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淘淘,被唤作莫黎姐的高个儿美人就两眼放光,好像当个干妈比亲妈还高兴。
李曼桢很快就看明白了,许太太之所以这么高兴,跟这个干妈对淘淘的兴趣有着直接关系。这一点,她作为一位母亲,特别能理解。
自己的孩子,自己当然打心眼儿里喜欢,但如果能被更多的人接纳和喜爰,那份成就感和愉悦感,比获得世界生娃奥斯卡都知足。
可惜,她和苦命的良子都没有这样的福气。
那时候,每天独自面对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承受的除了没有尽头的辛劳,还有四面八方的白眼。虽然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每当回首往事,李曼桢还是会怀疑自己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
当时许博给加了工资,希望能兼做月嫂的工作,李曼桢心里是犹豫的。不是她怕苦怕累,而是不愿重温那段无比煎熬的日子。
没想到,淘淘生下来没两天,家里还在人来人往的时候,她就喜欢上了这个粉嘟嘟的肉球球。
人总是健忘的,尤其是那些痛苦的记忆。当李曼桢试探着把目光投进襁褓,心中唤起的居然是良子小时候又笑又闹的可爰模样。
淘淘将来也必定是个调皮捣蛋的家伙,从他一点儿也不认生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
这孩子最让人叫绝的就是极少哭闹。妈妈不在,爸爸也行,都忙去了,桢阿姨还在呢!总之就好像天生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一点儿也不害怕。
一天中的大半空闲时光,李曼桢都是在淘淘的小床边度过的。那种感觉,像是在守护,也像是在疗养。
即使这里不是自己的家,看的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毫不影响她呼女干这安宁的空气,沉浸在亲手营造的温馨氛围里。
曾经的那些疲惫无助,苦闷凄惶,都被这平静而充盈的生活反刍着,消化着,疗愈着。
煎熬半生,除了越来越懂事,越来越有主见的儿子,还收获了什么,成就了什么?并没有。但是,她不后悔。
生活于她并不算吝啬,闯过变故,挨过艰难,日复一日的磨砺中,沉淀下来的是善待生活,就是善待自己的领悟。平常人,未必懂得如此从容不迫的雕琢时光。
不计前嫌,才能体味苦尽甘来,揽镜梳妆,自己还不算老,日子自然还要认认真真的过。
当然,生活还远没有进入无忧无虑的养老阶段,来自生命本源的渴望还是会时常敲打不甘寂寞的身子。
李曼桢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在这件羞于出口又格外敏感的事情上,调皮的小两口一而再的给她出难题不说,还即将颠覆她自以为宁静的内心世界……
好在餐桌上的许大老爷表现得还算正常,即使跟那位峰哥喝了酒,也把眼睛管束得规规矩矩,并没逼得李曼桢连头都不敢抬。
椒麻鸡只剩一副头脚的时候,祁婧接了个电话,说新一期节目被卡了,要修改,一边擦嘴一边跟那夫妻俩请假,得赶到公司去加班。
还没等许先生批准,峰哥说话了,“我说弟妹,你们拍的那个‘婧主子’我看了,太有意思了,嘿嘿,我就对这个演戏啊,特好奇,你带我去探探班呗?”
祁婧忸怩一笑,“我们那都是小打小闹的,你这么大老板……怕到时候我都不好意思了!”说着,瞟了自个儿男人一眼。
“什么大老板啊,我就一普通粉丝,”说着,把杯子里的酒一掫,就跟着去换鞋,回头跟莫黎说:“媳妇儿,你就在这儿好好帮忙看着淘淘吧,顺便多跟李姐取取经,我先走啦!”
直到目送着两个人一起出了门儿,莫黎坐在那儿也没说话。这顿饭吃完,她的话是最少的。李曼桢只道是这位名模大小姐性格腼腆,有些认生。
然而,收拾碗筷的时候,从厨房半掩的门缝往客厅瞟了一眼,那一幕看得她心里一阵翻腾。
莫黎长腿交叠,斜着身子坐在单人沙发里,正笑吟吟的伸着一只胳膊把什么东西递进许博的嘴里。
半截白藕似的胳膊,透亮的指尖儿被阳光照得直晃眼。半张着的小嘴儿红艳艳的,舌尖儿上还沾着一片儿瓜子皮,半吐未吐的,像是等着男人来帮她叼走。
而那娇媚又带着点儿放肆的眼神儿却让人直接想到半夜里勾魂的女鬼。
许博刚收起的笑还有一丝挂在嘴角上,抻着脖子去接,舌头粘住了一颗瓜子仁儿,眼看着两根兰花指尖儿要给衔住了……
钓鱼的画面在李曼桢脑际闪现,许博刚要咬钩儿,那酥红香饵冷不丁的一夺,咯咯笑着飞走了。
舌尖儿上的瓜子皮被拈下来的同时,一道目光扫过厨房的门。李曼桢赶紧低头洗碗,没来由的把橡胶手套蹭得吱吱响。
看走眼了。这个莫黎眼中流溢的春情催花润雨,沁人心脾,怎么看都让人往那方面想,可偏偏她自己笑得襟怀坦荡,不闪不避,让人捉摸不透。
两人通透的眼神,自在的笑容,暧昧的距离,亲昵的动作连番拨弄着李曼桢稍显烦乱的神经。
凭女人的直觉,她跟许博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真没看出来,他是这么的有女人缘儿。李曼桢把盘子一个一个擦干,思绪却七荤八素的乱……
那天碰上他们吃火锅,那个徐医生被抱得小脸儿通红,游戏归游戏,那份小鸟依人的心甘情愿,任谁都看得出来。
还有许太太那个戏精……
或许叫她戏精并不合适。那青藤绕树般的腻在自个儿男人身上的每一块肉都是真情流露,反而跟良子到底做了什么没人见过。
事情真的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么?
就算男人比较粗心,难道就什么都没发现,不是有监控么?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昨夜一醒来怎么就那样了呢?
李曼桢审视着归置整齐的厨房暗自苦笑,直到此刻,才想到这些细节,也是昏了头了。
擦干了手,走进客厅。淘淘的婴儿车就停在莫黎的沙发旁边,里面的小家伙已经在两人的窃窃私语中睡着了。
李曼桢没有说话,对着莫黎礼貌的笑笑,推着婴儿车走进卧室,关上了房门。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照进来,连空气中的微尘都那么缓慢的飘着。过了一会儿,外面的低语也停了,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李曼桢就那么坐在床边,脑中一片明亮的空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一定有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
可是,你看淘淘睡得那么香,应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知过了多久,淘淘醒了,嘟哝着小嘴儿要奶吃。
推门走进客厅,沙发上没人,经过书房门口,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刚下意识的停步,就听许博的声音忽然拔高:“啊?迷幻药?!”
驻足片刻,房间里变得鸦雀无声,李曼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朝冰箱走去。果然,书房门开了,高挑的身影悄无声息的飘至身后。
“阿桢姐!淘淘是不是醒了,要喂奶吗?让我来!”
略带沙哑的嗓音带着魔力般格外好听,奶瓶不知怎么就落到了莫黎手上,李曼桢只好指点她用微波炉加热,“一分半刚好。”
这位小姐是来实习带娃的么?看着莫黎搓着双手等待的样子,李曼桢忽然想笑,却听身后“嗤”的一下,回头一看,许博正倚着门框,笑容里明显透着跟她一样的想头。
别看是个实习生,莫黎的奶喂得仪式感十足。拍完了奶嗝儿,把淘淘放回小床的时候,还意犹未尽的幽幽一叹。
李曼桢在一旁看着,刚刚喂瓜子仁儿的妖孽形象和此刻仔细整理襁褓的美人身姿合二为一,不知怎么,就再也不好意思往那歪chu想了。
莫黎逗弄了一会儿孩子,就起身告辞。李曼桢守在小床边,目送着许博送她出去。
忽然间,意识到过不了一会儿这房子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不由得紧张起来,扶着窗台起身,站在了窗前。
房门“砰”的关上了,脚步声很轻,越来越近。
“别怕,她睡着了……”
“你喜欢我狠狠的干你?”
“你模样好,人也好,这儿更好!我喜欢……”
李曼桢不敢回头,男人带着粗喘的话音震得脑子里嗡嗡响。
忽然,一股男人的气息笼罩下来,腰上多了一双大手,脊背立马僵得不敢动弹,呼女干几乎停滞了……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大作。
腰上的一只手还没握实就挪开了,应该是去掏手机。
压力骤减的空当,李曼桢好像一下越出水面的逃犯,大口急喘着,侧身摆脱男人的怀抱,夺路而逃。
回到自己房间,倚上房门,捂住狂乱跳动的心口,才发现之前乱七八糟,一厢情愿的念头都是纸上谈兵,真要做荡妇了,其实根本没那个本事。
正在血脉倒流中彷徨无措,许博打着电话来到了门外。
“……那个大猩猩这么好啊,还吃法国菜!法国菜有卤煮吗?”
“……我当然嫉妒了!一会儿就下楼买瓶儿老陈醋!”
“……对呀,我跟阿桢姐包饺子……想得美……吃你的法国卤煮吧哈!”
“……那当然好了,省的写汇报材料了不是?嘿嘿……媳妇儿你越来越懂我……嗯嗯,木啊!白白!”
电话挂了,紧接着敲门声就震耳欲聋的响了起来。
“刚跟老婆甜蜜蜜的通完电话就来骚扰家政嫂,可真够渣的!”李曼桢没头没脑的在心中默念,却连嘴都不敢张,怕声带都是颤抖的。
“阿桢姐,你开开门,我有话说。”
“你就这么……说吧……”果然是抖的。
“阿桢姐,我从来没想过要占你便宜……真的,我昨天……不是故意的。”
“我……我也没说你是故意的……”
总算平复了一些,能说句完整的话了,可这回的算什么话?
李曼桢一阵懊恼,转念一想,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你刚才那难道也是梦游么?想到这,昨晚那一刻燃情的画面跳了出来,身上一燥,发现腿心里早就湿了,不由暗骂自己没用。
“阿桢姐,我知道你担心啥,可你躲起来也不是办法呀!晚饭还等着你做呢……”
许博的口气从小心谨慎渐渐变得像唠家常,等了片刻没见动静,接着说:“要不我教你包饺子怎么样?别看你是面点师,咱老北京的饺子,还真不一定有我包的好吃……”
李曼桢倚门而立,听许博自己转了话头,气息渐缓,缚在心头的紧张感松了些,才发觉身子一阵阵发软,好像刚刚剧烈运动过一样,那里一片温热湿滑越发明显,不禁并紧了双腿。
“姐!”许博的称呼变了,叫得无比亲近自然,也叫得李曼桢心里一热。
“我这手艺啊,是我爸教的,别的没学会,这个绝对正宗。平时都是你做饭给我们吃,今儿祁婧不在家,就咱俩,你在一边儿给我搭把手就成,我敢保证,你绝对得表扬我!”
“那你就去包吧……”李曼桢从没这么搪塞过别人,话一出口,自己先憋不住差点儿笑场。
“不是姐!你好歹帮帮忙嘛,那擀面杖那么沉,我扛不动!”
李曼桢一个憋不住,倚门掩口而笑。指尖儿触及脸颊,才发觉整张脸都是烫的。这人平时没这么贫嘴啊,今天是怎么了,站在门外喋喋不休?
“要不这样吧姐!你负责和面,我负责拌馅儿,然后咱俩一个擀皮儿一个包,不用太多,四五十个够咱俩吃就行了……你爰吃啥馅儿的姐?我估计你爰吃素的……”
“我爰吃鲜肉的……”
李曼桢不自觉的在脑子里帮着男人渲染着二人合作的温馨画面,想也没想,张口纠正。
“原来你也爰吃肉啊,跟我一样,那咱们就包猪肉大葱的……”
“我不爰吃葱!”
“啊?那……那饺子馅儿里没葱……”许博为难的嘀咕着。
李曼桢抬头一看桌上的闹钟,快四点了,的确到了该准备晚饭的时候。如许博所说,再怎么怕,也不能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
想到这,深深女干了口气,抹了把脸,转身按下了门把手。
没想到,还没用力拉,门呼的一下开了,一个宽厚的脊背顿失倚靠,“诶呦”一声撞了进来。
李曼桢本能一闪身,眼看着许博失去重心的高大身躯挥舞着胳膊向后倒去。
等她反应过来伸手去扶,已经晚了,只觉得胳膊被一股大力一带,整个身子向前扑去,结结实实的趴在了男人身上。
男人健壮而富有弹性的身躯撞进软绵绵的怀里,李曼桢立时慌了,手脚并用的往起爬,却被两条胳膊牢牢的箍住,粗浓的喘息喷在脸上,一颗心差点儿跳出腔子,赶紧低头闭眼,趴在男人胸口。
“姐!你可真轻……”
“……”李曼桢刚够一米六,前两天才称过体重,98斤。
“昨天……你没生气吧,姐?”
“……”昨天是没生气,可今天不能说一点儿没生。
“姐!你是不是……后悔了?”许博声音变得小心翼翼。
“……”李曼桢还是不做声。
后悔?要是较真儿,这半辈子都该把后悔药当饭吃了,可惜从来没人问过她,如果有,她也会告诉那人,青春即便重来多少次,依她的性子,怕是回回都要掉进一个坑里……
“那……你是害怕了?”
听见许博再次发问,李曼桢惊觉自己眼眶发热,视线已然模糊,迅速领会了问中所指,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李曼桢重又感到此刻的情势实在太过尴尬,再次试图起身,却仍然挣不脱男人的怀抱,急切中抬眼望去,正对上许博宁定温热的目光。
“姐!你不用害怕,真的。不信你看看这个……”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点了几下把屏幕转了过来。
李曼桢先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才腾出一只手接过手机。
画面很暗,但上面格外显眼的白色衣影还是一下抓住了她的目光。那团影子在天花板下鬼魂一样游荡着,忽然被主卧门口的异动女干引了。
眼看着浑身精赤的男人被鬼魂召唤出来,一把搂住,李曼桢心头一颤,继而又一松。
——至少,自己不是完全被迫的……
紧接着,当她顺着男人转头的动作发现门里伸出的小脑袋,刹那间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浑身麻痹绷紧,遍体冰凉。一个拿捏不稳,手机掉在许博肩头,滑落到地板上。
“……她……你们……这……”
李曼桢听见自己嗓子发干,发出的音节干涩沙哑,下意识的用颤抖的手捂住了嘴巴,视线却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继续播放的画面——她在点头,好像还在笑!
“姐!”
一声呼唤把李曼桢从震惊中叫了回来,她不敢转向那张面带微笑的熟悉脸庞,感觉自己脸上的汗正一点一点的滚落腮边!
“婧婧不让我告诉你,”许博的声音很轻,却震得心口轰隆隆的响,“她说,就想看我们偷偷摸摸的好戏。我看你紧张了一天,不忍心瞒你。要不,咱们将计就计,也不告诉她,好不好?”
忍不住头看着许博像个大孩子似的,越说眼睛越亮,李曼桢的脑子里混沌得像一锅粥。这对她来说,在女雇主知情的前提下偷他男人,这的确是太大的刺激。
男女之间,这种事向来被视为苟且,遮丑还来不及,怎么会赤裸裸的暴露在她的眼皮底下,还以这种过家家似的方式拿出来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