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一进院子,朱谅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气,他算明白为何此路没有动静了,院中抵抗的张家护院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没一个活口留下,饶是朱谅平日自诩胆大,看着月光下孤身背立如魔神般的身影,也不禁后脖颈子嗖嗖冒凉气。
“魔神”转过身来,冲朱谅龇牙一笑,朱谅如同见鬼,后退一步,惊慌道:“丁大人?!你……你不是回京了么?”
“朱千户,你勾连盗匪,目无王法,该当何罪!”丁寿森然冷笑。
“不不不,大人,这其中定有误会。”朱谅摆手摇头,匆忙否认。
“误会?那好,咱们去见了张茂再一同对质。”丁寿踏前一步道。
朱谅如何敢答应,估计对方已将自己底细摸个清楚,今日是难善了,不由恶从心起,两手向前一挥,“上,做了他。”
几个亲兵都是朱谅平日用银子喂饱的,只听他一人号令,闻听哪管丁寿是何身份,举刀便冲了过来。
朱谅也无须臾耽搁,一声令下后,转身便往回跑,张家的护院他是了解一二的,个个武艺高强,比自己亲兵强出许多,他们都拦不住丁寿,这几个想来也是肉包子打狗,但求能为他拖延片刻就好。
千户大人猜想不错,只是还高估了手下本事,他才转过身去,后面便响起连声惨叫,等他奔出院子,眼前一花,丁寿身形已然挡在身前。
“敢对锦衣卫动手,朱大人,你是要造反啊?”丁寿阴笑一声,目光中杀意昭然。
事已至此,朱谅再不多话,挥刀便砍,一刀劈出虎虎生风,刚劲有力,看来这位整日燕饮的千户大人武艺并未荒疏,只可惜他选错了对手,刀光才起便戛然而止,丁寿施展天魔手,翻掌间将他持刀手臂生生扭断,朱谅惨叫一声,捂着创口踉跄倒退。
丁寿反手接过朱谅佩刀,踏上一步便要将这厮的脑袋斩下。
“刀下留人!”随着呼唤之声,杨虎领着几名手下飞奔而至,“大人,朱谅毕竟为朝廷武官,还是鞫问明白再行处置。”
丁寿对朱谅死活并不关心,闻言不置可否,只是问道;“张茂在何处?”
朱谅痛得浑身打颤,看着丁寿手里的雪亮刀锋更是心跳个不停,哪敢再耍心眼,哆嗦着向大厅方向一指,“那边。”
“人交给你们了。”丁寿二话不说,丢了刀飞身而起,向朱谅所指方向疾掠而去。
越过两道院墙,丁寿甫一落地,便心生警觉,“谁?”
“丁大人,是我!”一个人影从墙角暗影中窜了出来。
“老许?”看清来人,丁寿惊喜问道:“白兄现在何处?”
许浦一怔,“白公子?拜过堂后便送到后面洞房了,不过张茂等一干盗首俱在前面大厅中,未曾看他们出来。”
“也好,擒贼先擒王。”听了张茂就在前面,丁寿当即决定先宰了这个做白日梦的新郎官再说。
许浦在前面引路,“丁大人须得小心,据小人这几日观察,张家这厅堂修得甚为繁复,也不知其中有甚古怪。”
到得办喜事的大厅前,里面灯火俱已熄灭,房门紧闭,偌大厅堂黑幽幽一团,难料暗中隐藏了多少凶险,丁寿驻足道:“老许,你不要进去了,我一人足矣。”
许浦一把年纪,自没有年轻人争强好胜的性子,有自知之明地欠身道:“小人武艺低微,便不进去给大人添乱了,不过大人最好还是等弟兄们会合后再一同……”
丁寿艺高人胆大,不耐烦直接打断道:“无妨,你寻个安全隐秘地方等着宁侍御他们过来就好。”
“小人明白。”
许浦行了个礼,缓缓退向廊下阴影中,他这几日借着布置喜堂,早观察明白这院子布置,廊柱下的石阶侧面刚好有一死角,足够一人蹲在此处,既不易被人发现,又不虞被双方飞蝗流矢误伤,最是安全不过。
正当许浦将要躲入自以为万全的藏身之处时,那黑暗的拐角里一把明亮刀锋倏然伸出。
刀光如雪,刀风无声,持刀人甚至为了出刀位置更加迅疾便利,刀用刺探而非劈砍,便是高手也难防范,何况许浦远算不得什么高手。
“噗——”一刀入腹,肝肠立断,因为持刀人用的,本就是把穿肠刀。
低头看着插入自己身体的半截刀身,许浦惊诧不已,他实在不敢相信,方才趁着喜宴混乱,他藏身此地时明明还无人发现,怎地突然又冒出一个人来,胸腹间传来的巨大痛楚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许浦忍着疼痛,身子又向前倾了几分,看清了黑暗中的那张人脸,年轻、冷漠、毫无表情,他记得这人是张茂的一个弟子——穿肠刀张秀,好一个穿肠刀,人如其名,许浦苦笑,这是他人世间最后的一个念头。
“老许!!”
丁寿抢步上前,廊庑之上骤然有两把刀锋劈下,刀势凌厉,一前一后,时间方位拿捏精准,便是算准拐角处有人遇袭后同伴来援,将对方进退之路俱都封死,来人无论挨上哪一刀,俱要命丧当场。
可惜,丁寿一刀也未曾挨中,他蓦地一声暴喝,两掌飞扬,后发先至,刀光还未触及他一根汗毛,庑梁上二人便齐声闷哼,扑通扑通跌了下来,趴在地上再也不动。
便趁着丁寿受阻瞬间,张秀抽刀自阴影中跃起,合身撞破门窗,飞入厅堂。
丁寿眼光一瞥,便知许浦已然救不回了,对方敢在自己面前偷袭,更是教他怒火万丈,天魔手劈字诀挥手而出,对着张秀背影劈了下去。
仅被丁寿掌风一扫,张秀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半空喷出,落地不稳,险些一跤摔倒,不等他站稳身形,丁寿也已尾随而至。
来者武功之高,大出张秀预料,匆忙间他就势贴地一滚,扑向厅堂墙角,同时大声吼道:“点子到了!”
厅内四面墙壁连串咔咔作响,满屋风声骤起,数不清的银光乌芒暴雨般疾射而出,此时莫说屋内光线晦暗,便是灯火通明,世间也无人能同时抵挡四面八方机括发出的强劲暗器,张茂设此毒局,本意要将来犯之敌尽数诱入大厅,一举全歼,怎料丁寿冲得太快,无人能挡,不得不提前发动,真可谓三千宠爱集于一身。
只听堂上发出一声剧烈惨叫,随即便陷入一片死寂,诸多暗器发射了足有半盏茶工夫方才逐渐停歇,东南角落中一面墙壁无声翻转,一道微弱亮光燃起,一个人影一手持刀,一手举着火折,慢慢向前探索。
“张兄弟,你无恙吧?”来人轻声唤道。
听不到人声应答,来人心中嘀咕,莫不是逃避不及,被一同射死了?
这可不好向堂主交待,来人行了数步,果然在地面上发现了一具伏卧尸体,浑身上下中满各式暗器,仿佛一个刺猬。
来人将尸体踢翻过来,用火折照近,尸身脸上插了足有七八枚不同暗器,面容血污可怖,待他好不容易辨清时,不由心头剧震,这尸体非是旁人,赫然便是穿肠刀张秀。
心道“果然”,来人叹了一声,顾不得为同伴惋惜,又继续寻找来犯敌人的尸身,才转过头,瞬间发觉一双闪亮明眸正在身后默默凝视。
原本厅上诸人早已撤到隐秘之处,厅内除了张秀再无自己人,来人想也不想便知这人定是对头,大叫一声“不好”,撒腿便要逃跑。
他身形还未转正,便被丁寿一把揪住脖颈,甩手一扔,将整个人如标枪般投了出去,正飞向他来处东南角那面翻转粉墙。
“噗——”来人还未弄清状况,便一头撞上墙壁,登时脑浆迸裂,气绝身亡,白色脑浆与红色鲜血溅得几乎同时掠至的丁寿周身俱是。
丁寿对满身秽血视而不见,运转真气,双掌排山推出,“轰隆”一声巨响,尘土飞扬,那面粉壁立时破出一个巨洞,里间霍然别有洞天。
丁寿闪身而入,只见里面是各式各样的机关消息掣,还有四五个人惊愕万分地瞅着他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看这些人手按扶柄,丁寿便晓得适才那些险些要了自己命的暗器机关是这几个家伙的杰作,当即怒火上涌,猱身而上,可怜几人连惨呼声都未发出,便被丁寿拍碎了脑袋,转瞬之间夹壁之内只余下一人还在他掌下瑟瑟发抖。
“张茂何在!?”丁寿厉声怒喝,一手高举,随时可能劈下。
盛怒之下丁寿出手不留余地,死了的几人无一不是脑袋崩裂,血浆四溅,死状极惨,亲眼目睹几个同伴一个照面不到便在来人掌下毙命的惨状,唯一的幸存者心胆俱裂,口歪眼斜,嘴角流涎,生生吓死过去。
“废物!”
丁寿将尸体随手丢掉,连劈数掌,将那几个机关掣彻底毁掉,这几个消息控制掣虽是用坚实松木所制,但在他手中不过如泥沙堆就,顷刻间便被毁个干净,此举也并非全为泄愤,他刚才若非急中生智,想到张秀所躲之处定然是个安全死角,用天魔手吸字诀将人吸出,来了个偷梁换柱,只怕变成刺猬的就是他丁二爷了,这暗器埋伏实在凶险,能毁掉一些是一些。
“小淫贼,你在里面吗?”
戴若水熟悉的声音自外响起,她虽紧蹑丁寿脚步,但张宅路径实在复杂,院落更是一个套着一个,处处不依常规,丁寿冲进去便没了踪影,各处喊杀声起,她竟将人跟丢了。
“若水,不要进来!”
迭遇凶险,丁寿也变得小心谨慎,他虽然破去厅堂的一面机关,但不知对方是否还有后手,着实不敢让不知内情的戴若水贸然进入。
“你果然在这儿!”戴若水语声欢喜,声音更近。
丁寿暗道不妙,这丫头素来是不听话的,情势危急,他只好从夹壁破洞中跃出,不顾狼狈着地一滚,随即足尖点地,破窗飞出。
戴若水正要飞身入内,却见丁寿从里面跃了出来,讶异之下急忙迎上,倏地发现他浑身血迹,立即吓得花容失色,张皇在他周身打量:“小淫贼,你受伤啦?伤在哪里?重不重?”
“都是贼人的血,不妨事。”丁寿微笑宽慰。
戴若水这才长吁口气,抚着酥胸道:“吓死我了,哎,怎样了,你抓到张茂没有?”
丁寿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俯身探视许浦尸身。
戴若水疑道:“这不是六扇门那位大叔么,他怎么……”
“缇帅!”杨虎、崔盈袖等人清剿了各院抵抗,护着宁杲赶来会合。
“老许?!”看到许浦尸体,崔盈袖芳容变色,凤目圆睁,娇叱喝道:“怎么回事?”
丁寿将方才的事扼要说了几句,宁杲听后端详着眼前的偌大屋宇,心有余悸道:“这便是许浦打探中所说拜天地的礼堂?不想还暗藏如许凶险,今夜若非缇帅神勇,我等措手不及,定然伤亡惨重……”
“管他什么凶险,姑奶奶却不信那个邪,总之老许不能白死,定要将这些人一个个抽筋剥皮,才能雪我心头之恨!”
崔盈袖蛾眉倒蹙,嗔目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