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拉着手走到侧院,只见院中一排朱门绮户,檐下悬着灯笼,写着各自的道号。宾客们诗文唱和,喧譁笑闹声不时从房中传出,热闹的气氛不像道观,倒更像是迎来送往的客栈。
程宗扬有些纳闷,小紫平常懒洋洋的,除了睡觉,什麽都提不起兴趣,怎麽突然大半夜拉着自己闲逛?
程宗扬笑道:「死丫头,你不是带我来开房的吧?」
「是啊。就是这间好了。」
小紫说着,擡手推开一扇朱门,举步入内。
两名客人正在席前端坐,闻声齐齐转过头来。看到一个绝美的少女进来,不由露出色授魂与的表情,但紧接着脸色大变。
两人身体微动,刚想跃起身,只见那少女怀中的小白狗昂起头,口边迸出几点火星。
两人不敢再动,僵着身子看着那少女走近,嘴角抽动着,露出一个苍白惨淡的笑容,「紫……紫姑娘……」
小紫笑吟吟道:「你们认识我?」
「是……」
「那爲什麽不站好?」
两人赶紧站起身,垂手而立。
「这里管事的是谁?」
「回紫姑娘,是宫先生。」
「让他来见我。」
两人对视一眼,柔着头皮道:「宫先生不在长安,只怕……」
「离天亮还有四个时辰。两个时辰他赶不回来,你们就去死好了。」
两人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滴,勉强笑道:「两个时辰怕是来不及,还请姑娘多宽限一些。」
「不行哦。我只有两个时辰起效的毒药。超过两个时辰就会死掉的。」
房内传来一声轻叹,「姑娘何必爲难他们?」说着一个神情冷峭的丽人掀帘而出。
齐羽仙!
程宗扬眉角突突跳了两下。真没想到,黑魔海在长安城的藏身chu,居然会设在道门要地,宾客云集的咸宜观!她们就不怕露出马脚?
不过话又说回来,恐怕真没几个人能想到黑魔海会这麽大胆子,竟然敢藏在道门的腹心chu。
齐羽仙道:「恭喜程侯,以一己之力平定洛都之乱。」
程宗扬不客气地说道:「你们干嘛总跟着我?阴魂不散啊?」
「今日是程侯你主动找上门来的吧?」
「少废话!你们的人刺杀我,把人交出来,我就放你们一马!」
齐羽仙挑起眉梢,「程侯明监,飞鸟萤子并非我巫宗门下,所作所爲,与我巫宗没有任何关系。」
程宗扬冷笑道:「我都没提名字,你就知道是谁,还装傻呢?」
「飞鸟萤子失踪多日,音讯皆无,正赶上程侯前来兴师问罪,我若是还猜不到,才是装傻。」
「她是你们聘请的客卿,你跟我说没关系?」
「我们聘请的客卿是飞鸟熊藏。那位飞鸟萤子虽然也姓飞鸟,却并非我巫宗聘请。」
「还跟我装呢?你们的聘书我都见过,聘请飞鸟兄弟爲供奉。」
「是兄弟,可不是兄妹。」齐羽仙道:「飞鸟兄弟中的哥哥飞鸟熊藏死在程侯手中,弟弟飞鸟翔闭关修炼忍术,与圣教失联多日。飞鸟萤子是自己找上门来的——我们可没出过一文钱的聘金。」
「你们也太黑了吧?把人往死里用,出了事就撇得乾乾净净?还有脸说一文钱没花,怎麽着?你们还准备把她说成是志愿者?」
「事实如此。我们可没有指使她去刺杀程侯。」
程宗扬嗤之以鼻,「事实要是有用,还用得打来打去吗?大家摆事实,讲道理,谁有理谁赢——可能吗?」
齐羽仙摊开手,「人不在我这里,程侯再不满也没办法。」
「别装了!她已经招供了,幕後指使者就是你!」
齐羽仙无奈地说道:「程侯非要栽赃,小女子也无可奈何。」
「栽赃?要不要我们在魔尊面前立誓?」
程宗扬不提还好,提起被改成岳鸟人面孔的魔尊像,齐羽仙就不禁露出一脸吃屎的表情。
齐羽仙忍了又忍,最後目光一扫左右,「你们出去!」
「是!」两人刚要举步,只见程宗扬身形一闪,双掌直切两人腰腹。
六级通幽境的修爲不是白给的,一看他的出手,两人就知道要糟,连忙撤步弓身,避开要害,谁知程宗扬用的却是个虚招,趁着两人弯腰避让,上半身露出破绽,双掌快捷无伦地一翻,扳住两人的脖颈,然後劲气一吐。
「呯」的一声,两人脑袋撞在一起,齐齐晕倒。
程宗扬轻松地拍了拍手,「才这麽点儿修爲?也太水了吧?」
齐羽仙胸口起伏了一下,忍着气道:「程侯如今被十方丛林列爲佛门公敌,正自顾不暇,难道还要再树敌麽?」
「多新鲜啊,」程宗扬冷笑道:「说得好像大家不是敌人一样。」
齐羽仙道:「就算大家是敌非友,但眼下的局面,合则两利,斗则两伤。至少现在,本教并无意与程侯爲敌。」
程宗扬看了小紫一眼,心里暗自嘀咕,死丫头特意来找黑魔海的人,究竟打的什麽主意?
「有没有敌意,口说无凭,起码得拿出诚意来吧?」
「程侯想要什麽诚意?」
「你们出手,把窥基杀了——办乾净点,别牵扯到我身上。」
齐羽仙气得笑了起来,「我如果答应,程侯会相信吗?」
废话,相信你们,我还不如相信老母猪会上树。
程宗扬冷着脸道:「这就是没诚意了?」
「刺杀窥基,请恕小女子无能爲力。不过程侯有意对付窥基大师的话,倒是有些消息可以提供给程侯。」
「说来听听。」
「程侯可知道,十方丛林的沮渠二世大师身染沉痾,如今有意择一门人,授予衣鉢?」
沮渠大师准备传位了?
「传给谁?」
「沮渠大师心许何人,外界尚不知晓。不过窥基大师、释特昧普大师都在备选之列。」
程宗扬心头一动,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份量就很重了——说明窥基与释特昧普之间有绝大的利益冲突!
程宗扬嗤笑一声,「路人尽知的消息也拿来蒙我?」
齐羽仙看了小紫一眼,「程侯想知道什麽?」
「你们家那个贱人呢?又在哪个阴沟里钻着,准备害谁呢?」
「仙姬正在协助教尊筹备大祭。不日便会请紫姑娘与殇侯北上。」
程宗扬看着她,慢慢露出一丝森冷的笑意,「也就是说,唐国主持大局的,只有你一个……」
齐羽仙笑容变得僵柔,对面的男子杀意喷薄而出,显然是真动了杀心。
她并没有撒谎,剑玉姬确实不在长安城内。教内大祭已经拖延多时,当初因爲魔尊丢失,只能百般敷衍,如今迎回魔尊,时隔二十余年的大祭,已经成爲教内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爲此圣教全面收缩,行事低调之极。
却没想到,即使躲进咸宜观也没能瞒住小紫,被她直接找上门来。别人也许不知道,但齐羽仙清楚,爲了隐匿行迹,自己在坊内、观内、院内暗中布置了三重防卫,结果他们却如入无人之境,直到踏上门来,三重防卫都没有一丝示警,等她发觉不妙,已经无法脱身。
齐羽仙与程宗扬打过不少交道,这个身世成谜的年轻人虽然有着让人好笑的道德观,性子温和,极少采取激烈手段,相比於他的年纪,攻击性低得出奇,尤其是主动攻击方面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绝对是个危险人物——老好人一旦动了杀心,必定是血雨腥风。
齐羽仙立即设法自救,「好吧!唐国有人要对付你。」
程宗扬衣袍无风而动,逼人的杀气牢牢锁定对面的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