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他把自己的印信和其他一些信物交给手下，试图让他们突围后能有个物证，免于被军法严惩。刚说完这些，又喷血昏厥了。

对面督战的朱树人，因为离火线较远，加上对面清军士兵游水渡河目标不大，所以只有当出现成百上千抱团涉水逃跑的士兵潮出现时，朱树人才能注意到这一情况。

就算一开始算无遗策，敌人看到你算无遗策的第一步之后，也会跟着变招，哪能一直算无遗策下去？

能做的，只是全力以赴，庶竭驽钝，做到自己的最好，能多杀几个鞑子就多杀几个鞑子。

曹变蛟的骑兵难以在清军抱团主阵打开缺口，朱树人也就不为已甚，连忙派传令兵飞马传讯，让曹变蛟杀穿清军主阵后，直接往北突破，

不要担心背后暴露给清军，让他直扑芍水，把往北逃窜的那部分清军尽量多追杀一部分——那种追亡逐北、背刺逃兵的战场，才是最适合骑兵发挥、扩大战果的妙用所在。

唯有朱树人自己还是那么谦虚：“诶，勿乃太过。孤不过是高屋建瓴，攻心为上，具体战术，不都是众将自行指挥的。是你们平时操练得法，用兵如臂使指，与孤何干。”

事实上，这种总崩溃式的追击战，溃逃中被背刺的人数，远远要多余阵战而死者，因此明军估计战场周边各条河里，被杀掉河里或者驱赶下河而死的，至少加起来有两万多人。

不得不说是这几年部队待遇提升、训练有素、反复进行洗脑、教育士兵们稍微认几个字，学一点爱国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起到了重要作用。

朱树人并不想干涉战术指挥细节，他这方面的才能也不如黄得功，所以不会微操。朱树人擅长的是大局观和政治眼光，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边界，只是让人给黄得功带几句喊话攻心的口号：

“让前军呐喊，汉军割辫缴械者不杀，杀鞑来降者免罪留用！”

“王爷快走吧！这些绿营蛮子果然也不可靠！弟兄们都顶不住了！”

打扫战场后，把伤员全部补刀，累计在黄蜚的初始阵地周边，发现了四千六百多具正白旗士兵的尸体。

随着崩溃性的恐慌，越来越多的绿营兵选择了直接投河涉过淝水逃命，岸边的满蒙督战军官疯狂砍杀下河者，也根本制止不住，

而即使游到了水面上，还要忍受少量逡巡搜杀的明军船只的点射乱杀，不一会儿淝水的河面都泛起了处处猩红。

其余主战场上被杀被消灭的、重伤不治补刀的清军，也有约一两万人，更多是暂时找不到尸首的，不是淹死杀死在淝水里，就是往北溃散逃到芍水边、渡河时被曹变蛟的骑兵追杀背刺，杀进芍水尸骨无存。

这次的总损失，虽比三年前多铎前往江南、最后十一万人全军覆没要少些，但若论单次战役的损失，怕还是今天这场淝水之战更甚。

但后来明军也立刻在磨合中做出调整，比如黄得功吩咐明军推进各阵之间留出一些甬道，给成建制投降的敌人通过。

但具体怎么死的，这个过程原本一时还未有定论。

“放手！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本王今日是没法生还凤阳了，不被气死也要涉水时溺死、受寒而死……

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淝水西安的清军中军，除了逃散突围出去的部分，其余彻底被扑灭。

但尽人事，各听天命！

战场上仅有的少数明军战船，立刻不顾孤军深入的危险，也不顾有可能被两岸弓弩火枪攒射、甚至被清军少量轻型佛郎机炮炮击的危险，顶着箭雨逆流而上、直插清军涉水溃逃的半路，遇到丢盔卸甲的涉水清兵就近距离瞄准狙杀。

阿巴泰已死，这个事实当然是板上钉钉的，明军打扫战场时，已经缴获了阿巴泰残缺不全的尸首。

那两万八千之多的投降战俘，大多是绝境中一听说大家都是汉人、只要弃暗投明就能活命，就纷纷没节操地调转刀口杀向旧主子求活了。

曹变蛟的骑兵面对已经收缩得铁桶相似的清军中军主阵，一时倒也是无法杀透。毕竟骑兵就不是用来正面硬扛硬冲的。

因为越快留给敌人徒涉过河的时间就越少，留给往北逃窜的敌军逃兵的时间差也越少，最终逃出包围圈的敌人数量就会更少。

……

在蔺养成的初始阵地上，也发现了两千两百多具镶白旗骑兵的尸体。

到了这一步，连阿巴泰身边的亲军都知道事不可为了，阿巴泰的几个心腹侍卫军官上来就要架着阿巴泰逃跑：

这一切，确确实实导致了此刻这个意外战机出现时，明军的堵截显得稍稍无力。但这也是没办法的，要是明军一开始就显得有绝对把握堵截，那清军就不会选择这条逃跑路线了。

只恨逆水行舟，速度迟缓，这种追杀的效率终究不高。

剩下的中军主力，全场持续血战下来，伤亡约在五六千，虽说总人数跟左翼军相当，但中军总人数毕竟多了一倍还不止，从百分比来看，这个伤亡率也就百分之六七而已。

除此之外，满人两白旗在一开始的主动进攻中，就被打得大残。

所以阿巴泰身边此刻留下的侍卫，也就刚好正蓝旗一个最精锐的甲喇而已，大约两千人，加上他觉得绝对心腹可靠的蒙军旗和汉军旗，大约五六千是铁杆心腹、积年老贼、平时银子喂饱的。

满人三旗中，两白旗在前期的骑兵对战和冲空心火枪方阵时就被重创逃回来了，阿巴泰也早已允许他们撤退，所以战场上留到最后的，其实是阿巴泰自己的正蓝旗。

朱树人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黄得功打得还是稍稍有些慢了，至少他有办法再提提速，略一思忖后，朱树人再次让传令兵给前方传去军令——

后方的朱树人一直在用望远镜紧密盯着战场动向，

各部的战果和战损也很快粗略上报，汇聚到朱树人这儿。

听说有降将主张战功，具体负责打扫战场、逐步审核的黄得功，就私下里抢先告诉朱树人：

“末将已经拷问过旁证了，有不少人说，阿巴泰是本就病在危笃，又遭逢大败，直接呕血气死于阵中的，并非被人所杀。

这伙汉军旗降兵，不过是刚好离阿巴泰中军最近，在跟阿巴泰那个亲卫甲喇火并肉搏后，乱中夺得了阿巴泰的尸身。

那批降军中军职最高的，恰巧是个投机小人，就割了阿巴泰首级，非说是他阵斩了阿巴泰，求朝廷赏赐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