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鹏唯诺称是,一看孙玉娇又觉来气,“大人面前赤身露体成什么样子,还不快去穿戴好了,再来拜见。”
老娘又不是光着屁股进来的,衣裙不全被那姓丁的给撕了么,孙玉娇狠狠剜了一眼不分青红皂白的自家男人,光溜溜地跑了出去。
“大人你们聊,门下告退。”傅鹏谄笑着退了出去。
那副奴颜媚骨的神情,几令宋巧姣作呕,想想十余年的婚约,竟然等的是这么一个男人,不由凄凉惨笑。
“宋姑娘,这是何苦来哉……”若说之前丁寿还怀疑这对公母联合设计于他,此时疑虑全消,宋巧姣应是和自己一样,全中了傅鹏算计。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妾身此时除了一死,还能有何出路。”宋巧姣笑容凄婉,伤心欲绝,“所幸以清白贱躯,报得大人一二,此去也可瞑目了。”
傅鹏所用春药不过是些助性催情之物,她昨夜泄身后已然恢复神智,思量一番便知是丈夫安排,根由怕就在那日刘家子的几句信口胡言上,当日她虽极力解释,傅鹏嘴上虽说信她,想来心中还有纠结,这等男女之事说多错多,她也未再多言,只想新婚之夜,夫郎亲身验证,一切蜚语流言自可不攻自破,怎想却被送到与丁寿一床,夫郎如此绝情,宋巧姣肝肠寸断,可贞洁已失,挽回不得,原本假的私情此时也成了真的,她本就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只身入京鸣冤,索性便借此机报偿丁寿恩情,事后以死明志也就罢了,一晚尽力逢迎服侍,她体力不支昏睡过去,直到再度被男女交欢之声惊醒。
便在一帐之隔的外面,服了春药的丁寿将孙玉娇摁在身下交欢,她二人名义上的丈夫竟跪在一旁无动于衷,只想用她二人的身子求得一官半职,原想傅鹏这般安排是为了羞辱她与丁寿私通之事,虽说绝情寡义,还算情有可原,可他这般献妻求进的做派,已非绝情,实是无耻之尤!!
宋巧姣闻听至此心若死灰,她早存死志,此时再没半分留恋,听得外间没了动静,便抹掉脸上泪痕,挣扎着穿上衣裙,用腰带在梁上自缢,不想却被孙玉娇撞破,一念至此宋巧姣不由面泛苦笑,自己连寻死都不得顺遂,运道多舛以至如斯!
“你报答我什么?纵是露水姻缘,也总有夫妻之实,你就此离世,丁某日后如何心安,如此不义之举谈何报偿!”
“大人,妾身……我……”突然被丁寿倒打一耙,宋巧姣嗫喏几声,却无从辩驳,总不好说二人间并未有何深情厚意吧。
“老父高堂,已遭丧子之痛,又再迎失女之苦,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禁受得起!年老体衰,膝前竟无一人侍奉,此等不孝之行又何谈瞑目!”
“这……难道我便要在此间日日忍受那负心人的丑恶嘴脸!”宋巧姣哑口无言,突然失声痛哭。
“你随我回京。”丁寿突兀道。
“回京?回京作甚?”宋巧姣泪痕犹在,惊诧问道。
“你的官司了结,也该在太后銮驾前谢恩才是,此后便说为亡弟超度祈福,在京逗留些时日,若是不放心老父,也可将他一同接来,我已同傅鹏说过,待过上一阵,他便寻个”情志不合“的由头出份放妻书,你二人和离就是。”
丁寿顿了一顿,又解释道:“此时不办和离,是为了顾全你父的颜面,毕竟新婚才过,若是傅鹏出书放妻,坊间难免蜚短流长,宋家面上也不好看。”
丁寿安排如此细致,倒让宋巧姣无话可说,凄婉哀叹:“便依大人之言,此后妾身长伴父亲身边尽孝,待他老人家百年之后,寻一庵堂了此残生罢了。”
“你若愿意,丁某内宅自有你一席之地。”丁寿沉声道。
“大人你……”想起自京城以来一路体贴入微,宋巧姣心绪激荡,喉头如被塞住,哽咽道:“大人好意奴家心领,只是此番出京平冤本为公事,光明磊落,妾身若……若入贵府,恐被多事之人讥嘲大人假公济私,有玷清名。”
“清名?”丁寿一声冷笑,“本官最不看重的,便是那劳什子,大明正德二年十二月丁卯,自今日起,你便是我丁寿的人了,某不同意,你不得去死。”
宋巧姣耳畔仿佛响起一声炸雷,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台词和霸道总裁的剧情不符啊,爷的王霸之气表现得不够么,丁寿心中郁闷,气势上都弱了几分,“我说自今日起,你便是我丁寿的人了,某……”
“前面那句!”
“正德二年十二月丁卯啊……”丁寿捏指盘算,日子没记错啊。
“正德二年,丁卯年,卯年卯日,玉兔交时再逢春,原来应在此处,呵呵,果然万般皆是命……”
“宋姑娘,你无恙吧?”见宋巧姣神神道道的自言自语,丁寿以为她受刺激过度,以致失常。
“蒙老爷不弃,妾身此生愿尽心尽意服侍枕席,倘有半句虚言,天人共戮。”宋巧姣盈盈拜倒。
呃,就是多房妾室的事,有必要玩这么大嘛,丁寿无语问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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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寒风之中,傅鹏与孙玉娇公母二人揣着袖子,在院内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那个娘子啊,适才……”傅鹏率先开言,想对适才的事编排个说法。
孙玉娇直接回了个白眼,娇躯一扭,背过身去不愿搭理,让傅鹏白讨个没趣。
房门大开,丁寿扶着步履蹒跚的宋巧姣走了出来。
“傅鹏,尊夫人随我入京拜谢銮驾,就不再耽搁了。”丁寿是一刻也不愿在此多待。
“大人走好,娘子一路平安,可要为夫替你准备车马?”傅鹏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好像随男人走的不是自己老婆。
冷冷瞥了他一眼,宋巧姣一声不吭,在丁寿搀扶下从二人身前走过,眼皮也未曾稍擡。
一个破烂货神气个什么,装得冰清玉洁似的,傅鹏心中不屑。
走到月洞门前,宋巧姣忽地回身,从怀中掏出一物,向傅鹏狠狠甩去。
“拿着,将这物件挂在门前,别说我辱没了你傅家的清正门风!”
傅鹏看着二人远去身影不明所以,孙玉娇将那东西拾起展开,却是一块剪下的白棉衾单,正中一抹殷红,鲜艳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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郿县正堂。
丁寿四周打量着公堂布置,知县李镒亦步亦趋地随在他屁股后面。
“傅鹏为人你怎么看?”
“啊?!”李镒正琢磨这位爷怎么突然来了县衙,被冷不丁一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说说你对他的看法。”丁寿转头,重复了一遍。
“傅公子家学渊源,将门之后,学富五车……”那小子连成婚都是丁寿指使安排的,李镒哪敢说不是。
“说实话。”丁寿简单的三个字,将滔滔不绝的李镒险些噎死。
“罢了,您老有缇骑在手,这些事您一查便知。”李镒也懒得再说违心之言,实话实说:“傅鹏虽是将门之后,还有个诸生的身份,实则文不成武不就,终日沾花惹草,行止放荡,声名着实不堪,否则命案当日下官也不会……”
自觉失言,李镒急忙住口。
“否则你也不会先入为主,认定傅鹏便是真凶?”丁寿却将他未说完的话一口道出。
“下官一时糊涂,幸得缇帅矫枉。”李镒急忙请罪。
丁寿道:“李镒,你这县令做了多久?”
李镒如实回道:“六年有余。”
“已然两任了,凭你的官声早该升上一升,或者迁转个富庶之地,怎么还窝在此地?”
李镒面露苦笑:“下官乙榜出身,无钱无势,得一小县令尹已是造化,不敢奢望其他。”
“你这纱帽儿也确实是戴久了……”丁寿随手将李镒的官帽摘了下来。
头顶一凉,李镒面如土色,立即跪倒在地:“下官知错,虽不知错在何处,但求缇帅网开一面,给下官一个悔过的机会。”
“没什么过可悔的,你对本官交待的事办得尽心,也该给你个赏了,”丁寿摆弄着乌纱帽翅,乐在其中,随口言道:“凤翔知府不是出缺么,你补上吧。”
一府黄堂?!
李镒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迟疑道:“吏部那里……”
“吏部行文自有本官去打招呼,你可是信不过丁某?”丁寿眼皮一翻,颇不耐烦。
“不不不,下官不敢,下官失言,请缇帅恕罪。”李镒连声请罪,凭这位爷的面子,量来许部堂也不会驳回。
将手中纱帽重新端端正正罩在李镒头顶,丁寿嘻嘻笑道:“罪嘛就免了,丁某还有一事要请托府尊。”
一声“府尊”,李镒身子都快飘了起来,急忙稳定心神,恭谨道:“大人尽管吩咐,下官定竭诚报效。”
“与我盯紧了傅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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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夏城外的一间茅舍,人声鼎沸,足有二三十名军汉聚在此处说笑。
“老孟,快拿酒来,怕俺们喝穷你不成!”申居敬虎踞在院内一张粗木方桌前,拍案大叫。
“直娘贼的老申,胡嚷嚷个甚,一次来这许多人,想吃得老子倾家荡产不成!”里屋的孟继祖扯着破锣嗓子喊道。
一众军汉哈哈大笑,申居敬笑骂道:“老子就是要吃得你爪干毛净,房倒屋塌,让你躲都躲不掉,谁教你娶了俺张家妹子呢!”
“申大哥别急,他只是嘴上说说,其实看见你们来高兴着呐,正在后院翻他那几坛宝贝陈年烧刀子呢。”一个少妇端出几碟菜肴,紧着在桌上布置。
“咳,这厮鸟什么脾性俺们还能不知,不过逗逗他罢了,倒是你妹子,那夯货对你好吧?”申居敬关切问道。
少妇黝黑的鹅蛋脸上泛起两片红晕,含羞点头:“继祖……哥待我很好……”
“瞧着意思,小两口定是白天夜里都恩爱得很啊,咱们白担心啦!”一个军汉凑趣道,惹得旁人一同哄笑。
少妇那对水灵灵的大眼饱含羞恼地瞪了一圈众人,这帮厮杀汉哪会怕她这等威胁,起哄声更大。
妇人樱桃小嘴紧紧抿了抿,忿忿一顿足,“不理你们胡吣,我再去做几样菜去!”
说罢顺手取了一条蓝布围裙系在柳枝般的细腰间,一摇一摆地进了厨房,看得几个军汉张大了嘴巴,眼睛都拔不出来。
一个年轻军汉咽了口干唾,从桌前条凳上急蹦了下来,“那个小嫂子,俺来帮你……哎呦!”
孟继祖夹着两坛子酒从屋内出来,擡腿便给了那小子一脚,“帮人也没长个眼睛,不知俺手上不利索么,去,到后院把俺挖的那几坛酒都搬出来。”
年轻军汉连声称是,还不忘向厨房喊道:“小嫂子,俺帮完孟大哥再进去帮你啊!”
“帮归帮,手脚给老子放规矩些,别碰不该碰的,不然俺捏碎你的鸟蛋!”孟继祖半真半假的一句话,又引得众人一片大笑。
孟继祖入座与申居敬喝了几碗酒,看看周遭,黯然道:“又缺了不少弟兄……”
“起码老张他们那里热闹了,再过几天我们几个能不能喝酒都还难说。”申居敬怅然叹道。
“怎么,又要出塞?”纵然不在军中,大家还是生死弟兄,孟继祖忧心众人安危。
申居敬摇摇头,“才总制失陷,还没个定罪,论起来我等都难逃一死。”
“实在不行跑他娘的,前番石沟墩得的犒赏银子还剩不少,若是银钱不足……”
“那是你用命换的,自己留着吧,再说俺也不能走,若是命大逃过此劫,俺们还等着给弟兄们报仇咧。”申居敬断然摇头。
“要是被砍了脑袋,还报个甚鸟仇!”孟继祖还要再劝。
“好热闹啊!”土墙之外突然有人笑道。
“周将军好!”
“标下给将军见礼!”
一众军汉乱糟糟一通军礼,将周尚文迎了进来。
“将军怎么有空来了?”孟继祖纳闷道。
“怎么,你这土屋是金銮殿,周某要来还要提前奏请不成!”周尚文怪眼一翻,把孟继祖噎得答不上话来。
“将军别与他这憨货计较,这边坐。”申居敬请周尚文入座,试探问道:“看来将军心情不错?”
熟知周尚文治军严谨,今日竟会与孟继祖半真半假地说笑,申居敬故有此一问。
周尚文点头,“沙窝之战已有定论。”
“怎么说?!”孟继祖急迫问道,申居敬等人也是一脸关切。
“功过相抵,活者不罪不赏,死者从优抚恤。”
申居敬长吁口气:“命总算是保住了,还以为至少要挨上一顿军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