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鸾贝齿啮着下唇,擡手便取了一件羊脂玉瓶高高举起,刘景祥“嗷”地一嗓子,“二丫头,你若敢砸,老汉我撞死在你面前!”
刘景祥嗓子都喊破了,可见是动了真格,刘青鸾高举玉瓶,砸也不是,放也不是,眼泪不争气地从面颊滚落。
刘彩凤轻叹了一声,上前将妹妹高举的双手拉下,玉瓶放回托盘,揽住妹妹,柔声道:“青鸾,你有什么委屈,说与姐姐听。”
“姐——”刘青鸾伏在姐姐肩头,失声痛哭。
刘瑾摆手命下人退出,冷声道:“既然不愿砸了,便说清楚究竟怎生回事。”
“还有什么可说的,姐姐被人欺负了呗!”刘二汉笼着袖子,不阴不阳道。
“要你多嘴!”刘青鸾回身怒叱。
就知道冲我来,冤有头债有主,有能耐找打你的人去啊!
刘二汉撇了撇嘴,碍于往日淫威,憋在心里没敢还口。
“哦?”刘瑾皱眉,凝目看清刘青鸾侧脸上的五个清晰指印,厉喝道:“哪个干的?”
刘青鸾抽泣一声,恨恨道:“丁寿。”
“寿哥儿?”刘瑾有些不信,“他为何打你?”
哎呦,真是冤家路窄啊,刘二汉耳朵一下支棱起来。
“袒护他的女人们呗。”刘青鸾哽咽道。
“青鸾,不要诋毁丁大人清誉。”刘彩凤嗔怪了妹妹一句,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愁闷。
“谁诋毁他啦?我去白……白公子家中,找那个想害二叔的贱人报仇,那丁寿横加阻拦,还打了我一耳光……”刘青鸾将满腹委屈都吐了出来。
刘瑾听后嘿然,刘二汉立时凑了上来,“二叔,那姓丁的包庇凶手,辱打二姐,分明没将您放在眼里,断不能轻饶了他。”
“二汉!”刘彩凤斥了兄弟一句,星眸微转,“二叔,丁大人温文儒雅,谦逊有礼,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刘景祥连连点头认同,“是啊是啊,丁大人对我们一家毕竟有救命之恩,我看……这事就算了吧!”
“算了?那丁寿已然骑在我们刘家人头上了,不好好收拾一顿,下次怕就直接拉屎了!”刘二汉不依叫嚷。
“二汉说的是,恩是恩,仇是仇,师父曾教导过我,行走江湖,一定要恩怨分明!”刘青鸾难得与弟弟意见一致。
“二叔,这件事要三思……”
“好啦。”刘彩凤还要劝解,遭刘瑾打断,“事情我知道了,青鸾你随我来。”
漫步在刘府花园中,刘瑾观赏着院中景致,一言不发,刘青鸾牵着衣角,尾随而行。
“二叔!”刘青鸾终于沉不住气。
“想怎么处置他?”刘瑾淡淡道。
刘青鸾摸着仍旧火辣红肿的脸颊,恨声道:“我……我要杀了他!”
“杀了谁?”刘瑾回身。
“丁寿啊!”刘青鸾莫名其妙。
“你不是替我去报仇的么?那个玉堂春就不管了?”刘瑾微笑。
“我……”刘青鸾适才的确将那女子抛到了脑后,此时想起那个绝色丽人,立即道:“对,还有那个青楼女子,也一并杀了!”
刘瑾挑眉:“彩凤说丁寿罪不至死啊?”
刘青鸾抿着嘴,不屑道:“姐姐是被他迷惑了,那个小贼好色无行,哪有她说得那般好!”
“那你说的,可就一定是真的?”刘瑾凝视侄女,缓缓问道。
“我……”刘青鸾心中一阵发虚,兀自嘴硬道:“自然是真的,千真万确。”
“好,那你便告诉我,你去小川家中寻玉堂春,可真就是完完全全为给二叔寻仇?”
“如果玉堂春不是安排在小川家中,你是否还会对她,甚或对丁寿,有如此浓烈恨意?”
“我……”
刘青鸾张口欲言,刘瑾摆手阻止,喟叹道:“青鸾,二叔自幼进宫,无儿无女,心中早将你们当成了亲生骨肉,断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白受委屈,你今日便对二叔说句实话,只要你道声”是“,莫说寿哥儿,就是天王老子,二叔也灭他满门,为你出气!”
得了刘瑾保证,刘青鸾反而讷讷不言,秀颈低垂,玉手反复纠结着裙角衣带,恨不得将之扭断,良久之后,才擡眼迎着刘瑾目光,坦然摇头。
刘瑾呵呵大笑,“好!不错!不愧是我刘瑾的侄女,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刘青鸾坚定道:“我恨那姓丁的小贼欲死,但自会勤练武艺,堂堂正正寻他晦气,凭真本事报仇!”
“嗯,那小子若是死在你剑下,是他学艺不精,活该命丧!”刘瑾似乎并不为丁寿死活担忧,抚掌大笑。
刘青鸾则为自己打气地狠狠点了点头。
笑声忽收,刘瑾正色道:“青鸾,你可是喜欢小川?”
不想刘瑾突然有此一问,刘青鸾一愣,随即玉面羞红,跺着脚嗔怪道:“二叔——”
“任情率性,敢爱敢恨,有什么好害羞的,直说就是。”家中的女张飞也有这忸怩之态,刘瑾看在眼里,不觉有趣。
二叔莫不是晓我心意,欲待成全?
刘青鸾心头如小鹿撞个不停,偷瞟了刘瑾一眼,螓首微点,又急忙将头深埋胸前,耳根都已臊红。
“难怪,小川的才貌容止,的确招女孩子喜欢。”见刘青鸾承认,刘瑾神情复杂,负手轻叹。
刘青鸾轻“嗯”了一声,更是认同,那丁小贼与白公子站在一处,简直云壤之别。
“好在发现得早,趁着用情未深,断了这个念想吧。”
“为何?!”刘青鸾不啻五雷轰顶。
“万般皆是命,小川背负的太多,非是你终身相托之人,”刘瑾悠悠一叹,“春闱之后,二叔自会为你们姐妹觅得良人,忘了他吧……”
“不!”刘青鸾眼中盈泪,娇喝道:“我喜欢的,我自会去争,什么命不命的,我不信!!”
刘青鸾哭喊着奔了出去,刘瑾没有阻拦,只是默默望天,忽然嗤地一笑:“咱家也不想信你,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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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刘府的鸡犬不宁相比,丁府如今上和下睦,欢声一片。
见了女儿平安归来,谭淑贞欢喜不禁,领着周玉洁向丁寿拜倒,千恩万谢,其他众女自也替义母开心,借着由头,丁寿将雪里梅两个也放了出来,当日关她本是为略施薄惩,既然始作俑者都已平安回返,再迁怒那小丫头实在有欠风度。
周玉洁见了雪里梅心中有愧,毕竟是受了她的牵连,才害得二位妹妹有牢狱之灾,拉着手儿嘘寒问暖,赔礼请罪,雪里梅担惊受怕几日,见玉姐儿平安无事也是口念弥陀,她与周玉洁姐妹相伴多年,岂会真个见怪,姐妹两个互道平安,相拥而泣。
莺莺燕燕的一团乱象,晃得丁寿眼晕,直让众女各自回房安歇叙旧,待屋内总算清静下来,二爷开始抱着脑袋在椅上发愁。
“老爷有心事?”伴着轻柔软语,一杯香茗放在案边。
丁寿不用看也知来人是谁,缓缓直起身子,“此番你母女两个有惊无险,也是造化,怎不去陪玉姐儿叙话?”
谭淑贞侍立案旁,轻轻一叹道:“听玉姐儿言道,老爷为了救她掌掴刘公公侄女,奴婢担心我母女二人又为老爷招了祸事,心中不安。”
谭淑贞忧心忡忡,丁寿却释然一笑,“我惹下的祸事多了,这个又算得什么,凭爷在刘公公跟前的面子,莫说赏刘家二丫头一巴掌,就是再饶上几个,刘公公也不会见怪。”
丁寿说得轻松,谭淑贞却微微摇首,“既如此,老爷为何眉宇不畅,愁云深锁呢?”
“看出来啦?”丁寿揉揉眉间,又狠狠搓了搓脸,大为懊恼道:“我还以为自个儿如今喜怒不形于色呢!”
丁寿的夸张动作,纵使谭淑贞心事萦绕,仍不觉莞尔,嗔怨道:“奴婢真不晓老爷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丁寿嘿嘿一乐,将谭淑贞拉入怀中,探入衣襟把玩着她胸前玉乳道:“实话说,爷心里是有点烦心事,但与你们母女的关系却是不大。”
谭淑贞先调整了下身姿,既方便丁寿轻薄,又不致让身躯重量过于压迫于他,才徐徐道:“老爷若是不弃,可将烦心事说出来听听,奴婢不才,不敢说出谋划策,但二人计长,或许愚者千虑,亦有一得。”
谭淑贞话说得谦虚,丁寿却晓得此女出身官宦,阅历丰富,对官场人情世故确有独到见解,当下也不隐瞒,开言道:“刘家那莽撞丫头理亏在先,刘公公纵然真个怪罪,大不了吃他一顿排头,事情想来便也揭过了。”
丁寿虽也不明刘瑾为何对他一贯青眼有加,但他被老太监栽培多年,谅来老太监也不会为了刘青鸾的一巴掌真就把他废了,最多挨还就是,不过想想上次挨老太监的那一掌,二爷心底属实有些发憷。
丁寿心中有事,手下没了分寸,扯了谭淑贞的一个奶头长长揪起,谭淑贞不禁呻吟了一声,丁寿醒觉,歉意一笑,手指轻挑慢捻,勾得她情欲渐升。
谭淑贞喘息道:“那爷究竟为何事烦心?”
“此番我与刘公公表象失和,王鏊老儿那一派人上蹿下跳,很是不安分,我虽贬黜了他两个门生,但这梁子已经结下,据闻今年春闱又是王老儿主考,眼见他羽翼更丰,将来怕是更要寻我的晦气。”
“莫说今年春闱,震泽先生名动士林,吴中及淮左名士多出其门下,放眼当今,恐只有文章领袖缙绅的李西涯可与之分庭抗礼。”谭淑贞道。
“李东阳那老滑头,整个一好好先生,在朝中不争不抢,偏又没人绕得过他,指望他出头,还不如日头打西边出来机会大些。”丁寿越想越气,掌中狠狠揉搓了几下。
谭淑贞蹙眉呻吟了几声,娇喘道:“刘公公难道也不肯帮忙?”
“说是不做离间师生的事。”丁寿没好气道。
谭淑贞颔首,“刘公公说的是,常言”疏不间亲“,天地君亲师关及人伦纲常,非同小可,一个不好,反要给陛下留下个搬弄是非的小人之评。”
“你这婆娘究竟替谁说话,”丁寿不喜,掌心托着乳根,五指都深陷粉腻乳肉间,郁闷万分道:“你当我不知这道理,问题是……”
丁寿向身后望了望,小声道:“雪丫头那相好的老爹马上便要入阁了,届时万一这两个曾经的东宫讲读联手,爷怕就永无宁日了。”
谭淑贞忍着胸前痛畅交织的快感,闭目沉思,倏睁美目道:“这鼓唇弄舌之事即便要做,也不能由老爷亲自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