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箬见父子两手里满满当当的,赶紧往前院一看,果然张家嫂嫂脚下还躺着几只被草绳拴住脚的肥兔子,江箬一股脑全抱在怀里,张家嫂嫂抬头瞧见江箬脏兮兮的样子,担心道:“这衣服怎幺弄脏了,嫂子这就去找件小莽子的衣服给你换换。”
江箬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张家嫂嫂,我那里还有几件干净的衣服。”又凑趣道:“今儿大哥收获多,连着前几日的一定能在镇上卖个好价钱。”
“要是能这样就好了,等再过些日子,春日开耕就忙了。”张嫂嫂被打岔了一把,又念念叨叨地拿起手里的绣活,江箬几步离开了前院,刚到后院正好撞上了张家小哥,张小莽咧嘴嘲笑了江箬一声,从江箬怀里拎起兔子的脚,“哪有这样拎兔子的?傻!果然是城里来的小少爷,笨手笨脚的。”
说完转身几步就走了。
江箬只能转身回到他跟徐小四暂居的屋子,想着临近夕阳,快要准备膳食了,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把手仔仔细细地洗干净,再喂了徐小四一些温水,便又忙着去灶房帮张家嫂嫂打下手了。
用了晚膳,就着还未落下的太阳,大家在院子里又忙活了一阵,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杜老头也吃饱了晚饭,慢悠悠地带着他拎着药箱的小孙子进了张家院子,寒暄了几句,张家小小丫头就拉着杜老头的手往徐小四的屋子走去。
杜老头照常给徐小四诊了脉,换了药,也留了些草药,劝慰了床边笑了一天这下终于忍不住哭唧唧的小皇子,“醒了就是件好事,会好的,一切会好的。“江箬点点头,心里很是感激,也充满了勇气。
可杜老头出了院门,对送他出门的张家大哥照常摇了摇头,“那伤太重了,我这点医术救不了他,最多能让他好受一些,可这样下去也活不了。”杜老头叹了口气,他瞧得明白,知道江箬拧得紧紧得,现在看上去正常得很,可一旦床上那人走了,江箬那股一直撑着得气也就散了。
天将黑的时候,徐小四才醒来,一睁眼就瞧见床边的小美人,小美人也没有点美人的样子了,从头到尾都是灰扑扑的,徐小四撑起来靠在床头,喝下小美人一口一口喂来的热乎乎的粥,喉咙滋润了许多,也有了点力气。
徐小四就着屋里唯一的一根蜡烛瞧着他的小美人,“小箬,”徐小四唤了一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江箬也很开心,使劲地擦了一下眼睛,也欢喜地笑了,他对徐小四说:“这里很好,不要担心,你快点好起来。”
徐小四点点头,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红了眼睛的小美人,紧紧地握住了江箬的手。江箬的手上有些不少的小伤口,可被攥疼了不敢蹙眉,徐小四低头看见了,江箬笑着跟徐小四说:“你都睡了三天了,瞧,我已经会做很多事了。”
徐小四一言未发,揪着眉,也揪着心,很久很久后道了一声:”对不起。”
为了省下蜡烛,屋子里黑漆漆的,江箬睡在徐小四的外侧,左手被攥在徐小四的手心,这一声响起漆黑的屋里,打破了寂静,江箬靠在枕头上,面朝着徐小四,无声无息地落泪,小心翼翼地吸了下鼻子,“可我也要谢谢你。”
徐小四替他拭干眼泪,高高扬起嘴角,在夜里什幺也看不清楚,他依旧笑的很灿烂。徐小四有许多话想说,可在这个时候,他只想静静地和他的小美人靠在一起。
江箬睡了一个好觉,可到了第二天徐小四又昏睡了一日,江箬就坐在床边一直紧紧地握住徐小四的手,杜老头晚饭后过来瞧了一眼,叹了口气,江箬眼角垂下了一滴泪,而很快被擦干。
到了夜里徐小四才醒来了,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小箬。”江箬的泪便立即打在了他的手背上,委屈地唤了一句:“你怎幺才醒啊?”
徐小四无奈地求饶,说一句咳一声,江箬便不再敢开口了,轻轻地将脸贴在徐小四的手掌上,他说:“徐小四,你可不准死。”
可徐小四没有回答,只是用尽所以力气握紧了江箬的手。
夜晚很快过去,到天亮的时候,张家囡囡第一次看见床上受伤的那个人醒来的样子,那个人看上去病的快要死了,虚弱极了,但脸上总是挂着笑,眼角亮晶晶的,一双眼睛总是只有小哥哥一个人。
小哥哥看上去也跟从前不一样了,他过去也常笑,可这个时候他的欢喜满满的都快溢出来了,张家囡囡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门口,远远地瞧着小哥哥跟那人说话,金色的阳光透过树的缝隙落在衣裳上,树影斑驳间,像是有金色的蝴蝶在飞舞。
囡囡不知道为什幺,突然心里很难受,她乖乖地坐在小哥哥看不见的地方,一点一点地擦着眼泪。
可总会有黑夜的时候。
徐小四看上去好像好了许多,甚至还能下地走几步路了,可杜老头每日来瞧了好几次,每次都摇着脑袋走出院子,直到大渊率兵攻打笛国的消息传到这个小山村里,随之而来的是普通人家每户年有二丁须参军一人的新策。
一向和乐融融的小山村哀叹一片,张家也整日垂头丧气,张家小哥今年刚好十六岁,正好是个成丁,如此张家便需得有一人入伍。村长领头开了几场会,回来张家大哥总是灰着脸,张家嫂嫂哭了一日又一日,张家小哥却偷偷收拾好了行李。
他悄悄来与江箬说:“我走了,家里还少了口吃饭的嘴,妹妹也小,离不了爹娘,爹爹和娘亲身体好,说不定第二年就给我添了个弟弟。”他虽是这样说,却一直掉着眼泪,他问江箬:“为什幺要打仗呢?村里的王秀才说笛国有很多的金银矿地,我不明白,我们的皇帝陛下已经富有四海,为什幺我们还要打仗?”
江箬无言以对,最后将早年皇后娘娘亲手做的一个平安结送给了张家小哥,张家小哥红着眼收下了,临走时仰头对江箬道:“这仗不知道要打多少年,要是我能活下来,可能到你家中去耍耍?”
江箬连连点头,江家小哥便走了,连个地址也没有问,江箬也无法回答。
而徐小四坐在屋内的床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幺,他穿着江箬亲手准备的衣服,可衣服内的肚子上却开着一个大大的伤口,一半的伤口无法结痂,夹着血水的脓黏在内衬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