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先生这计策,真是……”祁远道:“那几个官都是积年的老手,一个个又油又滑,结果贾先生脸都没露,就把他们给制得死死的,连口供都录了。”
“那还用说?老贾正经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要不然我费这么大力气把他招揽过来,连赤阳圣果都给他吃了?”
“这本钱可不小,一条命呢。”
程宗扬抖了抖那份口供,“值!”
按照独孤谓的说法,他是认出了蛇夫人的身份,才盯上她。当然,口供中只说是见到府中的姬妾,惊为天人,才不顾体面地盯梢。等于独孤谓自己出头,把能背的黑锅全背了。
两种说法显然都是托辞,不过有这份口供在手,至少唐国官方不敢再肆无忌惮地往自己家门口安排眼线。至于事情的真相,反而不重要。
解决了这桩麻烦,程宗扬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毕竟自己秘密太多,单是蛇奴被人认出也就罢了,万一有人认出赵飞燕或者吕雉,那乐子可就大了。
张恽乌衣小帽,小心躬着腰上前,奉上煎好的茶汤。
祁远接过来喝了一口,笑道:“眼看要过年了,咱们也该歇歇了吧。”
“放假!”程宗扬道:“府里每人发十贯年终奖,再加两贯的置装费——现做衣裳是来不及了,到成衣铺去买吧。老四,你那份我就发给兰姑算了。”
“别啊!程头儿!”
“怎么?你还想自己揣腰包里?”
祁远嘿嘿笑道:“瞧你说的,我不得弄俩体己钱……”
程宗扬一抬头,喜笑颜开地说道:“兰姑!好久不见。”
祁远话锋一转,“……赚够了,我自己给她!”接着反应过来,“好啊,程头儿,你诈我!”
身後传来兰姑的笑声,“奴婢见过主子,主子吉祥。”
程宗扬笑道:“你也叫我程头儿吧。多日不见,兰姑可是越来越水灵了。”
“主子说笑了。”兰姑上前理了理祁远的衣裳,“祁爷胆子小,主子可莫要吓唬他。”
祁远老脸笑得那叫一个灿烂,“程头儿刚赏了钱,足足十二贯!我一会儿拿给你啊。”
“我要你的钱做什么?祁爷男子汉大丈夫,可不得有几个体己钱?”
看着祁远干笑的表情,程宗扬捧腹大笑,“让你装,活该!”
好不容易笑完,三人坐下来,程宗扬亲手给祁远和兰姑添了茶,“石家移交的店铺是兰姑在打理,这几日可辛苦了。”
“倒没什么辛苦。两chu铺子一chu在西市,位置还可以。但周边都是卖药材、纸笔的。离成衣铺和丝帛行隔了两条街,不太好做织坊的生意。”
“另一chu呢?”
“另一chu在靖恭坊十字街南北第二巷,原是一座酒楼,前後两chu院子。靖恭坊就在宣平坊东北,离此不远。那酒楼位置、大小都不错。”
程宗扬笑道:“你有什么主意?”
“我一个妇人家,能有什么主意?”
“说来听听嘛。”
兰姑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若是做的话,除了老本行,也想不到别的。”
程宗扬大笑道:“好嘛,你要把水香楼也开到长安来。”
兰姑讪讪道:“我说了主子莫笑。不过这回我另有个想头。”
“哦?”
“虽是水香楼,但只做女眷的生意。”
“女眷的生意?”程宗扬先想到了鸭子,兰姑这思维够超前的啊。不光是妓女,连妓男都想到了。
“唐国与别chu不同,女子也时常抛头露面,与男子无异。而且长安城内贵女极多,身家更是丰厚。我们的霓龙丝衣卖的就是女客,与其在西市另盘一chu商铺经营,不若将水香楼改为女眷往来聚会之所。”
程宗扬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这种女客聚会的场所,长安城有吗?”
“有啊。那些女观、尼寺便是。”
程宗扬恍然大悟,怪不得长安城内有如此多的尼寺和女观,正是因为唐国女性地位极高,有女性聚会的需求,才因此风行。但无论道观还是寺庙,毕竟都是宗教场所,只能满足女性群体的社交需求。真正依托于商业,包含购物、娱乐、餐饮、交际的高级女性会所,还是一片空白。
这也就是在长安了,换作别chu,很难有如此庞大的女性消费群体——长安城内,单是有食邑的宗室公主,就有数十位。其他郡主、县主、翁主……数以千百计。这些女性并不是依附于男性存在的附属品,而是有切实的经济能力,能够参与到消费中的群体。
唐国对女性的财产权、人身权保护极为严格,突出表现便是女性参政之风盛行。唐朝历史上接连出现武后、韦后、太平公主这些专权的女性;领兵作战的平阳公主;有权力推荐王维、李白出仕的玉真公主;参与政事的上官婉儿、安乐公主;敢于谋反的高阳公主;甚至在武则天之前便自称为“文佳皇帝”,聚众造反的陈硕真——这些都是有原因的。
程宗扬拍板道:“就依你的主意去做!需要多少开销,尽管说!”
兰姑笑道:“我去酒楼看过,刚建成没多久,还是新的。不必大动,只需清理一遍,内部铺设地毯,张挂帷帐,便已足够。另外说是只接待女客,我猜还有些贵人会带些男子过来。便将前楼置为会客区,可供宴饮,内院禁绝男客,只允许女客进入。这样的话,招募一些人手,便可开张。商品暂时以霓龙丝衣和各色珠宝饰品为主,供女客挑选。”
程宗扬摸着下巴想了想,“那些公主,不太好邀请吧?”
兰姑笑道:“我和阮姨娘商量过,先邀请的,最好是教坊的名家。那些教坊女子平日往来的客人非富即贵,一套丝衣,数十上百人见过也不稀奇。昨日我刚给柳善才送了套霓龙丝衣,她喜欢得紧。若换作诸位公主,有几人能见到她们穿的什么内衣?便是见到,也未必敢往外说。”
程宗扬笑道:“你说得对,是我想岔了。先从教坊入手,然後是青楼。她们可是立在时尚的最前沿。一旦她们打开市场,真正收割利润的,才是那些年少多金的贵女了。”
“阮姨娘还出了个主意,请来教坊名家,做一场内衣展示。”
“一个主意卖两家啊。不行,你们准备好了,我得先看,免得到时候禁止男客入内,连我都进不去。”
“主子哪里会进不去呢?”兰姑笑道:“到时候,奴家的香闺给主子留着便是。”
“哎呦,老四,赶紧管管你婆娘!当面就给我下鱼饵。”
祁远一脸憨厚地说道:“我可管不着她。”
兰姑叉腰道:“哪个要你管?”
“祁爷,”张恽进来道:“越二爷那边来了两位生意上的朋友,想请你过去叙叙。”
“这就去。”祁远向主公抱了抱拳,起身出去。
程宗扬收起笑意,对兰姑道:“还不肯嫁?”
“我不想耽误他。”兰姑笑着叹了口气,“实话说罢,我不能生,嫁过去也是拖累了他。”说着又埋怨道:“那老四也是个榆林脑袋,我都说给他当妾,他柔是不肯,非要当正室。”
“不能生也不算什么。我那一屋子不能生的。”
兰姑似笑非笑地说道:“那可未必都怪她们。”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揭人不揭短。你这么说,我的面子往哪儿放呢?”
兰姑笑道:“奴婢给主子赔不是了。”
“玩笑归玩笑,说正经的,你跟老四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赶紧成亲拉倒。要生娃,让老四纳妾啊。反正你又不管他这个。”
兰姑低头扯着帕子,“我到底做的皮肉生意。”
“换做别人,多半劝你别再干这生意,从良什么的。我倒是觉得吧,那些姑娘到你手里还算好的。当日在水香楼,我在旁边都看到了。你做的事有些人看不上,我看着可是积了大德。”
兰姑掩口笑道:“积德谈不上。只是我受过苦楚,知道那滋味不好受。”
“你就遂了老四的心意吧。”程宗扬卖力地劝道:“他这回要去五原,里头一大半都是为了你。”
兰姑无法生育,只怕和凝羽被人当作鼎炉一样,都与苏妖妇脱不干系。
兰姑想了片刻,然後展颜一笑,“我明白了。老四能遇上你这样的主子,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要没老四,我早死了。说来还是我祖坟青烟冒得旺,才遇见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