹中应声惨叫,跌落火场。
“鹰爪孙有埋伏!”剩余几人见机得快,才一冒头便又缩了回去。
杨虎惋惜地直跺脚,“戴姑娘,出手太急了,该等贼人全都出来后再分别擒拿,如今他们晓得外边有埋伏,缩在里面负隅顽抗如何是好!”
好心帮忙却遭人埋怨,戴若水不服气地扁扁嘴,还没等她张口反驳,却是崔盈袖先开言声援,“缩在里面当乌龟更好,一把火烧得他们亲妈都认不出来!”
丁寿也道:“杨捕头少安毋躁,给贼人迎头痛击未尝不是好事,让彼等以为我等存心置他们于死地,也可绝了他们侥幸之念,我等只要防备他们狗急跳墙也就是了。”
事已至此,杨虎也别无他法,只得点头认了,安排周边人等小心戒备,丁寿安抚地拍拍戴若水光洁皓腕,低声道:“干得好。”
得了丁寿夸奖,戴若水立时神采飞扬,至于杨虎是谁,说过什么,戴姑娘权当耳旁风,懒得计较。
丁寿料想不差,果然过不多时当火势引燃檐角时,屋顶上又发出多处爆响,浓烟之中不知多少人又破顶而出,只是这些人未曾再冒失露头,冲出后便全部蛰伏屋脊,借着烟火遮掩静待不动,似在等候什么。
宁杲突然心生警兆,急声高呼:“放箭。”
好似为了证明他这句提醒,上百道银芒透过烟火从屋顶上疾射而下,竟是屋顶贼人同时发射暗器,几乎与此同时,得了命令的快班乡兵们也向屋顶黑烟中射出一片箭雨。
贼人居高临下,众捕快乡兵强弓硬弩,烟熏火烤之下双方俱看不清对头情形,暗器箭矢皆没甚准头,宁杲麾下人等散布四周,除了几个倒霉鬼中招外大都无恙,一众江湖贼党却猬集屋顶,一蓬箭雨之中闻得数声惨叫,不知多少人复又跌了下去,葬身火海。
不过残余盗匪却借这一轮箭雨的空当,从火中趁势窜出,有的衣角还带着火苗,也不及拍打,就地一滚,便唿哨一声各自夺路狂奔。
宁杲等人苦心谋划,岂能教他们逃脱得逞,一声令下,众人合围而上,双方立时便交战一处,河北众贼逃命心切,六扇门等一众高手有上峰在场督战,也不敢稍有懈怠,两边各出绝技,动手便是搏命架势。
刀光剑影之中,一人身着红色锦袍尤为惹眼,只见他运臂如风,在马文衡与仲善良两名公门高手夹攻之下游刃有余,逼得二人连连后退。
丁寿一直在留意那红衣人动向,侧首问道:“侍御,那红袍人可是张茂?”
宁杲借着火光仔细辨认,颔首道:“此人相貌确与传说中的张茂有几分相似……”
看着场中张茂,宁杲又叹道:“此贼不愧为河北盗魁,武艺果然高强!”
戴若水樱唇微微一抿,面露不屑,娇声道:“我去拿下他!”
丁寿微笑,“杀鸡何用牛刀,若水,护好宁侍御。”话音未落,人影闪动,他已飘落场中。
仲善良双手各持一支铁尺,犹如两条毒蛇吐信,避实击虚,马文衡兵器怪异,乃是一条镔铁镣铐,用的是流星锤的劈砸挂扫路数,却又暗藏着锁扣卡拿等精要,二人一近一远,配合默契,虽是拿张茂不下,却也将他紧紧缠住,脱身不得。
张茂心中焦灼,形势急转直下,非他意料,须得快些传信出去,情势急迫,唯有行险脱身了。
“哗啦”一声,张茂不慎,右腕陡然被铁铐锁住,马文衡心中大喜,两臂用力,钳制他右臂不得施展,张茂胸前顿时空门大露,仲善良见机得快,猱身欺近,一双铁尺直刺张茂胸腹要害。
张茂一声冷笑,右臂大力一扯,马文衡立足不稳,反被他扯了过去,同时张茂挥臂如风,自上朝仲善良头顶砸去。
风声压顶,仲善良一手铁尺攻向不改,另一支反手朝上斜插,张茂这一臂若想砸中仲善良,先要被他铁尺刺个对穿。
仲善良应变不谓不快,怎料张茂这一臂乃是虚招,未到中途就变腿横扫,仲善良猝不及防,噗的一声,整个人被他踢了出去。
一腿踢开仲善良,马文衡跌跌撞撞又到近前,张茂右臂曲肘倏地撞去,正中他胸口,马文衡大叫一声,踉跄倒退数步,一跤跌倒。
转手解决了二人纠缠,张茂高声叫道:“莫要恋战,向后院撤。”
“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冷笑声中,一道人影自夜空中翩然而至。
眼角余光瞥见有人影掠来,张茂也无暇分辨是谁,就手握住马文衡那条铁镣铐,呜的一声,如软鞭般横扫了出去,那人影轻如鸿毛,正自落下的身形好像被铁镣劲风卷起,蓦地又升腾了几分,恰恰躲过张茂雷霆一击。
张茂欲待回手,那人身形忽然空中一折,如箭般闪到他的眼前,张茂心头一惊,猛地退后一步,见眼前之人是一个年轻男子,正笑吟吟地看向自己。
生死关头,张茂不再废话,抡转双臂,力与气贯,肩肘腕伸缩进退连成一线,如游龙摆尾,攻向来人。
“雕虫小技。”丁寿一声讥笑,两臂微挥,双手已鬼使神差搭上了张茂如风车般舞动不休的两只手腕。
张茂连对方如何出手都未看清,双手脉门便被人擒住,不禁大骇,不待他有所反应,丁寿双掌轻轻一圈,只听咔嚓咔嚓一串脆响,张茂一声凄厉惨叫,一双臂膀已被丁寿天魔手绞得骨骼尽断。
丁寿伸手连点了张茂几处穴道,一手提了人便回到宁杲身前。
“大金吾出手不凡,下官佩服之至。”宁杲一见盗魁就擒,心花怒放,胸中那块大石也算落了地,越境拿人这一波稳了。
“张大哥被抓了!!”
张茂那声痛呼,也惊到了场中众人,河北群贼一见张茂被捉,胆气尽丧,斗志全无,连着又有数人失手,其余人等拼命杀出一条血路,四散奔逃。
丁寿并不理会贼众逃窜,围追堵截那是六扇门的差事,他没那心思去管,如今他只在意一件事,俯身盯着被他死狗般扔在地上的张茂,问道:“新郎官,今天娶的新娘子在哪儿?”
张茂因为伤痛额头上不住有汗珠滴下,却是没回答一个字。
“有种!”丁寿夸了对方一句,抬脚就踩在了张茂胯间。
张茂疼得像虾子一样,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面容更是扭曲变形,丁寿官靴慢慢碾转,阴声冷笑,“识相的,快说出来,否则二爷教你这辈子再也进不了洞房。”
“咳,那个缇帅……”宁杲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上一句。
“宁侍御,丁某今夜已然给足了你面子,难不成连锦衣卫怎样审犯人你也要插手?”丁寿眉头一扬,语声不善。
“缇帅请便,给下官留个活口就好。”宁杲干脆道。
丁寿笑容中尽是酷意,“听到了?你小子别以为活着是好事,不老实招出来,爷们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张茂轻轻低吟几声,抬眼强笑道:“有甚本事尽管使出来,某家接着便是。”
“好,爷们成全你。”丁寿松开脚,便要用搜魂指血脉逆行的手法逼供。
“让我来!”
一旁崔盈袖忽然冲了上来,一手拎起张茂衣领,玉面狰狞,将明亮亮的匕首从他眼前缓缓晃过,笑道:“看见了么?你最好一句话也不要说,老娘会用这把刀,将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剐下来,祭奠老许。”
张茂眼中终于流露出惊惧之意,但还是咬紧牙关,不发一言,崔盈袖也绝不是虚言恫吓,直接扯开他的衣服就要下刀。
“咦?”拉开张茂衣襟,崔盈袖霍然发现他上身肌肤与脸上肤色明显不同,芳心一动,急忙探查他两侧颈项,果然被她发现其中端倪。
随着一张人皮面具扯下,众人眼前出现的赫然是另一个人相貌,丁寿又惊又怒,劈手扯起这人,吼道:“你究竟是谁?”
“他是张茂的徒弟,唤作王本。”被俘过来的朱谅苦着脸在一旁道。
异变陡生,盗魁可能已经逃遁,宁杲无法保持镇定,振臂呼道:“全力追捕贼党,不能教他们逃了一个。”
众人轰然领命,丁寿仍死盯着假扮张茂的王本,恶狠狠道:“你师父去了哪里?新娘现在何处?”
王本闭嘴不言,面上难掩讥嘲得色,更是让丁寿心头火起,出指如风,连点了他身上交经八穴,这八处穴道乃是人身十二经脉与奇经八脉脉气相通关节之处,霎时间黑面猿全身气血倒流,高大身形不断抽搐蜷缩成一团,一张脸也涨成了猪肝色。
“有……本事……自……去……寻……休想我……吐……半个……字……”王本尽管痛不欲生,兀自硬气不肯松口。
真他娘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丁寿飞起一脚,脚尖中蕴含的天魔真气暂缓了王本身上禁制,冷哼一声道:“那你就睁开眼好生瞧着!”
虽然不过几息工夫,王本感来仿佛再世为人,整个人好像从水中才捞出,汗水从头到脚湿漉漉一片,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缇帅,这可如何是好……”拿不到口供,眼看线索即断,煮熟的鸭子没准儿已经飞了,宁杲急得转圈直跺脚。
“先找到洞房再说吧。”一时大意,中了李代桃僵之计,丁寿也是懊恼万分,白老三,你可千万得给爷们挺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