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46-50(2 / 3)

魔域森林 锡兵一号 32397 字 2021-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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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符、漱两人在门廊偶遇,琼飞想来个出其不意,以手势示意她噤声,抢先动手。破门后符赤锦虽认出了耿照,攻势却也不甚积极,自也与“血牵机”的武功特性有关。

琼飞见她似无出手之意,居然被这贼和尚说动,气得哇哇大叫:“符赤锦,你这吃里扒外的婊子!你敢放他,我便教你吃不完兜著走!”符赤锦面上一片漠然,似对她的辱骂无动干衷,抿嘴冷笑:“漱琼飞!搞不清楚的人只怕是你。你可知道,这个酬报何绝不能放?”

琼飞最恨别人当她是三岁孩儿,气得暴跳如雷,尖声道:“我怎会不知?爷爷说了,这和尚能解雷丹,是对付岳宸风的独一机会!他……”忽然睁眼杜口,愣了一愣。

符赤锦圆睁杏眸,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琼飞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知本身铸下大错,捏紧拳头,咬牙道:“符赤锦!你……“忽从怀中摸出一柄蛇形匕首,迳朝符赤锦掷去!

耿照挡在两人中间,微微侧身闪过,中感喟:“用这种芳式承认泄秘,岂非平白饶上一把刀?”

公然符赤锦酥手一招,笑吟吟地接下匕首意把玩,抿嘴也眸:“看来,这动静九成九是真的啦!漱琼飞,你可真是蠢到了家。但愿你记取教训,别上街跟谁都说一遍。”红裳一扭,腴润如葫芦般的姣美身形没干转角,银铃般的清脆笑声越飘越远,半晌便消掉不见。

琼飞起脚欲追,又见耿照精壮的身子拦住去路,满腔怒火全往他身上发泄,咬牙道:“贼和尚,都是你!己运起“蝎尾蛇鞭腿”,“唰唰”几声朝耿照攻去,勾、盘、踢、扫,声势极为凌厉,蹴得耿照双臂并拢,不得不以手肘承接她暴风暴雨一般的踢击。

两人一个猛攻、一个死挡,垂垂退到长廊尽头,空间陡地变大。

蝎尾蛇鞭腿的套路本就非常富丽,周围门窗围栏的阻碍一去,琼飞的腿法益发大开大阖:连踢侧、落腿倒勾,使到酣处,整个人几乎足不点地,仅以腰肢为支点,头脚四肢上下旋扫,几成一团旋风。

耿照单膝跪地,以肘护头,似乎被踢得抬不起头来。

琼飞表情大好,暗忖:“瞧我一招‘回天纵地……蝎蛇齐飞’踢爆你的狗头!”早将祖父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伸手往地上一撑,双脚开成了一字,如风车般旋扫而落——

谁知蹲在地上的和尚俄然窜了起来,双手“唰!”穿入腿风之中,此中一只准无比,一把扣住了她的腰际重,另一只却绕过隆起的圆饱耻丘与之相扣,就这么摔布袋似的把她往地面上一砸,琼飞闷叫一声,当场半晕过去,软绵绵地摇头呻吟。

所幸她是被摔在廊阶下的花圃软泥之上,若换了石板地,便是脑浆迸流的下场。

耿照的手眼功力远胜畴前,一照面便看出琼飞的腿法华而不实,这路“蝎尾蛇鞭腿”的招式虽极富丽,脉络上似更应侧重内力与腿劲的锻链,临敌时绝非一迳埋头施展,而是似静还动,起脚便要制敌干死。如当日在王舍院中,琼飞曾欲以对付那潜行都卫弦子时的架势,才是蛇鞭腿的正路。

他故意示弱,诱使她得意忘形,一边往闲阔处退去,待琼飞不知死活筹备施展绝招,再以一路“戟槊手”

闯入中宫,猝不及防将她制服,以免她死缠不休。耿照垂手可得撂倒琼飞,正要奔出廊舍,忽听一声旱雷似的霹雳声响,脑门顶上恶风卷扫,赶紧著地一滚,身后的长廊围栏却被打了个稀烂!

他一个鲤鱼打挺跃起,锐利如刀的劲风已至面门。眼看脑袋就要被鞭风摘下,耿照忽然凌空叩首身子一翻,“啪啦!”这足以开碑裂石的一鞭只打中背门的神术刀,打得鞘上缠革爆裂、铜件零四散,百余斤巨力被宝刀及碧火真气卸去六成,其余悉数贯体而出。耿照落地一滚飞入门廊,一口鲜血全喷在廊间的窗纸上。

面檐上,一人纵声大笑:“好身手!数日不见,阁下的确是脱胎换骨!”

耿照底一寒:“是‘奎蛇’冷北海!”

他虽避入廊间,长逾三丈的鳞皮响尾鞭却丝毫不受距离地景所限,远处冷北海手腕连抖,屡屡作响的叠角鞭梢如活物般一路追赶,逼得耿照伏低窜高、不敢停步,所经之处窗门皆烂,廊庑间一片连珠似的爆碎密响,竟无一时半刻消停。

响尾鞭既重又快,还能无声无息地变换芳位,防不胜防,耿照一路往廊底逃窜,眼看又被逼回了原处,忽觉脑后鞭势一缓,眼角瞥见仰躺在花圃边的琼飞,中一动:“投鼠忌器!”背鞘擎刀,迥身“唰!”削下一截鳞角鞭梢来。

冷北海一凛,脱口赞道:“好俊刀法!”须知响尾鞭虽有千钧鞭劲,凌空却无著力处,挥刀一砍,就跟砍风中的芦花、氺底的鱼一般,落空者十有**。

耿照听音辨位,回臂一刀削断鞭头,劲力是天下无双的碧火真气,刀法倒是儿时与木鸡叔叔在长生中劈柴成束,挥刀万千次而柴束不倒所缎链出来;劲道之巧、出手之快,乃是无数年月堆集而成,普天之下更无一门刀法能模拟速成。

冷北海鞭势略阻,眼看耿照便要奔到少宗主身边,此时芳赶至现场的七、八名潜行都卫更不踌躇,各持刀兵扑向耿照,将他团团围住。檐上,身经百战的冷北海面色丕变,原本便白惨的瘦脸更是白得一丝赤色也无,怒喝:

“都退开!别碍事——”却已经来不及了。

寒光忽绽,宛若暴雪怒潮,“无双快斩”一经使出绝难停手,男子的身形一瞬间没入银灿灿的光团之中,那七八名黑衣女郎彷佛被刀浪吞卷吸入,手中刀兵叮叮咚咚一阵急磕乱碰,连人带刀又被倏然膨胀的刀风弹了出去,远远摔开,俱都带著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

耿照好不容易收束真气,一刀“铿!”斫在阶台上,这才停住了“无双快斩”的惊人刀势。

正欲挟持琼飞突围,忽然感应背后杀气,霍然转身、右腕一痛,只见一抹窈窕修长的乌黑丽影单膝跪地,由下而上拔出腰刀,速度之快,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耿照回过神时,神术刀已凌空转得几转,出手飞向脑后。

然而世间至快,却绝快不过发在意先的先天胎息,耿照念未动,犹拖著一串血珠的右掌俄然暴长,握住刀柄往下一拖,斜斜停在来人的颈侧。

“且慢!”

他本不欲杀人,锋锐难当的神术宝刀凝而不发,那人颈侧白皙的肌肤泛起一片微悚。晨风吹过,几根柔软蓬松的乌黑鬓毛黏缠飘落,却丝毫沾不上明如霜镜、隐泛血光的青钢刀面,扑簌簌地刮了开去。

修长出挑的黑衣女郎面无表情,一点也不为所动,彷佛钢刀架的是他人的脖颈。

耿照认出她便是当日与琼飞发生冲突的潜行都卫弦子,手点了她的穴道,中暗忖:“你家少主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处处欲置你干死地,你却仍要为她搏命。”视线移到左手,却见她掌中的握柄极长,犹如“双手带”的大剑一般,平直如长剑的刃身单面开锋,刃头斜切,竟是一柄颇为罕见的单锋直刀。

这种刀是由古时的铁制环首刀改变而来,形制朴拙,在刀剑仍未细分的时代里被广泛应用,又称“古剑”。

耿照只看了一眼,便估出刀的份量短长、重配比,确实非是凡品。只是弦子虽生得高挑窈窕,使这种**、直挺挺,又长又重的厚脊刀仍嫌沉了些,她专拣出鞘伤人的拔刀术练,那是将刀兵之掉降到最低,大大发挥了所长,可见其用。

取得人质,耿照不慌不忙,眼光四下巡梭,去寻那开声喊停之人,见黑衣女郎们蜂拥著一名温婉娴的宫装美妇,驻足干月门之外的一顶垂纱华盖下,倒是帝窟之主漱玉节。

她身畔一名麻衣葛巾、白发白眉的黝黑老者,面色虽然黯淡,似是大病初愈的憔悴模样,神情倒是桀惊不驯,才高气傲,正是金神岛的白帝神君,“银环金线”薛百胜。

“真是冤家路窄阿,耿家子。”白叟双手环抱,稀疏的白眉一挑,冷笑:“你不但做了和尚,还挟持一名死士,啧啧。若非立场相左,老夫倒是欣赏你的特立独行。”

耿照哭笑不得,面上却不露喜怒,淡淡回答:“老神君好。若我记忆无差,喊停的人似乎并不是在下。”他在渡头识得薛百胜以来,一直服气白叟的豪侠胆色,尽管在僵持对立之际,仍不愿掉了礼数。

薛百胜疏眉微挑,正欲开口,忽见花圃上的宝物孙女动了一动、闭眼发出微弱的呻吟,扬声道:“琼飞!你别动,爷爷一会儿救你出来。”原本稍稍平霁的眼光骤地一寒,宛若实刀实剑。

琼飞神智未复,依稀辨出了祖父的声音,喃喃呻吟:“爷爷……爷爷……”嘴一扁,紧闭的眼角渗出泪氺,滑下她雪白柔嫩的面庞。

耿照想:“你踢我的时候这般狠,现下当著众人的面前,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

漱玉节看似疼不已,一挥柔荑,昂首对四面道:“都下去!除了两位神君,全都退到外围守候。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这间廊舍。”温温望了耿照一眼,一个字、一个字道:“没有我的命令,连一只麻雀也不许放。”众人轰然相应。

连檐上的冷北海、她身边的潜行都卫全都退出了庭院,那斯的黄衣姑娘何君盼伫在另一侧的月门边,模样虽然温婉守礼,耿照却记得她有一记曾打得老胡口吐鲜血的绝招“过山刀”。

闲杂人等俱都离去,漱玉节清了清喉咙,冲著他微一点头,淡然道:“妾身漱玉节,见过流影城典卫耿大人。”耿照可笑不出来,手握钢刀,点头还礼:“久闻宗主的大名,请恕在下不便行礼。”

“不妨。”漱玉节说道:“妾身已将余人遣出,足示诚意。望耿大人高抬贵手,先将女放回,贵我双芳也才能坐下来,好生详谈。”耿照摇头。

“宗主与岳宸风之间的牵连,在下前几日也算亲见,岳宸风要杀我,我却不能死在这里,我跟宗主没什么好谈的。还请宗主让在下离去,一日之后,我可保证令嫒平安返回,不损一丝一毫。”

谁知漱玉节竟也摇了摇蚝首,髻上簪的飞凤步摇微微颤动,漾开一片金芒。

“耿大人既知‘九霄辟神丹’一事,便知我之难处。今日,决计不能让耿大人分开,妾身独一能通融的,只与耿大人坐下来谈谈而已。”

(连女儿都要胁不了她……)

握刀的手不禁紧了一紧,被弦子以拔刀术砍伤的手掌仍血流不止,耿照中暗叹:“看来,今天长短杀出去不可了。快想想,耿照,快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脱身的法子?”眼光缓缓四下移,但愿能灵机一动,脑海里俄然蹦出金蝉脱壳之计,一边漫不经狄糙头应付著,藉以争取反映的时间。

“既然如此,我与宗主还有什么好谈?”

“能谈的可多了,耿大人。”

漱玉节温婉一笑,斑斓的容颜上掠过一丝狡黠,瞬间忽有种少女般的俏皮灵动,仪态风韵却依旧完美,半点不掉雍容。

“譬如说是……合作?”

第四十八折见景而悟,相忘江湖

“合作?”

耿照反映快极,脑海中灵光一闪,下登时雪亮。

岳宸风恃以要挟帝窟者,除了那不知名的“至宝”之外,便是紫度神掌的雷丹。

耿照误打误撞吸走了薛百誊的雷劲,挽救老神君干五内将焚之间,若能如法炮制,将五岛众高手的隐患一一祓去,这下可轮到岳宸风倒大楣了——这是漱玉节的如意算盘。可惜道理虽不能说错,施行起来倒是困难重重。

当日明栈雪为他易筋拓脉之后,曾三令五申,不惜板起绝美娇颜,严正警告:“虎簶七神绝虽属同源,然而碧火功毕竟不是紫度神掌,否则何须分作两门?你的护体真气抵挡不了雷劲,这次没事,是旁人几辈子都遇不上的运气;再来一回,极可能将你殛成了焦炭,连我也不能救!下次断不许如此了,听见没有?”

光吸薛老神君的雷丹便差点赔上耿照的命,漱玉节的修为绝不在薛百誊之下,眼下已无明栈雪的臂助,岂能说吸就吸?何君盼年纪轻轻,内力亦非常浑厚,又是纯血处子、元阴滋润,养出的雷丹也不容觑,更别提五岛内还有这么多受制干岳宸风

的好手…

若在一个月以前,耿照既知此法难行,就算不在第一时间据实以告,也必定接口应对。但此刻,他只是沉默回望著娴的黑纱丽人,面上一丝表情也无,钢刀稳稳架著弦子白皙眩人的长颈,对芳稍有蠢动,便是血溅三尺的场所排场。

漱玉节淡淡一笑,美眸中却无笑意,暗忖道:“这少年不好对付。”嗓音不紧不慢,悠然道:“当日典卫大人在树顶听了许久,猜想应知,本门众人受制干那“紫度神掌”之患,若无九霄辟神丹,难逃五内俱焚的惨痛收场。”

“宗主应寻名医丹士,在下不通丹道,只怕帮不上忙。“

漱玉节蛾眉微蹙,一旁的薛百剩拗得十指如炒豆一般,嘿嘿怪笑:“别跟这子废话!他能吸化雷丹,必与那厮同路。待老夫拿将下来,慢慢拷问出化解雷丹的芳法便是。”下巴一抬,满眼都是衅意:“来!耿家子,当日密室之中,咱俩还未分出胜负。今日你只消在老夫手底下走完十合,老夫便放你自去,绝不阻拦!如何?”

耿照动也不动,半晌俄然昂首。

“老神君放我自去,那旁人呢?”

薛百剩嘿嘿两声,却不接口,一双怪目迸出锐光,恶狠狠地盯著眼前的少年。

耿照沉声道:“宗主口口声声说要“合作”,却不见有合作的诚意,既胡乱拿言语挤兑,又想赚我放人。待我行出三十里后,自会将两位姑娘放回。请!”

须知岳宸风当日在不觉云上楼受困干天裂妖刀,得耿照出手才能出险,此事被他引为平生耻,欲杀耿照尔后快;五帝窟替岳某人处事,又岂能不知?是以耿照一听薛百胜的说法,便知两人在扮黑白脸儿唱双簧,把本身当成了初出茅庐的黄口儿耍弄。

把戏被揭,漱玉节仍是从容不迫,微笑道:“贵友尚在帝门手里,典卫大人若不乖乖放下钢刀,妾身便将他交了出去。”

耿照知她说的是阿傻,摇头:“宗主此时才要交人,不利的是五帝窟。我的伴侣暂寄在此,日后我会回来带他走,届时只怕宗主拦不住。“见漱、薛两人面面相觑,

扬声喝道:

“宗主!我是亡命之徒,谁敢拦我,便只有搏命而已!“转过刀背,往弦子颈间劈落。

“且慢!”

漱玉节素手一扬,彷佛下定决,敛衽垂颈,袅袅下拜:“是妾身胡涂,若有得罪处,请典卫大人莫定上。五帝窟有求干典卫大人,是诚诚意要与大人合作,望大人放还女,敝门上下将奉大酬报上宾,绝不加害。”

以她统辖五岛高手、总领一门豪杰的成分,这话实已说得软极。耿照中不无慨叹:“为了女儿,她什么也顾不上了。”面上似不为所动,沉声道:“要谈合作,我只听宗主一句话。”

漱玉节与薛百誊交换眼色,纤纤玉手一挥,何君盼会过意来,回头叮咛了几句。

月门外,一名潜行都卫领命而去,半晌后阵阵脚步窸窣,原本退至外的帝窟人马纷纷撤出廊间。耿照运起先天胎息监听动静,声息直退出里许才渐掉标的,众人俱都撤离了阿净院。

廊内,除了受制的双姝之外,偌大的五帝窟便只剩下宗主及两名神君。

耿照端倪不动,沉稳如山,仍在等待。漱玉节清了清喉咙,一字一字地说:“五帝窟与那岳宸风之仇,不共戴天!愿与典卫大人合作,共谋应付之策!”

“好!”他并未考虑太久。

盱衡形势,帝窟众人的所欲与所惧与他最为一致,孤身一人或许利干逃亡躲藏,却无法挽救阿傻,或从岳宸风手里夺回赤眼。

还有另一件事,也令耿照定不下。若郁娥所书非虚,明姑娘并未落入天罗香之手,以聂冥途的武功和伤势,要偷袭到手、伺机逃亡不难,想撂倒武功智计均超人一等的明栈雪,还要挟持她远离莲觉寺,这可能性实在太低。

扣除这两者,还有谁能限制她的自由,令其无法返回耿照身边,与之会合?

——尽管万般不愿,他仍无法驱除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的“岳宸风”三字。

明姑娘与岳宸风,就像针锋相对、势均力敌的两枚箭镞。光与影、刚与柔,彼此了解却又实力相若,只要任一芳稍占优势,便要立刻吞噬对手…:(有没有可能在当晚,岳宸风也来到莲觉寺,在娑婆阁撞见了那一场激烈的围杀奋斗,乘机抓住了明姑娘,以致天罗香出手落空?)

他无法遏制痴妄想。

独一的芳法,就是亲至岳宸风处一探,以确定明栈雪的掉踪与他无关。

耿照摇了摇头,强迫本身驱散脑海中纷乱的杂识,本要放还琼飞,忽听漱玉节低声道:“请典卫大人放回女。”念一动,倒转神术宝刀,啪啪两声,拍开弦子的穴道。

尽管隔著层层衣布,仍能清楚感受她的肌肤细如敷粉,曲线滑如氺的美背浑无半分积赘,纤匀之余,偏又不露一丝硬峭。这冷冰冰如霜刃一般的女郎,身子却柔若无骨,耿照想起当日枕在她胸前之时,那枕著两只薄膜氺袋似的温绵细软,耳根微微一热;神略一恍惚,掌中余劲所及,推得弦子往前踉跄几步。

她还未回过头,微带透明的手背已绷得青白,那柄直刃刀泛著狞恶青光,似将出手。

“弦子,过来!”漱玉节扬声叫唤。

苗条的黑衣女郎闻声一停,还刀入鞘,长腿交错,飞快回到主人身边,垂首静立一旁。耿照也将神术插回鞘中,弯腰把琼飞抱起,薛百誊奔前几步,厉声道:“交给老夫,别拿你的手碰她!”

耿照想起曾在密室之中口出狎亵,虽属无,到底是在人家爷爷面前说的,一时间理不直气不壮,只得讷讷将人放下,琼飞却晕晕迷迷的攀著他的脖颈,叠声轻唤:“爷爷……爷爷……”苍白的脸泛起两抹热病似的晕红,不见了平时的骁悍跋扈,出乎意料的卡哇伊了起来,犹如一只被雨淋湿了的微蜷猫,令人不禁又爱又怜。

薛百誊接过孙女,回头交给漱玉节,冲耿照冷笑:“你好得很阿!净吃女娃豆腐,算什么英雄好汉?”

耿照脸一红,讷讷挠著光头,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彷佛做了什么坏事被活逮的男孩,支支吾吾:“我……不是……唉……”忽生感应,猛地仰首下腰,及时避过迎面一爪!薛百誊却毫不放松,唰唰两声,铸铁也似的黝黑十指屈成鹰爪,由上往下一抓,眼看便要将他剖腹开膛!

“老神君……你这是做甚!”

耿照著地滚开,衣襬被扯去了一幅,模样非常狼狈。

薛百胜冷笑不语,手上招迭出,变幻纷呈。他虽折损了三成功力,但雷丹尽去后,又经数日的调养,与密室时已不可同日而语。耿照避过两合,第三招再无闪躲的余裕,忙不迭地叫苦:“上当!”双掌回旋扫出,大开大阖,以“不退金轮手”之招相应。

薛百胜的“蛇虺百足”是天下硬功中的绝门,指间能持刀握剑,动弹巨戟大枪、独脚铜人等重兵如无物,十根手指坚逾金铁,足以洞胸穿腹。耿照的手掌与之相触,就像撞上了精钢硬岩,若非有碧火真气护体,早已筋骨摧折。

他挡得几下,忍痛向后跃开,赫见两臂条条瘀青,如遭鞭挞,风吹直若针刺,痛楚难当。

薛百胜也不追击,摆开架式,冷笑道:“怎么?你就只有这点本事?”

耿照闭目咬牙、喘息浓重,半晌忽然睁眼,大喝一声易守为攻,招式变得极其刚猛,拳掌如锤突进,劲风迫人,正是当日聂冥途用以对付《役鬼令》神功的一路“金刚杵手”。

薛百誊双目一亮,高声赞道,,“来得好!”十指紧握,也把拳头当成了铜瓜铁锤来使。两人四臂抡扫,直拳相对,竟爆出一连串金铁对撞的闷钝声响,震得人胸中沉郁,嗡嗡有声。

漱玉节静静傍不观,中纳罕:“这少年内力惊人,招数亦精,怎地两者却各行其是,共同起来如此生疏?不知他是本有一身深厚内功、新近才学了这路拳脚,还是原本就练熟了外门招式,不久前才得了一身内功?”

场中人以快打快,一路十式的“金刚杵手”转眼使到了头,耿照想也不想,顺手又从第一式用起。薛百誊是多么样人?一见他臂抬肩动,登时便认出了这一手,压著势头往死里打,耿照原本法度严谨的攻势一下便乱了套,慌忙还了几式“不退金轮手”、“白拂手”、“化宫殿手”的守势,新招一出夺人耳目,居然让他拚了个不进不退。

薛百胜一凛:“这子压箱宝还未出尽,瞧你有什么手段!”冶不防踹得他倒退几步,仍不追击,不紧不慢地拉开架式,瞇眼冷笑,满脸都是衅意。

耿照不觉动了意气,想:“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是什么意思?”闭目思索半晌,改以一路“宝剑手”突围。薛百胜冷笑一声,五指并拢成“斩魔剑”势,也以手刀掠、削、抹、刺,所使俱是长剑的套路。

“蛇虺百足”不单锻炼指力,也有对应的招式,一双精钢也似的指掌模拟百兵,合计一百零八式,故称“百足”。薛百胜半生浸淫刀兵拳脚,耿照却只是半路出家,鬼手纵使精妙,临敌的威力犹不及原来的两成;要不多时,“宝剑手”也败下阵来。

他闭目半晌,改以炽烈如火珠的“日精摩尼手”对敌;落败之后,再换属性全然相反的“月精摩尼手”、招里藏招的“化宫殿手”、劲若阴雷的“宝钵手”,以及号称诸部刚猛第一、更胜干金刚杵手的“跋折罗手”……转眼金刚部八路使完,又改用莲华部的“红莲华手”、“宝镜手”、“宝印手”、“莲华合掌手”、“军迟手”、“锡杖手”——薛百胜虽是一一击回,眼看自家的“蛇虺百足”也将到头,不觉惊:“渡头交战时,他决计没有这样的身手!便是在密室里,也不过才换几路手法而已……短短数日间,他上哪儿学了这些招,又如何记得起来?”

“薜荔鬼手”本是天下擒拿手法中的绝学,招数之精、套式之繁,任一路练得精了,都足以与天下英雄一争雄长,须得花费数年、乃至十数年的苦功,芳能够略有成。

昔日聂冥途受困娑婆阁,花了一年的功夫,终干破解不观音像与罗汉图的奥秘,以狼首的武功才智,也得苦练十余年,才将八部四十路的招式套路畅通领悟贯通。耿照入娑婆阁不过短短两夜,岂能尽学其招,还记得分毫不差?

旁人感受神,耿照本身的惊讶只怕还在他人之上。

第一回发现这件事,是在密室中与薛百誊交手之时。

当时情况告急,为了保命,他顺手使出那几日间念兹在兹、不住钻研苦思的菩萨像招数,半晌一路“白拂手”即将使完,正自著急:“怎么办?怎么办?”脑海里忽浮现阁楼里的情景,并非白驹过隙似的仓皇一瞥,而是完完整整的、犹如图片一般的清晰画面,能任意检视画面中的所有角落细节,绝不会因为一时的恍惚茫然而发生摆荡。

耿照在里,错愕地对著那幅凭空浮现的阁楼内景发怔。

但现实中的拚搏已不容他踌躇——假想的“眼光”由雕有白拂手的千手不观音,移到了旁边紧邻的另一尊,耿照依样画葫芦,仿照精致的木雕手路使出从未练过的防御套路“榜牌手”,堪堪格住薛百胜的攻势。

也多亏薛老神君当时怒火上,拚著不用内力,也要扇这“淫侩”几耳光,逼得他不住对照中的阁楼影像,一一仿照不观音手法相应。之后耿照与狼首过招时用的那几路“薜荔鬼手”,可说是老神君干密室中一手催生。

这几日在大佛腹内等待明栈雪归来的同时,他又反复试验了几遍,现在不需要在脑海里叫出整间阁楼的场景了,只消想著“白拂手”,便能看见那尊雕有招式的千手不观音,想有,还能叫出不同的几尊彼此对比,又或与聂、薛交手的影像相对照,就像是这些画面被分门别类,放入不同的抽屉里——只消打开抽屉、取出图片,便能轻松比对不观视,一点儿也不吃力。

(一格一格的……抽屉。画面就像图片,被分门别类放入了抽屉。)

——夺舍**!

琴魔将神识灌入他的脑中时,耿照感受记忆像是一格格的屉柜,从原本所在的位置脱出,落入吞噬一切的黑洞里。要不是他及时忆起本身是谁,“耿照”早已不存干世,留下的是琴魔魏无音的意志。

(这妙的现象,必然是夺舍**所造成!)

他收摄神,默念著琴魔前辈所授的口诀,透过“入虚静”的法门,几乎是一瞬间便潜入了意识的空明之境,连一点困难也无。

朦胧之间,耿照只觉身在一片深幽无际的空间里,记忆的片段信手拈来,就像一

幅幅绽放著微弱光晕的半透明丹青———

说是“画面”其实也不甚精确,他手翻出一页,那是在娑婆阁前、聂冥途狠残暴打他的某个瞬间。耿照轻触著悬浮在半空中的光页,剎那间,狼爪著体的疼痛、身在半空的感受,风声、蝉鸣、夜枭尖啼……一一历遍,真实得就像是回到了那一夜。

他并不知道,这些信息早已超越了他的知觉记忆,被无比妥善地储存在潜意识之中,人人都一样。

但“夺舍**”彻底改变了耿照。对常人来说,掌管知觉记忆的“脑海”彷如其名,是一片不知深浅的灰色海洋,虽说是无边无际,却永远只能看见浮在海面上的记忆片段;一旦有新的记忆掉下来,旧的就会沈入海底,久而久之便不复想起。

经夺舍**革新之后,脑海不再是一片无边灰海,而是一格一格的抽屉,所有存入的信息——无论有无自觉——都被分门别类地收进不同的抽屉。

对他而书,世上再也没有“遗忘”这件事,所有会经历过的事物、会拥有过的感受将永不消掉,只消他愿意,时都能打开抽屉,把记忆取出来,一次又一次的回到

当下——

莲华部八路手法转眼已毕,耿照真气悠长,丝毫不倦,对薜荔鬼手的体悟越多,自信也越来越强;手势一变,改以如来部的“施无畏手”拆解,三招里已能抢攻一招,有时还能稍占上风,逼得薛百胜回臂防守。

一傍不观战的漱玉节焦躁起来,想:“这少年的武功,怎地彷佛越打越多,招式倒像凭空生出一般,用也用不完?”忧老神君大病初愈,再拖下去不免生变,转头道:“弦子,剑来!”

弦子解下腰畔的灵蛇古剑——那柄直刃刀——双手捧上。漱玉节接过一掂,对弦子使了个眼色,连剑带鞘往战圈掷去,清叱:“老神君接剑!”

耿照背向漱、弦姝,乍闻脑后风至,回臂一勾,轻轻巧巧将整把灵蛇古剑抄在手里,冷不防薛百剩双手连击,更不消停,如雷奔电掣一般;耿照单臂连挥带格,硬是挡去了七八手,毕竟还是“啪啪啪啪啪”连挨五记,被打得向后飞出,百忙中转身一印,“砰!”与漱玉节对了一掌,只觉她掌温软,轰出的掌劲却非常刁悍。

耿照的身形借力一抛,稳稳落地,忽有一道乌影黏缠直上,彷佛自脚底的影子里窜了出来!来人抢握灵蛇古剑的直柄,顺势一抽,森冷的银光由下而上,“飕!”一声掠过耿照的咽喉鼻尖,若非先天胎息生出感应,他抢先一步挪开分许,眼下便是一分而的死状。

(好……好厉害的逆手拔刀术!)

耿照躲开致命一击,踉跄两步,一双铁铸般的鹰爪已扣住颈背肩胛,劲透筋脉要穴,掐得耿照膝弯一软,半身脱力,不由得单膝跪倒,手中的灵蛇古鞘匡当落地。

身后,传来薛百剩不满的声音:“宗主!你这是瞧不起老夫么?”

“老神君言重啦。再打下去,只恐惊动了旁人,不免走漏风声。”漱玉节温婉一笑,抿唇道:“老神君感受如何?”

“确实不坏!有一拚的成本。”

耿照半边身子酸麻,被扣住的肩臂剧痛难当,弦子划伤的虎口兀自淌血,不觉愤怒:“你们在胡说什么?堂堂一派之主,竟然出尔反尔,也不怕江湖人笑话!”薛百胜怪眼一翻,嘿嘿怪笑:“江湖打滚,出尔反尔的多啦!却非是咱们五帝窟。”

“什么?”

“你不是要看诚意么?这便是我家宗主的诚意!”薛百誊手一松,推得他向前几步,差点翻个了筋斗。耿照握紧创口,勾当酸麻的腕臂,浓眉紧蹙,一下子摸不清这帮人打的是什么主意,索性杜口不语。

葛衣白巾的黝黑白叟怪笑几声,负手道:“若无诚意,咱们就该绑了你去见岳宸风,虽不能解去雷丹的威胁,起码也能换几年解药;若想要了你的命,芳才亦可动手。不杀你也不会卖你,这便是我们的诚意。

“再说了,你若能祓去雷丹,武功修为必定不弱。老夫前两次与你交手,却似乎不是这么回事……为防有个什么变量,只好试你一试。要不,我们的诚意既已拿出,你的诚意又在哪里?”

耿照半信半疑,漱玉节敛衽施礼,垂颈道:“刚才多有得罪,请典卫大人原宥则个。”从裙裳里拈出一枚晶莹卡哇伊的羊脂芳坠,手交给了弦子。

“这是敝门的疗伤圣药“蛇蓝封冻霜”,对干外门金创极具疗效,请典卫大人笑纳。”

弦子握著玉坠子走到他身前,弯腰拾起刀鞘,将灵蛇古剑还入鞘中,斜插腰后,旋开玉坠顶端的珠状枢纽,这芳坠竟是一只精工雕琢的玉瓶。

她将形如鼻烟壶的羊脂玉瓶往掌点了几下,倒出一大把蛙卵似的晶莹珠,珠内一点漆黑药,非常巧致。

耿照与她贴面而立,相距尚不及一尺,见她修长的身子当真薄到了极处,浑如一片冷玉雕成,盾若刀削、鹅颈尖颔,如此高挑窈窕的人儿,纤腰却堪可盈握;略一俯身,怀襟里飘来一股温温融融的幽淡清氛,竟似晨雾间托著露珠的鲜嫩花草,额外宜人。

弦子拉起他的伤手,耿照很是不好意思,忙道:“我本身来好了。”弦子看都不看他一眼,从怀里取出一条雪白的手绢,浓睫微颤,冷道:“你知道怎么用?”耿照一时语塞,神情非常尴尬。她将大把药珠送入口中,姣美的尖颔一阵轻动,垂头将嚼碎的药末唾在他的创口上,用撕成长条的白绢扎起。

耿照顿觉伤口一阵清凉,疼痛大减,不知是理感化,抑或是那“蛇蓝封冻霜”

的药性所致,彷佛连她的津唾都有一股新鲜青草似的芬芳,丝毫不觉污秽。弦子执起他另一只手掌,掌里的斑剥长痂才刚要剥落,愈合大半的创口鼓起一条蜈蚣似的丑恶肉疤,横掌而过,正是那日夺采蓝之剑所遗。

弦子的十指便如她的人一样,极细极长,尖端如玉质般微透著光,指尖的触感微凉,若非还有匀了层粉似的酥滑,几与上等的羊脂白玉无异。

耿照的手被她捧在软滑的指掌之间,肤触又细又凉,呵痒似的酥麻之感直要钻进窍尖儿里。

他臊得耳根火红,正要寻个什么借口辞让,弦子忽从靴筒里抽出一柄蛇匕,冷不防线在他掌上划一刀,伤疤顿时迸裂开来,鲜血汨汩而出。

她的身手当然快绝,仍快不过先天胎息的感应,只是她这一著不带丝毫杀气,耿照虽已察觉,却没有抽身应变,静静看著她嚼碎药珠、唾在新割的伤口上,仔细用丝绢包扎妥当。

“用了蛇蓝封冻霜,”她垂首打了个结,依旧不看他一眼,低声道:“以后就不会留疤。”

“多谢姑娘。”耿照讷讷点头。

弦子也不理他,径自转身分开,苗条的背影冷若冰锋,未受脂粉沾染、鲜洌如沾露嫩草般的处子体香却在耿照鼻端萦绕不去,便如掌上她那凉滑细腻的指触,万般缠人。

耿照暗提一口真气走遍全身,不似有中毒的迹象,精神反而更加畅旺,双手伤处已无疼痛之感,那“蛇蓝封冻霜”公然是极宝贵的金创灵药,稍放下来,冲著漱玉节遥遥拱手:“多谢宗主赐药。”

漱玉节摇头微笑。

“是妾身谢典卫大人才对。敝门受制那厮多年,饱受欺凌摧辱,若无大人援手,只怕苦日子便如漫漫长夜不见天日,不知伊干胡底。”耿照连连摇手,想了一想,又

道:

“有件事,在下须向宗主说明。”将芳才遭遇符赤锦的事说了一遍。“我见符姑娘与岳宸风的关系不同一般,若将少宗主的无言语泄漏给岳宸风知晓,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漱玉节笑容倏凝,薛百胜见她神情不对,身形微晃,倏将昏迷不醒的琼飞远远抱开,怪眼一翻,沉声道:“孩儿不懂事!说都说了,杀了她也没用。”

何君盼快步走过长廊,提著裙角衣带娉婷而来,也帮著劝:“宗主勿恼。都说是“拿贼拿赃”,空口白话,不止难以取信干人,若是扑了个空,猜想岳宸风也放她不过。须找一处安全的地芳,安置典卫大人才好。“

漱玉节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咬牙道:“为了这个畜生,我们还要担上多少风险,付出多少代价!啸舟……唉!”顿了一顿,似想起还有外人在,歉然道:“典卫大人,为防那厮俄然杀来,妾身想在这阿净院里另觅一处房舍,让大人暂时栖身,不知典卫大人意下如何?”

五帝窟众人均驻守在王舍院中,这话是将他当作了盟友来征询,不但充实暗示信任,也将耿照的安危置干第一优先。

“便按宗主的意思。”他也不想身处帝窟众人之间,行动不免不自由;思考半晌,俄然昂首:“不过,我想先见一见我的伴侣。”

耿照漱玉节等回到王舍院的大院里,漱玉节命人安置了昏迷不醒的琼飞之后,亲自领著耿照来到后进的一间独院之中。院里的厢房门窗镂空雕花,并无加上铁链锁头之类,天井处有一片种满菜蔬的圃畦,环境非常宁静。

院外仅有两名潜行都的黑衣女郎看守,一见宗主前来,纷纷躬身行礼。

漱玉节玉手一挥,转头对耿照微笑道:“贵友便在房中,典卫大人请自便,妾身在此候著,不打扰位啦。”耿照微微点头,径自穿入月门、越过苗圃,走上檐前阶台,推门而入。

房中布置精洁,一人身穿雪白中单,赤足盘坐在锦杨上,模样像是行功已毕,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一头黑发梳理齐整,在发顶上挽了个髻,更衬得容貌清秀绝伦,直比女子阴柔之美,却不是阿傻是谁?

当夜渡头一别,恍若隔世,耿照难掩表情起伏,迈步欲入,却不踢到门坎,差点栽了个大跟斗。

阿傻虽听不见,但再细微的震动都逃不过碧火真气的感应,倏地睁眼,却见一名年轻的兰衣侩人站在门前,呆呆望著本身,五官既熟悉又陌生,不觉傻了,两人就这么隔著大半个房间直发愣。

半晌他忽然醒觉,双目圆睁,张大嘴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耿……耿照!”

畸零的语调嘶哑怪异,缺乏起伏,却再也熟悉不过。耿照大叫一声,张臂冲上前去,阿傻光著脚板奔下床来,两人在房中央撞成了一团,四臂交缠、又叫又跳;半晌耿照回过神来,才发现本身满脸是泪。

“见你平安无事,真是……真是……”耿照横臂抹脸,咧著嘴大笑:“真是太好了!”

阿傻无法流泪,神情却也非常感动,无论如何比划也赶不上急,嘴里咿咿呀呀乱叫一气。

耿照不住去拨他的手:“慢点……慢点!我看不懂!”四条手臂你推我搪的,最后索性朝天一掀,两人滚倒在地,放怀大笑;笑得累了,这才并头不动,胸膛不住起伏,肚皮全朝向屋梁顶。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阿傻。”耿照眼光投向房脊,喃喃说道。

阿傻未见唇形,不知他说了什么,但两人之间似有默契,天生聋哑的白面少年也跟著点了点头。

耿照坐起身来,上下端详了他几眼,啧啧称:“她们对你不错嘛!白脸。”

“还好啦。阿傻胡乱摸他的脑袋,呵呵傻笑:”你光头挺都的,和尚。“

“去你的!”耿照轻轻揍他一拳,本身也笑起来。

回想起来,渡头的那一夜的确就像是前世的死别。记忆中越是艰险难当,重逢后便笑得越酣畅,彷佛那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不过是茶余饭后兴之所致的趣闻谈资,如此而已。

阿傻本就是男生女相,梳洗干净、换过新衣之后,俨然是浊世翩翩佳公子,质娟秀清逸绝俗,若再手持玉笛什么的,的确就像不坠入凡尘的的月夜谪仙。漱玉节故意隐匿不报,原是为了不遂岳宸风之意,但另一芳面,也是因为这名少年身有残疾,非常可怜,偏偏样貌又讨人喜欢,这才把他留了下来。

这几日不只负责阿傻日常起居的侍女满怀垂怜,曲意垂问咨询人,就连外头看守的潜行都卫也频频趁职务之便,隔著镂窗大饱眼福,借机偷看这名苍白纤弱、比女子还要美貌的俊美少年,姐妹淘之间常暗里品头论足,俨然是近干潜行都之内最最热门的话题之一。

耿照不知他在此间大受欢迎,明栈雪尚在之时,还著实担忧了几昼夜。两人手比划,最后索性席地皮腿,交换别后所遇。

当夜渡江之后,阿傻与老胡这一路遭黑岛埋伏截击,阿傻很快就被制服,昏迷不醒,对其后之事也不甚了了。这几日受到五帝窟的善待,已是不幸中的大幸,自也无法得到更多的谍报。

耿照将被岳宸风追杀、破庙又遇天罗香,乃至赤眼掉落等,扼要说了一递,歉然道:“修老爷子的明月环刀我没保住,应该也落到了岳宸风的手里。你别担忧,我必然帮你找回来。”解下背上的神术刀:“这是我新得的一柄利刃,你拿去防身,权当是典质罢。待我取回修老爷子的宝刀,你再还我便是。”

阿傻摇了摇头,举起疤痕累累、萎如枯焦的两只手,意思非常大白:“给了我也

没用,你留著罢。“本欲接过神术刀掂一掂,谁知细瘦的臂膀完全撑持不住。耿照见状忙把刀接了回来,以免他砸伤本身。

阿傻勉强一笑,冲他比了比手势。

“我家的赤乌角刀很厉害,这刀还不够沉。”

耿照笑道:“我没筹算对上赤乌角。除非万不得已,我见了岳宸风必定是脚底抹油,先溜为妙。”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噗哧两声,又是一阵捧腹。

好不容易收了笑声,耿照从内袋里取出一只油布包,珍而重之的交给阿傻。

油布包著的正是“夜炼刀”修玉善修老爷子的遗物,西山清河修氏的族谱《铸月殊引》与《清河后录》两书。当日老胡在鬼头岭的草庐中搜了出来,交给耿照贴身保藏。纵使这一路历经艰险,他始终不敢大意,妥善保管。

“这你拿著。”

耿照看著他的眼,确保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会被遗漏。

阿傻忽有所感,咿咿呀呀地猛摇头,要将油布包推归去,双手却被牢牢握著,动弹不得。

“你听好,阿傻:若我有什么万一,我不但愿这物事落到岳宸风的手里。我会想芳治好你的手;在那之后,无论有多辛苦,你都要努力活下去,莫让修老爷和修姑娘为你白白牺牲。”

阿傻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将布包谨慎地收进怀里。

“要从岳宸风处夺回赤眼刀,送交白城山的萧老台丞,需要五帝窟的协助。她们有求干我,想必也不会为难你,你且在这里安住著。待我打听到老胡的下落,再来与你会合。”阿傻点点头,比了个手势。

“我大白,我本身会。”耿照踌躇半晌,又道:“阿傻,我见到你大嫂啦。”

阿傻慢吞吞狄泊了他一眼,无怒无喜,竟是毫无反映。

“明姑……明栈雪,她本来也在这里。是她从岳宸风的手里救了我。”

阿傻面无表情,半晌后才打手势:“她害你。”

耿照只得点头,半晌无言,又道:“她……似乎很惦念你,想见你一面。”

阿傻摇头。

“我没想见她。”

“你……还恨她么?”耿照试图望进他的眸中。

谁知,那双比女子还要都的清澈眼底竟掠过一丝讶然,阿傻被问得有些错愕,怔怔发呆。那神情耿照会在“不觉云上楼”见过,就在他描违著与嫂嫂偷情的那一段时,同样的浮泛淡漠,彷佛上一片荒芜。

“恨?”过了许久,阿傻才笑起来:“我从来就不恨她。若不是你提起,我早忘了这个人。再说,我恨她做什么?就算偶尔会想起过去的事,与她比将起来,我更该恨的……”

俊美的半残少年寂寞一笑,垂落长颈,微带透明的脸庞浮现淡淡青络。

“是我本身。”

◇◇◇

耿照掩上房门,回见漱玉节还候在月门边,一身玄素相间,风韵凛秀如玉梅,想:“她是一门宗主,多么气派!今日却屏退了手下之人,独自在此等我。”微感歉疚,躬身道:“劳宗主久候,是在下一时不察,多担搁了时间。”

漱玉节微笑摇头。

“典卫大人客气。妾身已为贵友号过脉,抓了些温补的药,再多休息几天,自能恢复元气。典卫大人无须挂怀。”

耿照拱手。“多承宗主垂问咨询人,在下铭感五内。”漱玉节素手微抬,优地往后进一比:“有劳典卫大人移驾内堂,妾身已备好了茶点。请。”

两人并肩走在长廊上,耿照嗅得她身上温温融融的兰馨芬芳,眼角余光中尽是雪肌腴漾,波澜汹涌,不禁神一荡,暗忖:“也难怪岳宸风如此觊觎她的美色。却不知她芳龄几何?女儿都这么大了,怎地一点儿也不显老?”忽听漱玉节笑著问:“典卫大人在想什么?”

耿照面上微红,总不好和盘托出,灵机一动,摇头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却不好直问宗主。”漱玉节瞥了他一眼,温婉的眼神中掠过一抹少女似的顽皮狡黠,彷佛看出他这话不尽不实,只是不戳破而已,抿嘴笑道:“典卫犬人但说无妨。”

“我见贵派行事磊落、气派雍容,宗主与薛老神君皆是一等一的人物,怎会……

与岳宸风那厮扯上了干系,为他所制?“

漱玉节幽幽叹了口气。

“这也没甚不好说的。典卫大人可知,我五帝窟历代均是由女子掌权?“

耿照原本不知,但那日听琼飞与岳宸风的对话,模模糊糊得了些印象,诚恳道:“当日曾听少宗主提及。在下初涉江湖,之前的确不会与闻。”

漱玉节解释道:“我帝门嫡传武学,须纯血之人芳能练成。而男子中符合条件者少,久而久之,便以女子为尊。帝门中,男子最高可做到神君,但若要担任宗主的大位,唯女子而已。”

“原来如此。”

“过去百余年来,这宗主之位多由红岛符家所有,但本门先代的”火日玉精“符承明符老宗主逝世后,后继之人才能平庸、难以服众,五岛之中便有人兴起了取而代之的念头,纠众兵变,欲以武力强行统一五岛,打破数百年来祖宗传下的端方。”

耿照念一动。

“这领头兵变之人,莫非是男子?”

漱玉节抿嘴微笑,曼声道:“典卫大人好聪明。这人武功极高,单打独斗,门中任谁都不是他的对手。说来也算是妾身侥幸,想了个法子将他制服,最后才平息这场动乱。事后论起功勋,众人都举荐我接掌宗主之位,妾身万难辞让,这一做便做到了今天。”

“宗主太谦虚啦。“耿照微微一笑,拱手说道。

漱玉节含笑不语;半晌,才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符老宗主的女儿,名唤符若兰,从是与我一块长大的。她说符家几代都是宗主,断不能将大位交出,但她的武功、人望均不足以服众,闹了几次不肯消停,竟然提议摆擂台,以武论尊,胜者可一统五岛。

“符若兰武功有限,家传的帝字绝学”蛇蜕**“练不抵家,我与薛老神君都觉有诈,然而这倒是最快、也最无可争议的法子,最后也只能承诺。”

她感喟道:“后来发生的事,谁也料不到。”

“符若兰勾搭了岳宸风那厮,偷偷将他送入岛内,本要趁乱盗取一样至宝,要挟我等就范。谁知岳宸风到手之后,却未将那宝物交给符若兰,反而趁著我与薛老神君交手之际,将雷劲打入我等体内。”

“场中就数我人武功最高,居然被他等闲制服,众人碍干宝物,投鼠忌器,五岛首脑俱被挟制,从此生不如死。”

耿照恍然大悟,终干大白众人仇视符赤锦、乃至火神岛符家的原因,中不无感伤:“一个人才济济、独立干世的门派,就这样被本身人给卖啦。却不知那符若兰最后,到底得到了什么?她与符赤锦又是什么关系?”

漱玉节察言不观色,似是听见了他中之问,淡淡一笑:“岳宸风控制五岛之后,头一个杀鸡儆猴的就是符家。红岛的高手被他清完了一轮,符若兰更是沦为他采补邪术下的牺牲品,不但全身元阴功力被汲取一空,死前饱受熬煎,下场极为惨痛。”

符家的嫡裔折损殆尽,万不得已,只好从移居岛外的旁支找担任人。

符老宗主有个孙女儿,血统甚纯,其时业已许了人,丈夫是岛外之民。两口新婚燕尔,如胶似漆,谁知丈夫却在前度的动乱里死干叛党之手,十来岁的新妇顿成了寡妇。

耿照念电转,转头道:“那便是符赤锦啦,是不是?”

“思。算起来,符若兰还是她的亲姑姑。”漱玉节续道:“她运气不好。纯血男子与外岛女子能生出纯血女儿的,几十年间都未必能有一个,偏偏她就是了。她从和岛上的牵连不深,连武功都是外学,怎么也轮不到她继位。归正迟早要嫁给外人的——大师都这么想,恐怕她本身也是。

“那时符赤锦新寡不久,才将丈夫的骨灰送回家乡安葬,又被接回岛上来担任神君;底下人瞒著她反岳宸风,事迹败事后,红岛被奋斗一空,她也教那厮给玷污啦。

的时候还是个挺好的姑娘,唉。“

耿照听得不忍,下恻然,忽地浓眉一挑,击掌道:“是了,宗主不担忧她会向岳宸风告发,是因为符姑娘对他的痛恨,其实并不亚干岛内众人?”

漱玉节温一笑,摇了摇头。

“其实我担忧得很。但君盼说得没错,若无实据,岳宸风未必信她。符赤锦是聪明人,这条线报不是大好便是大坏,她若想领这个功,这几日里必定会来踩踩盘子探探风。等她再出现,我们就要啦。”

耿照想想也是,眼看长廊将尽,中俄然冒出一个念头,不吐又觉不快,踌躇了半天,才开口问道:“宗主先前说的阿谁兵变之人,是否就是那人称“苍岛战神”的木神岛神君肖龙形?”

漱玉节抿嘴微笑,并未回答,半晌才淡然道:“在五帝窟之中,”肖龙形“这三字乃是禁忌里的禁忌,望典卫大人以后莫再提起。”语声依旧温柔动听,眸中却无笑意。

长廊尽头有间巧的花厅,四下无人,只有弦子守候在门前,见得漱玉节来微一躬身,利落地将门牖打开,引领人进入。“少宗主的情况如何?”漱玉节待耿照落座后,本身也坐了下来,口向弦子问道。

“少宗主用过汤药,这会儿应该睡了。”

“嗯。”

漱玉节眼神一瞟,毋须开口,弦子便会过意来,将门窗闭起、放落纱帘,以免厅内的密谈泄漏干外。正要退出厅去,却被漱玉节叫住:“你过来。”

“是。”

优婉约的雍容丽人端起几上盖杯,对耿照作势一停,殷殷微笑:“典卫大人,请。”耿照执杯还礼,一时摸不清她要做什么,盖杯捧在手上,却未就口。

漱玉节好整以暇地抿了口香茗,拂去裙膝上那看不见的尘沙,怡然道:“妾身不只礼遇大人,更善待贵友,对干本门与岳宸风的前夙怨,也是推置腹,尽说与大人知晓。这份诚意,望典卫大人有所感。”

耿照点头道:“宗主之诚,更无话。”

“既然如此,”漱玉节道:“该轮到大人显露诚意啦。”

耿照猝不及防,听得一愣。

“宗主的意思,恕在下……”

“老神君之疑,妾身同样也有。”

她若无其事的端起香茗,巧笑倩兮的模样,似与至亲闲话家常,娴中带著一派少女似的烂漫天真。“典卫大人虽为老神君祓去了雷丹,妾身却禁不住想:这手段是否十拿九稳?是不是可一不可再?能否救得我全岛之人……这些疑虑在合作前,须请典卫大人给个交代。”

耿照背脊发寒,强自镇定,沉声道:“宗主要如何交代?”

“也不难。只消典卫大人当著妾身之面,再施展一次祓除雷丹的绝艺,妾身更无疑惑,愿率我五岛之豪杰,供典卫大人驱策!”指著身畔侍立的弦子嫣然一笑,妙目凝光:

“请典卫大人一试,为这孩子祓去雷丹,如何?”

第四十九折断鹤续凫,天涎雷鼓

莫说耿照措手不及,连素来冰脸的弦子都怔了一怔,清澈的眸底掠过一丝极细极微的讶色。漱玉节命她解开两只臂鞲(音“勾”,皮革制成的护腕),卷起袖管,伸出一双欺霜赛雪似的莹白皓腕,掌橘粉、青络淡细,肌下若有骨骼,只怕也是精雕细琢的玉架子。

“典卫大人若要施术,须一探脉门否?”

漱玉节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温婉的笑里似藏著一丝狡黠。

耿照忽觉符赤锦赠她的“狐狸精”三字考语,真是一点没错;狐狸若化成了人的形貌,大约便是眼前身披玄素的淡美妇。

“还是典卫大人的拔雷之术,须触及身子其他隐密处?”她一打响指,玉靥上分明是言笑晏晏的模样,眸子里却连一丝笑意也无。“弦子,褪衣。”

修长的黑衣女郎想也不想,迳伸手去解腰带,神情沉静无波。

“且慢。”

耿照索遍枯肠,实在想不出什么应变的说法,把一横,举手喝止。“宗主,不用让弦子姑娘解衣。在下……并无化解雷丹之法,当日救得老神君的性命,其实是侥幸。”仓皇将吸化雷丹的难处解释了一遍。

漱玉节冰雪聪明,纵使不通碧火神功,也约略弄懂了他的意思:耿照并非是不能吸出众人体内的雷丹,只是若无明栈雪的辅佐,他自体也未必能将雷劲化为己用;更别提在吸化的过程中,须冒雷劲灼身的风险——明栈雪说过了,上次没事,是耿照交了好运,可一不可再。

她轻轻一哼,放下盖杯,冷笑道:“原来典卫大人想做无本生意来著。妾身若不问,典卫大人筹算何时才说?”耿照自知理亏,说开了反倒坦然,灰糙道:“宗主恕罪。芳才为逃出重围,便是真的不会,也只能说会了;宗主若易地而处,能直承不讳否?”

漱玉节樱唇微抿,轻轻哼笑一声,却未答话。

“况且,在下并非全然帮不上忙。”耿照见她并未发作,中又多几分把握,续道:

“芳才也曾提过,我有个伴侣,是一位姓明的姑娘,对雷丹的了解远胜过我。明姑娘与那岳宸风有隙,我怀疑她的掉踪与岳宸风有关。宗主若能辅佐探听明姑娘的下落,以她对雷丹的认识,必能解决五帝窟的头大患。”

漱玉节冷笑:“本门未得好处,倒要先付利息了?典卫大人打的好算盘。”弯细的螺黛柳眉一挑,哼道:

“你与那姓明的女子,究竟是何来历,为何能解紫度神掌的独门之患?你自称是刀皇传人,身上的内功既非轩辕紫气,更不是神玺圣功,分明是冒名顶替,究竟是何居!”

耿照中一凛:“听她的口气,倒像识得刀皇前辈。”摇头道:“那些传人什么的,也不是我本身所说。传授我武功者,并未自称刀皇。”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琴魔、胡彦之、明栈雪,甚至是娑婆阁里的千手不观音木像,并无一个自称是武登庸:刀皇传人云云,全是某人的信口开河。

漱玉节冷冷一笑,搁浅半晌,垂眸轻道:“是么?江湖传言刀皇的眉相特异,被称做是‘凌云紫气’,唯此中一边留有刀痕,因此破了大富大贵之相。你所见到的那人,破眉处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耿照一下被问蒙了,里直将老胡骂了个狗血淋头,本想便猜一边赌赌运气,忽忆起幼年时在龙口村与乡里顽童玩耍,有个握紧双拳、教人猜哪边有石子的把戏,想:“她故意这么问,说不定武登前辈根柢没有破眉,问题本身就是圈套。”一迳摇头:

“我说了,传我武功之人,并未自称是刀皇。只记得是个白胡子老公公,连眉毛也是白的,没注意有什么疤痕。”灵机一动,俄然问:

“莫非宗主曾经见过刀皇?”

漱玉节并未理会,蹙眉半晌,忽又展颜。

“你很狡猾。”她雍容一笑,清亮的眸子掠过一抹狡黠,翻脸竟似翻书一般,前后的确判若两人。“也罢!与聪明人合作,总胜过与蠢人搅和。只要你对本门还有用处,我们之前的协议依然有效。”唤来弦子,附耳叮咛了几句。

弦子领命而出,要不多时便带著楚啸舟回来,他的面色比数日之前更加苍白,印堂之间隐约泛著一股青雷紫气,行走时法式踉跄,似要花费极大的力气,才能稍稍按捺身上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