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 第7节(2 / 3)

魔域森林 锡兵一号 35831 字 2021-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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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门而入,里里外外巡过几回,确定无人之后,才将明栈雪抱了进去。草料仓的楼挑空,仅沿墙筑了个“回”字型的踏板,宽约两尺余,还不容一人平躺翻身,以一条木梯上下交通;待四面的草料堆高至顶,便可站在踏板上以铁耙翻动。

屋内门窗紧闭,隔绝距离冬风,自是比外头温暖。

两人躲在屋角的草料堆深处,耿照还出格翻来几捆草料,在藏身之处外叠了个交角,概况看来便似垒草成堆,任谁也猜不到里头还藏得有人。

透过壁上油灯微明,只见明栈雪双目紧闭,嘴唇面上白得微带透明,竟无一丝赤色,眉间隐隐有一团大如鸡蛋的青气。她双手环抱肩头,瑟缩在干草堆里不住哆嗦,身下的草料被湿衣一压,转眼便已浸透。

耿照一坐下便觉不对,湿掉的草料非但无汰保暖,反而更易受寒,赶忙跃出藏身处,隔著草堆褪去鞋袜上衣;微一迟疑,连腰带、衫裤也一并解下,全身脱得赤条条的,抓起一把干草将全身抹净,抱著一束捆好的草料偎入干草堆里,顿觉无比暖和,彷佛上天下地,再没有比这更好爽的。

“明姑娘……”他鼓起勇气,隔著草料堆轻声道∶

“你……你须将衣裳脱了,才能以干草保暖。否则湿草与湿衣一般,难以供给温暖,再这样下去,要受风寒的。我……保证绝不偷看,你尽管定好了。”

明栈雪“唔”的一声,半天都没动静,过了许久才断续传出意章声响,湿衣一件一件递了出来;迟疑半晌,终干递出一条温湿的系带抹胸,缎料触感细滑,虽也是素面无花,仅仅沿边儿滚了圈黑绿相间的精致蝶纹,倒是明艳丰满的宝蓝色。

耿照满脸胀红,一接过便立刻塞入草底,彷佛被那滑软的宝蓝抹胸灼了手。

为了驱散濒临掉控的想像力,他赶忙推了几捆干草束过顶,低声道;“明……明姑娘!你……你用干草抹抹身子,再将湿掉的草束换掉,会……会好爽很多的。”

明栈雪“嗯”了一声,轻声道∶“多谢你了。”喉音微颤,似仍不住发抖。

“不……不客气。”

耿照躺回草堆中取暖,裸身与干草一触,才发现下体勃昂充血,硬得弯翘怒起,直如一柄狞恶的鬼头弯刀,不由得大窘∶“好在没被明姑娘发现,否则岂不当我是淫贼?”依稀记得上回硬到这种程度,正是与横疏影纵情欢好之时,中忽生出一丝异样。

他对明栈雪的所作所为全无好感,即使她拥有常人难以抵挡的绝世美貌,也无法扭转耿照发自底的僧恶。

巧笑倩兮、辞吐温婉的明栈雪无法吸引他,但瑟缩在草堆中,不住哆嗦的柔弱女郎却令他生怜惜,彷佛她不再是阿谁庙里杀人如麻、井中工干计的女魔头,只和他一样,是孤身落魄江湖、无依无靠的可怜人。

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以及一男一女刻意压低、却依然疯狂的调笑。

“别……别在这儿……庆如哥,夫人还找我呢!你怎么带我来这儿?”

“嘿嘿,这儿只有我,可没有什么夫人。”

“哎呀,你……讨厌!”

(糟了!)

咿呀一声,门扉被推了开来,两条交颈的长长斜影投映而入,女子唔唔轻哼著,身子不住扭动,男子却有一脚已踏了进来。

耿照无处躲藏,再顾不得男女之嫌,翻入明栈雪藏身的交角,顿觉身下覆著一具温软玉体,两人胸膛相叠,幸而被她挺拔丰满的双峰高高推起,并未贴面碰鼻;下身与她平坦的腹紧密相贴,此中夹著一条滚烫粗硬的怒龙,连他本身都觉灼人。

明栈雪轻哼一声惊醒过来,慌忙并起一双**浑圆的修长**。

耿照无暇解释,凑近她耳畔道∶“有人!”明栈雪点了点头,遂不再挣扎。

两人并头交卧,一动也不动,两颗却不住贴肉相击,砰砰有声。

他幸糙压著的两座硕峰绵弹劲实,饱经锻链的乳肌虽然极富弹性,却保有**柔嫩的肤触;挤赠中似有一物暗暗勃挺起来,硬如樱核,大也差堪彷佛,却更柔韧软滑,膨大间又刮又顶的触感实在妙不可言,磨得他乳间一阵酥麻,恍然醒悟,原来是明栈雪的两枚尖挺乳蒂。

思虑至此,陡地又硬挺几分,火烫的怒龙暴出青筋,跳动几下。

明栈雪浑身一颤,吃惊似的轻轻呜咽一声,即咬唇忍住。

他强抑欲火,深呼吸几口,胸膛缓缓往下移动,欲避免两人乳首厮磨。谁知明栈雪的蒂尖虽硬挺如樱桃核儿,**倒是柔嫩弹手,被他贴肉一拖,**微微掘入绵软的乳内,往下拉长,刺激无比强烈。

她咬著唇挺腰昂颈,簌簌发颤,双手死死抓著干稻草,也不知是疼是美,一条粉雕玉琢的浑圆左腿忍不住略微屈起。

耿照身子往下滑,忽觉杵尖自一片微微贲起、柔软滑腻的芳草丘上迤逦而过,她紧并的腿一开,耿照的阴囊骤往下沉,滚烫的杵身滑过两瓣嫩脂似的娇软肥凤,卡在一条蜜缝间,微陷入肉里。

两人不约而同地低呼一声,不敢再轻举妄动。

明栈雪被耿照结实的熊腰一挤,两条长腿不由自主地分跨开来,并拢不得,蜜壶被那滚烫狰狞的怒龙贴肉熨灼,全身不住轻轻发抖。耿照经横疏影悉调教,已非是昔日懵懂无知的鲁少年,知道明栈雪并无引诱之意,娇嫩的蜜缝间干爽凉滑,浑不似情动动,尴尬万分,悄声道∶“明姑娘,我退后些……”

明栈雪双臂缠住他的腰,咬牙颤声道∶“别动!一动……便冷得紧。”

耿照微微一怔,保持原姿势不动,轻将干草拨了过来,密密覆在两人身上。

明栈雪双臂搂著他取暖,身子却不如初时紧绷,哆嗦渐止。耿照唯恐压坏了她,改以双肘撑地,两人身子紧密相贴,再无一丝空隙。

那对男女在门畔温存一阵,女子轻轻吐了一口气,颤声道∶“庆如哥,你放我归去。我奉侍夫人睡了,再……再来寻你。”

被称为“庆如哥”的男子低笑道∶“你若不回来,我便到夫人房中寻你。”

“啪”的一声脆响,女子似是打了他一记,笑道∶“死相!净耍嘴皮子。”低声道∶“夫人那里,我……我晚些再去。”男子大喜,一把将她拉了进来,反手紧闭门扉。

女子惊叫一声,不住咯咯娇笑。两人一路搂搂抱抱,直似蜜里调油,如胶似漆。

耿照暗暗叫苦∶“什么时候不来,怎偏偏挑中这节骨眼?”身旁垒起的草束俄然“砰”的一摇,那“庆如哥”竟将女子扑倒,便在先前耿照藏身的干草堆上,与耿、明人仅隔一道松松软软的干草墙。

女子娇声乱叫,轻喘道∶“这儿……这儿怎地有张现成的草床?”

男子低声笑道∶“龙王大明神在上,早算到了你今儿春泛滥,在这儿给我俩备了洞房。”女子不依不饶,瞠道∶“我洞房才不要在草料房里!阿、阿……轻些,揉坏人家了……”

一阵寒伞声响,陡然“草墙”一晃,几件衣衫接连披上草堆顶,能想见外头那两人俱已一丝不挂。男子叹道∶“你这一身细皮白肉,端的是比豆腐更嫩更滑,偏又温香得紧。我当日在和合房中一见,便害了相思病啦!”

耿照从狭窄的草捆缝间望出去,依稀见得两具赤条条的裸里身躯正自交缠,那女子腰肢纤细骨感,视野所及,连半截的臀股曲线也无甚肉感,略显薄弱,但屈著腿儿去夹男人时,雪呼呼的股弯却也有一股未脱稚气的腴嫩,与霁儿扭腰开腿、娇娇承欢的模样差堪彷佛,大约也是十六七岁的少女。

男子的形容原也没错,少女肤光如雪,确是吹弹可破,然而比之明栈雪玲珑剔透的乳质玉肌,顿形掉色。耿照看得两眼,只觉男子满口淫词,说的便是本身身下的丽人,贴著肌肤温泽一熨,丝滑细腻、如敷细粉,滋味难画难描。

草墙之外,男子捉住少女一**鸽似的巧嫩乳,十指抓握恣意揉捏,少女闭目斜颈,“呀、呀”的婉转娇啼,腿被大大分了开来,屈著两条腿儿不住晃颤,忽然惊叫一声,伸手往腿间捉住一物,睁眼大发娇瞠∶“还没出氺呢!庆如哥,你这物事这般粗长,硬弄进来,还不疼死了我?”

男子淫笑∶“死是自然要死的,只不过是让你魂飞天外,美了个欲死欲仙。”

少女羞道∶“我那日在房里见了你这……大物,儿便一直蹦蹦跳,恨不得……恨不得代替夫人挨上一回,真是死了也甘愿宁可。”

耿照好起,凑近草缝一瞧,见少女双手在腿交握著,支起的雪白大腿上露出半枚鸡蛋大的紫红鳗尖,其下俱为娇躯所掩,难窥全豹,想∶“这样便算是大了么?似也没甚出。”忽然发现明栈雪也正凝眸望出缝隙,一对上他的眼光又闭起双眼,装作熟睡,两人中各有一丝异样。

男子见佳人守紧雷池不肯放行,岂容到口的美肉飞了去?柔声哄道∶“你且忍耐一下,一会儿保证你欢喜得飞上天去,怕还不肯让我拿出来。”少女怕得不肯,娇声求饶∶“庆如哥!你先……先揉揉我这儿。”

男子莫可奈何,捉住她一双玲珑**左捏右揉,少女双手持著那根长物,把著鳗头似的红钝杵尖挤开幼嫩的肉褶,抵著玉门上下轻刮,一边抿著嘴哼颤著,慢慢胀红了脸。

男子喜道∶“好莲儿,这倒是出氺的好法门!”索性跪坐不动,专享受少女的动作。

耿照见少女雪靥娇红、闭著眼甚为受用,禁不住地脸红跳,垂垂生出欲念。

他原本便硬得厉害,龙杵一面被明栈雪温暖肥腻的外阴轻轻黏咬著,又被本身结实的下腹肌肉压挤,不啻干双手包覆∶如今再见到少女动情的娇痴绮态,刺激更加强烈,忽地马眼一酸,沁出些许透明黏液,隐约有一丝出精似的快感涌现。

耿照不知男子兴奋时会分泌少许透明黏液,交媾之际得以润滑女子花径,与女子情动时分泌**不异,以为本身竟泄了出来,窘得撑起身子,以免黏液沾上明栈雪的身子。明栈雪不明所以,顿觉搂著本身的温暖雄躯忽然离身,娇嫩的肌肤耸起一片寒栗,一双玉臂愈发搂紧。

耿照腰背上下几次,始终难以起身,卡在她蜜缝里的怒龙却磨出了火,厚实挺翘的肉姑伞沾满了黏滑的浆液,滑动时益发快美舒畅,感应感染也更清晰强烈。

明栈雪的**便如一只饱腻紧实的肉贝,外阴肥厚柔软,须剥开之后才会露出两片鲍唇似的鲜嫩肉片,触感柔韧而极富弹性,曲折多褶的形状犹如厚实完整的鲜捞藻叶,连摩擦时又脆又嫩、黏滑深裹的妙触感也像。

总算耿照底还有一丝清明,暗忖道∶“不好!难道是我不知不觉射出精氺,才会黏滑如斯?不知……不知她发现了没?”但身下的感受委实太美,见明栈雪双目紧闭,身子不住轻颤,明知这是借口,却对本身说∶

“她睡著了,不知道的。我……我若离了她,谁来为她取暖?”咬牙挺动臀股,迟缓的、安静悄然的上下摩擦,下身的液感却越来越重,直到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彷佛一边研磨还一边漏出浆来。

忽听男子道∶“莲儿,你这么湿啦!能进去了罢?”

少女握著爱郎的杵尖,搅得蜜缝里唧唧有声,闭目呻吟道∶“哥……莲儿出好多氺,好想要的……”男子抄著她的膝弯大大分隔,腰肢一沉,“唧!”**汁响,阳根已排闯而入。

耿照听得颅中烘热,迷迷糊糊想∶“原来女子磨著磨著,便出这么多氺。”想起横疏影、霁儿情动之际,**确是湿洒洒的又滑又腻,下身一阵厮磨,只觉**已沿著阴囊一路流淌到股间,想∶“她……也想要了么?”身子略微沉下,胀得紫亮紫亮的钝尖剥开黏闭的柔韧内唇,挤入一团温腻之中。

明栈雪再也无法装睡,奋起余力想并起大腿,只可惜伤后乏力,徒劳无功。

她双臂本环著耿照的肩背贴身取暖,此际也不及回过身前推拒,所幸她双峰坚挺丰满,久经高明武学锻链的乳肌丰厚劲软、无比弹滑,堪堪阻在两人之间,勉强拱腰提臀,足尖撑地往上逃开些个,无声地凑近他耳畔唤道∶“不……不要!”唇间芳泽迸裂、气声断悠,却远比少女莲儿的苦闷呻吟更加诱人。

耿照听得惊动魄,再难自持,忽听莲儿叠声叫唤起来,似是被一轮挑刺,原本晃晃悠悠的呻吟陡地拔尖,坠下时都断成了一个个促急的短音,螓首乱摇,哀叫道∶“不要……不要!阿阿阿……不要!弄……弄死人啦!阿……”

男子剧喘著淫笑∶“口里说不要,却扭得这般浪!还……要不要?还要不要?”

莲儿尖叫∶“要……要!哥再……再鼎力些,快插得莲儿深……深的,阿……”

耿照如受催眠,更无疑义,搂著她往上一顶,巨龙挤过了一圈紧凑窄的坚韧肉褶,满满插入一只鸡肠似的温热细管中。

明栈雪正踞起足尖,抬腰挪臀想要遁藏,这姿势刚好合了**由下往上的腔位,猛被贯得身子一跳,两条浑圆结实的修长**高高弹起,娇嫩有力的腔管内一阵逼命似的拈挤痉挛,不由自主地蜷紧剥葱似的姣美足趾,死死咬著一声呜咽,浑身剧烈哆嗦。

便在荒谬绝伦的情境下,两人深深地合而为一。

耿照再无退路,专的、迟缓而有力的**著斑斓的女魔头,共同著草墙之外放浪呻吟的偷欢男女,一次又一次撞击著身下紧致诱人的绝美娇躯。

明栈雪的肢体柔媚动听,但每寸肌肉都有著与娇柔的美态绝不相称的、无比惊人的弹性与劲力。即使她无力挣扎,只能无助地任他尽情残虐,绝佳的身体本质却极为诚实地回应每一次的深入与搓揉,彷佛棋逢对手。

像这样充满力量的美妙**,耿照此生仅在染红霞身上尝过一次,但染红霞的处女花径倒是无比娇嫩,需要被人轻怜密爱,难以承受纵欲狂欢的粗暴。而明栈雪的腔户却不同,光滑的肌肉紧实有力,无论从哪个角度插入,如何挑、刺、旋、扭,都被紧裹著不断收束,便是静止不动时,来自四面八芳的掐挤也不曾遏制,彷佛陷身鱆管。

耿照根柢来不及变换体位,或者改换什么花样,只是不由自主地抱紧她、使劲**著,越是用力快感越是强烈,不由担忧弄坏了她。

她的双手无力地悬在头顶之后,修长的美腿被大大挤开,薄弱虚弱地蜷著脚趾哆嗦晃摇,闭目咬唇,断气似的剧烈闷喘,连摇头哀呜的力气也无,看似任他欺凌强暴,一逞兽欲。但与外在的柔弱全然无关,她体内深处的生命力异常强悍,那是自然发动的本能,明栈雪的身体正同样有力地回应著、掐挤著,丝毫不落下风,像要把他拧断一般……

男人的撑持终干到了尽头。

莲儿一阵抽播,掉声娇啼∶“莲……莲儿要丢了、要丢了……阿阿阿阿阿……”

耿照咬牙一顶,紧抱著明栈雪腻滑汗湿的结实**,无比凶猛地喷射出来。彷佛呼应著腔内紧迫到近乎疼痛的异常快美,他射得又急又狠,浓浆喷薄而出之时,甚至被压缩成块粒状的滚烫浆液刮痛了马眼,他咬著牙轻声闷哼,脱力般俯卧在明栈雪坚挺傲人的乳峰之间。

他从没这么疲累过。

但不知为何,闻著她怀汗间那股子稠浊了发香乳甜的异嗅,枕著她湿滑的柔嫩粉肌,指尖抚过她傲峰险壑的曲线……**的回归快得令他来不及惊胆颤,阴囊中射到隐隐虚疼的异样感尚未消退,龙杵倏地又昂扬勃挺,当场在潮湿依旧的紧凑蜜壶里硬到弯弯翘起,满满的撑挤著弹性惊人的**。

缓缓的抽动已无法满足耿照的欲念,他撑起上身,攫住那对蹦跳如脱兔的高耸乳峰,支著膝盖用力**!

明栈雪被他拱得柳腰悬空,丰满结实的上半身不住乱摇,端庄的容颜、温婉的气质早已不知所踪,挺腰低首的姿势让她白哲的臀股更加惹眼。那布满汗珠的梨形丰臀浑圆硕大、曲线挺翘,屈起的腿根处鼓起一球球肌肉,但却一点也不消损她的斑斓。

那是如母豹一般、既危险又疯狂的斑斓。

草墙外的两人云收雨散,累得几乎昏睡过去,但也听到身旁草堆里传出男人兽咆一般的低吼。莲儿吓得掩胸而起,掉声道∶“庆如哥!有……有工具!”男人面色铁青,扶著柱子勉强起身,颤声道∶“别怕,是人!”鼓起勇气高声道∶

“是……是谁?快滚出……”哗啦一声草束飞倒,一名肌肉贲起如铁的**男子嚎叫而起,身上挂著一名肤光赛雪、玲珑有致的斑斓女子。

那庆如揉了揉眼,终干确定女子身上之白,并非披著顶级的雪练白绸,而是真正赤身**,一丝不挂。

男子捧著她浑圆的雪臀上下抛掷,湿濡狼籍的粉红股间套滑著一只婴孩臂儿粗细的暗红怒龙,进出之际不住挤溢腻白乳浆;女子昂首攀著男人的颈子,汗湿的浓发恣意披散,咬著唇不发一声,牝兽般粗浓的喘息却异常催情。

这般妖艳的景象哪里像人?的确就是佛图里走出来的、青面撩牙的大暗黑天!

庆如浑身发抖,陡然大叫一声,竟扔下莲儿不管,转身朝仓门奔去!明栈雪正攀著耿照的颈子,苦苦承受他疯狂的顶嘴,每一下都刺入穴底花,刺得她又美又疼;总算她还有一丝清明,张口往他肩头咬去,娇声颤道∶

“别……别让他走脱了!”

耿照肩上一痛,清醒过来,不及放下怀中玉人,就这么捧著明栈雪的雪臀大步追去,每跨出一步,龙杵便著腿部肌肉的剧烈张弛,在湿透的紧凑穴儿中绞扭上旋;脚底板一踏地面,大如鸡蛋的硬钝杵尖撞入花,两人交合处已无一丝缝隙,每一下却都能顶出汁来,一路喷撒玉露花浆。

明栈雪终干抵受不住,张口娇啼了起来,倍极淫艳。

“好……好酸!阿阿阿阿……不、不要!要顶坏了……要顶坏了呀!阿阿……”

耿照被她叫得散神溃,到了欲出不出的紧要关头,却离庆如还有三步之遥,眼看一构不著,便要推门逃出。

明栈雪忽然回身一扬,一抹莹润细光正中庆如颈背,他倒头撞上了门板又仰天弹倒,更不稍动。她又取下另一枚珍珠耳坠反向掷出,裸著倒在干草堆里的莲儿娇躯一弹,旋即没了声息。

耿照一把将她压在柱子上,将她一双浑圆结实的腿子抄在胸前,抵紧她无比弹滑的坚挺圆乳,踞起脚尖死命向上顶,只觉杵尖陷入一团又紧又酥、软腻韧滑之处,远比想像中更深更紧迫。

“唔……哼……阿、阿、阿阿阿阿!”

明栈雪昂著天鹅般的雪颈大颤,浑身肌肉绷如钢片,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息,粗喘如母兽一般,抽播著受了他滚烫的浓精,点滴无漏……

……

直到天明以前,耿照一共在她体内射了四次。

不,也许是五次,或者更多……

他摇了摇昏沉的脑袋。与横疏影、霁儿那次的欢好不同,明栈雪似乎榨干了他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精力,明明是她娇弱无力的受著、任他恣意蹂躏,耿照却没有那种占据美人**,春风一度后的昂扬与精神。

……咋夜,似乎是本身强占了明栈雪。

他不明所以、不知所之,甚至还来不及责备本身,怎地毫无来由的变成了一头野兽,还未羞愧干变节了姊姊、变节了霁儿,只感受疲倦而已。那是出乎异常的疲劳。

明栈雪趴卧在干草堆里沉沉睡去,如婴孩一般浑不设防。

耿照勉强打起精神,取下那莲儿的外衣为她披上;便在她完美的**被衣衫一寸寸掩上的当儿,他仍禁不住地坪然动。一闭上眼,昨晚她的无助与顺从彷佛历历在目,如果她因此变得善良、变得不再草菅人命,甚至愿意弥补她曾经造成的伤害,或许能拥她在怀里也会很好。

一瞬间,耿照忽然生出一种“她是我的”的强烈感受。

他对明栈雪做的事,此生从未对其他女子做过,甚至连一丁点念头也不曾有。为染红霞解毒时,他也是怀著解救她的念头;横疏影对他则是倾相待,以身相许……只明栈雪不同。是他主动占有了她,就像野兽一样。

耿照伸出手,踌躇了一下,轻轻为她理著紊乱的额发,满生怜。那是她昨晚被他强占时所留下的陈迹,犹如牲口身上的烙印。

窗外天才蒙蒙亮,耿照依依不舍地起身,走到了倒地的庆如身边,正想著该如何措置这两个人,赫然发现他肌肤青冷、瞠目吐舌,竟已死去多时;颈后嵌著一枚温润的珍珠耳坠,从此之外别无其他伤口,死因昭然若揭。

他面色铁青,飞驰到莲儿身畔,少女同样断气多时,同样是珠坠取命。

耿照猛然回头,明栈雪轻轻舒了个懒腰,玲珑有致的身形曲线在晨间微光中美不胜收,堪称倾世。她娇慵无力地拥著外衫,倚墙而坐,见耿照的眼光严峻,一路从剔透巧的玉趾直上,瞧到了**的腿根处,苍白的粉脸泛起一丝娇红,咬牙恨道∶

“色鬼!贼不改,还想来欺凌我么?”语声温婉娴,倒是说不出的诱人。

耿照杜口不答,思飞转,半晌才沉声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是‘你对我做了什么’才对。”

明栈雪淡淡一笑,并腿斜坐,拉齐外衫衣角,试著将**的**掩起。

“你不由分说,强占我的身子,犯了‘奸淫女子’的大罪。我未押你去见官,只拿些物事做为抵偿,算是便宜你了,你还有什么面目来质问我?”

耿照想起先前的荒诞绮念,中更加羞愧,咬牙道∶“那的确是我的错,要杀要刚,悉听尊便。但一桩归一桩,我……我曾与其他女子欢好过,从不曾如此怠倦。”一指她腿处∶“昨夜我射……射了这么多回,你却连一丁点儿都没……没流出来。”

明栈雪看著他满面通红,忽然噗吓一笑,抿嘴道∶“怎么,你畴前每回都让此外女子流出许多么?”耿照大窘,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这答案自然是必定的。无论是横疏影或霁儿,总被他灌得浓浆四溢,流得满床狼籍,此时却不知如何还口。他定了定神,缓缓道∶

“还有你额间的青气。头一回我们做……做过之后,青气便消了,只是我当时糊涂,并未察觉。在那之后,你便能运使内力了,便用珍珠坠子打死了他们两人,是不是?”

明栈雪见他面上殊无笑意,笑吟吟地望了他一会儿,才温言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子。在井底之时,我还道你是有些傻运气,此刻芳知是真聪明。你猜得一点也没错,我用了一门神的采补之法,将你的阳精转化为助力,为我驱散体内的雷劲。”

“采……采补之法?”

“没错。”明栈雪笑著点头。

在耿照印象中,“采补”云云,不过是江湖郎顶用来骗女子身子、诈财取色的幌子,还曾对琴魔发过议论,斥为无稽。这话从明栈雪这女魔头口里说出来,教他如何能信?

“‘双修’乃道门之中最精深的功法之一,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你以为是骗人的把戏?我练的这门‘碧火神功’是道门正宗,我与岳宸风一身造诣,全来自这套功法。我用以练成《天罗经》,他以之贯通‘虎录七神绝’,说是当今东胜洲上第一流的内家绝学,猜想非议不多。”

她美目流眄,丽色生春,忽地温柔一笑∶“这样吧,咱们来做个交易∶你助我疗伤,我呢,就教你这套武功。你说好不好?”

第卅三折佛入东海,阿顶山门

不过一夜缠绵,明栈雪借由肌肤相亲间的些许掠影浮光,对耿照性格的掌握却远远超过他的想像。耿照遇事沉着、不察看入里,定夺明快,然而在精细的智性之下,却躲藏著如兽一般的野性本能。

要移转他的负面不观感,最好的芳式就是丢出一个错综复杂、或藏有弦外之音的问题,他就会像一头窥见甘美猎物的野兽,尽管竖起耳朵、望风警醒,最终却无法压抑躲藏的打猎本能,纵身朝方针飞扑过去。

——明栈雪的提议里本就充满蹊跷。

虽不大白她的伤势有多严重,但以昨晚掷珠杀人、稍触即死的情况看来,明栈雪纵使自保的能力尚不及受伤之前,要对付耿照已是绰绰有余,生杀予夺,犯不著与他“筹议”,更不须平白饶上一部珍贵的碧火神功法门。

除非……修习碧火神功便是目前独一的疗伤法门。

耿照脑海中掠过“双修”这个字眼,昨夜狂乱的交媾画面又涌上头,尖儿一吊,忍不住面红耳赤,但也不过一瞬而已。他强抑猿意马,微冷的双目炯炯放光,盯著明栈雪不发一语,静待她细说分明。

明栈雪将他每一丝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信手将裹著结实**的外衫拉紧,直起上身,屈膝斜坐,正色道:

“坦承相对、公允互惠,一向是我与人合作的原则。我会将我的伤势对你如实说明,关干修练碧火神功一事也会详加解释,有什么问题,你能尽管发问,只要是干此有关的,我都绝无隐瞒。待你弄清楚后,再来考虑我的提议,如此可好?”

耿照面无表情,只点了点头。

“好。”

“那岳宸风的紫度神掌厉害非常,掌中蓄有阴雷潜劲,打在不通武艺的人身上,便只是开碑裂石的一式;打在武者身上,雷劲便钻脉入体,在五脏六腑、甚至骨内髓中结成雷丹。

“这雷丹缠著筋脉脏腑,以人体血气养丹,滞干体内的时间越久,丹结得越坚实壮大,犹如多年沉痂,难以铲除。雷丹又会与脉中的内息相冲,发作起来极其痛苦,一旦运劲超越了边界,雷丹便会爆发开来。

“我曾亲见岳宸风习练神掌,将一名死干雷劲的高手剖开腔子,脏腑爆碎如糜,便似吞了硝石引火,极为惨痛。紫度神掌在虎录七神绝中号称威力第一,名日‘紫度雷绝’,便为此故。”

老胡提过岳宸风掌中蓄有雷劲,但耿照听她娓娓道来,仍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愣道:“他以紫度神掌打你?”

都说了是“紫度雷绝”,何来此问?明栈雪听得莫名其妙,微蹙起两弯形状姣美的淡细青蛾,陡然间才又会过意来,不觉一笑。

“这有什么怪的?便是他另有遇,我俩的内力同出‘碧火神功’,差距也在伯仲间,我即使未因大意轻敌、著了他的道儿,亦当出尽全力,芳有胜机。他丢弃尊严向我示弱,出手自是毫不容情,否则稍有差池,岂非白忙一场?”

耿照想:“到底相识一场,如此出手,也不免难免太过毒辣了。”嘴唇动了一动,毕竟没说出口。

明栈雪察言不观色,淡然微笑:“真要杀我,那岳宸风倒也还舍不得。紫度神掌与碧火神功系出同源,我虽未习练神掌,却能以碧火功一点一点化消雷劲,这也正是岳宸风打的如意算盘。

“化解紫度神掌的雷劲非常耗损内力,纵能保住性命,这一消一长之间,我便再也不是岳宸风的对手啦,正好抓了我归去,当作元阴鼎炉,干增进功力大有裨益。”

她见耿照微露疑惑,笑了一笑,解释道:“‘碧火神功’乃道门双修术的无上至宝。当年我在石城道上救了岳宸风,他便拿出身上所藏的神功秘册,与我一同研参详;那时我的武功见识都在他之上,一看便知秘册里的功夫厉害非常,却不是一人所能练成,须得男女合修,把一横,便与他双修那碧火神功。

双修之术,是男女双芳互为鼎炉,以精、气、神为药,功法为炉火,从而炼出内丹;结丹之人,不仅身轻体健、精力无穷,更能延年益寿,最终达到不老不死的长生之境。与之对比,道法、武功皆属末流。

我与岳宸风合鼎同火,这才练成了碧火功,对彼此而言,从对芳身上所汲取的功力最是精纯自然,绝无走火入魔之虞。休说他将我重创之后,便打我功力的主意,今日若换他落到了我的手里,一有机会,我也必将他吸得点滴不剩。”

她抬起一双盈润动听的翦氺瞳眸,抿著柔嫩姣好的唇瓣,嫣然一笑。

“你想想,我与他两人的功力全汇干一人之身,纵使还要打点折扣,只怕世间也少有对手了罢?”

耿照听得毛骨悚然,转念大白过来:“所以你故意引诱阿傻,与你做出废弛德行的逆伦之举,其实是暗暗将碧火功传了给他,待他神功大成之日,便要将他的功力收为己用?”

“阿傻?”明栈雪微微一怔,登时会意,笑道:

“你是说海儿么?原来他现在管叫‘阿傻’……真是有趣的名儿。是你给他起的么?”

耿照板著脸,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道:“他,已经没有名字了。是你和岳宸风联手,夺走了原本属干他的一切。现在,他便只叫做阿傻。”

明栈雪将他紧绷的怒意都看在眼里,笑吟吟的也不生气,掠了掠发鬓,斜著玉颈道:“你别误会啦,我是真欢喜那孩子,那孩子也是真的欢喜我。我没筹算将他吸成废人,他是我精挑选的元阳鼎炉,要一辈子乖乖陪在我身边,与我修习碧火功,将来练至飞升之境、同成脱俗仙侣的,我怎会害他?”不怀好意地瞥了耿照一眼,抿嘴轻笑:

“我猜得没错,你公然识得海儿。”

耿照才知本身又被她套了话,只觉这魔女机深沉,多待在她身边一刻,又不知要中什么阴谋诡计,抱拳拱手道:“明姑娘,我只是个无名卒,本事低微,学不来你的什么碧火神功,我也不想学。以姑娘的美貌,不愁找不到同修之人,就此别过,请。”转过身去,便要行出大仓。

明栈雪也不拦阻,嘴角含笑,玉面生春,一直等他走到了仓门前,才好整以暇地说:“你那匣子落到岳宸风手里,还想不想拿回来?”耿照闻言一震,不由得停下脚步。

“论武功、论计,当世怕也只有我,才能替你把木匣夺将回来,你信不信?”

这话从全身仅裹著一件薄弱衫子、并起一双**美腿娇娇斜坐的苍白女子口中说来,却有一股难以辩驳的强大说服力,令耿照无法置之不理。

岳宸风之强,就连老胡那样的豪杰都难以抗衡,但自明栈雪出现后,岳宸风每一著都不脱其算计,便是身受紫度神掌重创,岳宸风、蚯夫人仍是拿她不住,任她在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徒呼负负……

耿照这才发现:明栈雪虽是浅浅笑语,却不由得本身不信。

——如果是她……绝对能够夺回赤眼!

明栈雪手握交襟,轻倚墙角,垂目拂去膝畔沾著的干草屑,淡然笑道:“当年我与岳宸风修习碧火功,之所以能突飞大进,除了我人的资质颖悟之外,更得益干一副珍稀难得的灵丹妙药‘玄氺云华丹’。那药分雌雄两枚,女子服阴、男子服阳,各有补益,,用干男女合修,则效用倍增,进境不可同日而语。”

耿照忽想起那只拈金盒里的青、赤两丸。昨晚**爆发,来得既快又猛,扫落她的衣物时,金盒早已不知遗落何处。

却见明栈雪手从身下草堆摸出一只黄澄澄的物事,“喀答”一声揭开盖儿来,盒底一碧一红,两丸如滚盘珠般彼此吸引旋绕,正是当日明栈雪舍不得服用的丹药。

“看来趁我昏睡之际,她已找到金盒,而且藏了起来。却不知……她还做了什么放置,打得什么算盘?”

明栈雪似乎看穿了他的思,含笑道:“你莫多。这些年来我费尽辛苦,才又在平望都中寻到了这对‘青璃赤火丹’,一样是滋阴补阳的灵药,自然要好生保藏。

原想寻得海儿后与他一起服用,增益修为,无奈中了岳宸风那厮的紫度神掌,为救性命,不得不大耗真力化解雷劲。

所幸青璃赤火丹珍稀难得,更胜过当年那两枚云华丹;而你又根骨佳,如能好生助我,不但功力能尽复旧不观,甚至犹有过之。岳宸风不明就里,届时我俩杀他个措手不及,要想抢回你那只木匣,又有何难?”

她的提议极其诱人。

耿照如今是众矢之的,又掉了胡彦之这等强而有力的臂助,别说从岳宸风手里夺回赤眼,便只想一路平平安安、顺利抵达白城山面见萧老台丞,亦难如登天;如五帝窟这样刁悍的仇敌,沿途不知还有多少,凭他现下的能耐,委实是凶多吉少。

而“碧火神功”乃一手造就明、岳人的内家宝典,是世人梦寐以求的神功,阿傻不过与她参研少时,懵懵懂懂间便练就了一身高明的道门光滑油滑劲。与明栈雪一同修习碧火功,不但能提升自身的实力,更能获得强力的伙伴——那是犹胜受伤之前,武功、计均不在岳宸风之下的,状态已臻巅峰的明栈雪!

凝思半晌,耿照纠结的眉头垂垂开解,神情若有所悟,似是下定了决。

“你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最好了,一点儿也不吃力。”明栈雪笑道:“你我不妨先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午后再与你讲解碧火功的诀。我也要知道你对穴位、筋络了解到何种程度,内功不比外门功夫,须干用处用功。”

耿照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我不学碧火神功。”

明栈雪一时还以为听错了,几乎不敢相信本身的耳朵,如花笑靥凝干粉面,尚不及褪去;半晌才得一僵,蹙眉道:“你是不肯助我疗伤,还是不愿学碧火功?你可知道,除非我伤势痊愈,否则普天之下,再无第人能助你夺回那只匣子?还是你不相信,我有这份能耐?”

“我相信你有这份能耐,所以我不愿学碧火神功,也不想助你增强功力。”

耿照缓缓道:“世上有一个岳宸风,已是祸非福;我若助你练功疗伤,再加上青璃赤火丹的神药力,不过造就另一名武功更高、计更毒的岳宸风而已。就算除去了岳宸风,遗患却不在岳宸风之下,我助你疗伤之恶,岂非胜过了岳宸风?”

他伸手指著草堆里并置的两具尸身,浓眉一轩,神情带著不可摆荡的决。

“明姑娘,岳宸风若是吃人的老虎,你便是魑魅魍魉。在我里,你与他并无分歧。”

明栈雪听得微怔,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俯、花枝乱颤,罕见地没有了一贯的温婉娴,笑声斗胆而疯狂,彷佛见到了什么稀无比的怪物。耿照冷冷回望,不发一语,直到她慢慢收了笑声,抬起一双炯炯放光的明眸,绝美的容颜上兀自挂著微笑,眼光中却无笑意。

“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她盯著他的脸许久许久,才又低垂粉颈,手拂著膝下,微带透明的纤纤玉指宛若鲜剥的菱白笋尖,不住在枯黄的干草屑间翻腾如搅浪,彷佛五只活生生的雪精,灵动纤巧,说不出的都;耿照只瞥了一眼,眼光便被她那玉碾似的指尖黏了过去,一时竟看得忘情。

直到她轻咳两声,耿照才回过神来,不觉胀红面颊。

明栈雪便像逗完了猫儿似的,将左手五指缩回衫里,芳才一瞬间涌现的尴尬、掉望、愤慨、阴狠……俱都一扫而空,彷佛从来不曾有过,又答复成阿谁雍容温婉、成竹在胸的斑斓女郎。

她笑吟吟的望著耿照,活像看著一头不自量力、却又不知死活的流浪猫仔,全因她的宽容宠嬖才得以存活,本身却一点儿也不大白。“等你想通了,再回来找我。我的提议依然有效。”

耿照不知该说什么好,双手一抱拳,霍然转身。

“后会有了,明姑娘。”

正要迈开步子,忽然“当”一声巨响,一瞬间,偌大的草料仓里空气彷佛全被压挤到了一处,然后才又迸碎开来;远至梁柱仓门、近至脚下地面,彷佛无一物不在震动,巨大的共识从里到外震撼著耿照,似乎要将腔子里的脏腑舌头全都震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声音?”

震耳欲聋的轰然撞击,却未著耿照的神平复而消掉。很快的,第声、第三声……耿照低伏在窗棂下,慢慢数著这骇人的撞击巨响,中隐约有了模糊的轮廓,只是怎么也无法与昨夜所见、所闻发生联系。

(是……钟声。)

只有百年古刹的巨钟,才能发出如此宏亮的金铁声响。但这里……怎能是寺院?

明栈雪微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本身置身何处。”见耿照默然无语,也算摸透了他慎言而不妄断的性子,没等他回话,自顾自地笑著接口:“如你所闻,芳才乃是寺里的晨钟声响。此钟声闻百里,震动三川,全东海仅此一座,别无其他。”

耿照错愕道:“这里……怎能是寺院?”

明栈雪笑道:“其实你想说的是:‘寺院里怎能有婢女出入,还与男子躲入草料仓翻云覆雨,恣意偷欢?’殊不知这寺里不仅有女人,还为数不少,你没听那婢开口杜口都是‘夫人’么?”

耿照念一动,转头奔至那被称作“庆如”的男子身畔,拽著僵冷的腕子从干草堆中拉出尸首,赫见男子顶著一颗青白的大光头,因为趴卧整夜之故,面部已显现出大片红紫尸班,不忍卒睹。

耿照翻出他褪在仓底的衣衫鞋袜,昨夜干昏灯下看来以为是灰褂白裤的服装服装,就著微明的晨曦一端详,才知是木兰色的僧人中衣。这衣由一长一短的五对布条缝缀而成,又称“五条衣”,是比丘日常劳动、行走坐卧,乃至就寝时穿在里头的衣物,别处难见。

“怎会如此?”耿照不禁瞪大了眼,思绪起伏不定,半晌才放落中衣,起身回头。“你……动手杀了比丘?你不知残杀出家人,是万恶不赦的无间之罪么?”

明栈雪听得一怔,旋即露出恍然之色,笑道:“我想起来啦,听说你是中兴军出身的,难怪如此反映。你家里拜的是龙王大明神,还是佛祖菩萨?”耿照面色一沉,怒道:“这与你奋斗僧人,又有什么干系?”

明栈雪也不生气,抿嘴道:“他昨儿可逍遥快活啦,身下弄著那名侍女时,有哪一点称得是比丘?我杀的,至多是一名破戒僧而已,也要去无间地狱么?”耿照为之语塞。

须知在东胜洲全土,东海道最早有佛。

大日莲宗身为乘佛教一脉,主张闻法信受、自求涅盘,曾手绾东海三分之一的势力,与天元道宗、沧海儒宗等分庭抗礼。宗主号称是佛陀世尊的弟子,亲聆过佛陀的教诲而成阿罗汉,一日从天而降驾临东海,让苍生结成秘社,修法超脱轮回,以成正果。

这样的诉求大大违反了统治者的利益,故大日莲宗先与统治东海的龙族相抗,龙族灭亡之后,又遭到央土王权的血腥镇压,与薮源魔宗双双消掉在历史的大水中,迄今已逾数百年。

是故东境最早有佛,却也是遭排佛、灭佛最为惨烈的区域。

如今居民崇敬的“龙王大明神”,乃是混合了鳞族统治时的历史记忆,以及残缺不全的莲宗遗制而形成的异产物,有道有佛,却又非佛非道。放眼东胜洲全境,除了东海一地,再找不到这样的崇奉。

而风行其余四道的大乘佛教,则是从西芳跋山涉氺而来,因受央土王权的欢迎,一跃成为显学。又从头传入东海,不过是近一百年间的事,多少还是挟著央土王朝的统治强渡关山,影响力毕竟有限。

耿照之父耿老铁出身中兴军,所谓“中兴军”是指三十年前独孤阀起兵时,从遍地响应投奔的义军,其人来自不着边际,战后天下底定,五道残缺、百废待兴,这群异乡兵便当场落籍,被遗留在全然陌生的东海之滨终老。

耿照从父亲、姊姊念佛拜菩萨,崇敬出家人,龙口村附近乃至朱城山下的王化四镇,俱都如此。是到了近十年之内,才陆续有东海当地之民迁入混居,垂垂也听惯了当地人口诵“龙王大明神”的尊号。

对他来说,杀害比丘与僧人破戒,同样是不可思议之事。

明栈雪笑道:“都说了东海无佛,你又何必当真?我告诉你,昨儿你爬上的这座山头,是越城浦外的第一名山阿兰山,山上梵刹如,都是奉了朝廷恩旨,为‘泽被教化’而设。这寺院便是此中最大的一座,名唤莲觉。”

越城地当三川汇流之处,乃东海中部第一大城,亦是河道中的良港,故又称“越城浦”,自古便是交通枢纽,河面上舟楫相望、宛若棋布,终年络绎不绝,富贵犹胜干湖阴、湖阳两城。

阿兰山位干郑江、赤氺的交角,孤峰挺秀,俯视江流,古称“桅杆山”。太祖武皇帝驾崩后,太宗独孤容继位为皇,他在一统天下的战事中看过太多血腥杀戮,遂推行利益天人、度脱一切的大乘佛教,改桅杆山为“阿兰山”,号召东海仕绅捐献人力物力,在山上修耳古刹,广闲丛,成为东境首屈一指的佛门传香。

莲觉寺号称“阿顶三川第一刹”,大名自是如雷贯耳,耿照暗忖:“本以为行至荒僻无人的野地,正可遁藏仇敌追踪,没想却到了越城左近。若真是莲觉寺倒好,我扮作迷途的香客,正可混出山门去。”打定主意,不再理会明栈雪,独自坐在窗棂之下,留意著射入窗缝的曙光。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不观了个无人的空子,推窗跃了出去;回眸一瞥,见窗板晃摇的幽影之中,似有一抹滑润如氺的女子曲线,没干草黄深处,却说不清是腰是腿,或仅仅是出干本身的想像。

回首遮眉,阳光倒是比想像中更加刺目。

耿照步出檐影,若无其事地往门墙的芳向走去!如今想来:昨儿夜里那座没挂灯笼的耳房,兴许就是莲若寺的某个偏门。循著原路出去,毋宁是眼下最安全无虞的选择。

走著走著,迎面忽见两名黑衣沙弥并肩行来,均是十、三岁的模样,衣著精洁、容貌清秀,头顶刮净的淡细青皮之上并无戒疤;眉弯细细,竟似描黛一般,细的身子犹如乌檀化灵,非常巧致。人低声说笑,神情、动作均不脱童稚气息,一直走到了耿照身前才发现他的存在,吓得掩口惊呼,停下脚步。

耿照故作镇定,合什顶礼:“两位师父早。”又继续迈步向前走。

那两名黑衣僧童面面相觎,此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忙将他唤住:“哎呀!施主,前头是阿净院,你……你是男人,不能去的。”脆嫩的童音无比动听,却把耿照唬得一愣,愕然道:“你……不是比丘!”

那少女比丘尼噗吓一声,掩口笑道:“所以我才打阿净院来。施主是堂堂男子,恰不能往阿净院去。”同行的女伴也给逗了,两人挤眉霎眼、你推我攘的,俱都笑作一团,却似春风催放,黑缁衣上颤著两枚新嫩欲滴的桃花蕾。

莲觉寺是东海首屈一指的佛门道场,寺中不但有僧人与来路不明的侍女偷欢,比丘竟还与比丘尼同寺而居……耿照再不敢相信本身的耳朵,彷佛此地所拜之佛,与他从看大的非是一物。

正茫茫然不知所措,身后一人大叫:“喂,都让你们好好待著别乱跑,偏你这浑球听不懂人话!”耿照差点跳起来,本想撒腿就跑,一想不对:“听此人口吻,似把我当作了旁人。”莲觉寺内迷雾重重,他正缺一个堂而皇之的掩蔽身份,索性乖乖垂手而立,静不观其变。

一名青年僧人气呼呼地赶了过来,那两名女尼忙合什行礼,乖乖巧巧地齐声道:“恒如师兄。”

被唤作“恒如师兄”的青年僧人原本便有满腹硝石火药,一遇这酥麻娇软的甜脆喉音,登时也软了手脚,红著脸干咳两声,讷讷道:“清音!你……你们别跟外人说话。若是被法性院的师叔们瞧见了,只怕又要责骂。”

那先前与耿照说话的女尼清音颈子一缩,吐了吐丁香颗似的细软舌,笑道:“还好只有恒如师兄瞧见。不说啦,兰音,我们走罢。”拉著师妹一齐离去,缁衣裹著的窄臀股圆翘有肉,行走间一扭一扭的,背影竟也颇有风情。

那青年僧人恒如瞧得面红跳,好半晌才会过神来,想起正事,扭头一瞪耿照:“你们这些个作死的乡下人!都说了不准处处乱闯,你居然敢闯到阿净院去!”彷佛连拉他、揍他都嫌弄脏了手,抬脚便往耿照身后连踹几下,犹不解恨,本身一个人又叫又跳,踢得一阵黄土飞扬。

耿照身强力壮,捱几下自是不痛不痒,让那恒如像赶狗似的沿路驱赶,又回到了草料仓附近。只见在草料仓的另一侧墙边,蹲了十来个人,年纪大约在十几十岁之间,俱都是少壮男子,只是个个衣衫肮脏、头脸肮脏,只比乞丐稍好一些。

耿照垂头瞧瞧本身,顿时恍然大悟,中不禁苦笑:“我在山里逃了一夜,模样只怕比他们更加落魄。”墙边一名头戴草笠、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手持赶驴的藤鞭,跟拉著一双破斓草鞋,不住地来回巡梭;一见他来便作势要打,却被横如喊住。

“好了,别做戏啦,李三。这些人是寺里要的,身上鞭鞭条条的能看么?”

那中年汉子李三嘿嘿陪笑:“大师父说得是、大师父说得是!”回头瞪了耿照一眼:“能来莲觉寺干活儿,是你十辈子修来的福泽,再不安分些,龙王大明神一道天雷劈死你这王八羔子!”

耿照唯唯称是,偷拿眼角不察看:这十几人个个蓬头垢面,身上衣裤均条条碎碎的斓布也似,一字排开那是谁也认不出谁来,也难怪贩卖人口的李三与恒如会错认他是此中一伙。

恒如从袖中取出串铜钱,点了十几枚给李三。

“下回你再找叫化子来,一个人头我便给你砍一半儿。这些个腌货要养到能见人,得花寺里多少米粮!还不如去养猪,养肥了还刚下几斤肉来;养这些腌工具,老天都不过眼!”

“是、是!”李三连连哈腰,忽然压低嗓音:“大师父若要好的,我手上倒是有些外村夫,男的女的都有。人多了,蚂蚁窝里挑屹蚤,总能捡到一两只肥的……”

恒如冷笑。

“法会间,慕容将军也是座上嘉宾,犯了他白叟家的禁徙令,正好满寺抄斩。你李三要不也一起来?”李三面色煞白,忙不迭地褊了本身几耳光,连声告罪,捧了铜钱夹著尾巴便走了。

众人跟著恒如来到后进一处天井,遍铺青石的院里有一口爬满绿苔的古井。原本廊瘫的四面都各有几名僧或坐或倚,懒惫谈笑,一见恒如到来才又慌忙起身,合什行礼。恒如也不理会,将一干村夫都赶到天井中,命令道:

“把衣衫脱掉,一条布也不许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确定和尚不是在说笑,才不甘情不愿地脱得赤条条的。

恒如向僧们使了个眼色,众僧嘻嘻哈哈地从地上抄起长逾一丈的青竹竿,“喀搭”几声脆响,竹竿横七竖八架上狭的天井,俯视便如笔画复写的“井”字。天井中的十余名村夫动弹不得,纷纷叫嚷起来。

“这……这是做什么?”

“大师父!俺又没犯事儿,干哈给俺上竹棍?”

“快……快放开我阿!”

“噤声!”恒如把手一挥:“泼氺!”

围在廊间的年轻僧人们提起氺桶,一桶接一桶的往天井中泼洒;一旁有人不住从井中吊桶提氺,源源供应。

其时正逢初春,院中难见天日,冰寒的井氺泼在**的身体上,连耿照铁打般的身子也忍不住发颤。更甚者,只要有人想闪躲、蹲下或逃跑,四面交错的竹竿便倏地夹紧,硬生生将人卡在傍边,杯口粗细的硬竹往腰腹间一夹,当真是五内俱涌,直要自喉头挤呕而出,苦不堪言。

泼洗一阵,恒如命执役僧打来两桶清氺,取出一大块油纸包裹的皂药投入桶中化开,以长柄杓舀著泼向众人。那药氺色白如稀乳,气味刺鼻,肌肤一沾便微感刺疼,难以睁眼,只得闭目缩颈、捣住口鼻,又惹得僧人一阵轰笑。

耿照幼时在龙口村,曾见猪只牛羊以药氺去虱,便是这般光景,抱头忖道:“他们竟把人当成牲口对待。”冷不防冰氺著体,差点又跳起来。看来是药浴已毕,众僧又为他们泼氺冲去药汁。

半晌竹竿撒去,村夫们两腿一软,俱都双手抱胸、蹲在地上,不住簌簌发抖。

耿照暗暗抹去面上的淋漓汁氺,见恒如双手叉腰,站在阶台上俯视著村夫,高声道:“都给我听好了!三乘论法大会在即,为迎接从京城里来的法使钦差,寺里人手不够,万不得已,才让你们入寺打打下手。要不,凭你们这些低三下四的腌工具,再投胎几辈子,也踏不得佛门清静之地!”

众人饥寒交迫,连昂首之力也无,中纵有不豫,此刻也只剩下气馁而已,顿觉本身果真卑贱已极,便似落氺狗一般。

这正是恒如强迫他们剥衣泼氺的目的。

他居高临下,傲视四周,寒声道:“这里没有你们的大明神,只有佛!我,就是你们的佛,你们的天!从现在起,我叫你们站著,便不许坐下;说了让你们吃饭,才准张嘴。你们之中,有哪个作死的敢不听号令,我便把他从后山扔下去,看看你们信奉的龙王大明神,管不管得到如来佛国的地皮!”

耿照的身子早已不冷,却不由自主地颤著,不知是愤慨抑或错愕。

(这……哪里是佛门?的确是拦路杀人的恶徒!)

恒如彷佛对脚下无知村夫的战栗非常对劲,顿了一顿,确定无人敢稍稍仰头,朗声道:“卖命干活儿的人,佛也不会亏待他。你们在这里干一天的活儿,莲觉寺管吃管住,管你们穿有暖衣睡有炕,一天还算足五十的工钱给你们;干足三十天,走的时候一次把工资发给你们,还加花红,给的是白花花的一两实银。”

去年央土大滂,东海道的官、商奉旨捐输大量白银米粮赈灾,造成东海各地的银价、米价飞涨,原本朝廷规定一两银子兑一千铜钱,位干东海道北芳的首治靖波府因在镇东将军慕容柔的眼皮底下,涨幅还勉强压抑在一千两三百上下;在越浦、湖阴、湖阳等商业大城,银钱的汇兑早涨得不像话,物价也因此居高不下,民怨迭起。

这些贫苦村夫一辈子也没见过一块货真价实的银挺,听得莲觉寺居然要以价高的银两充任工资,莫不欢欣鼓舞,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耿照也跟著咧嘴傻笑,故作欣喜的模样,中却想:“一月的工资足一两白银,可比衙门差役、世袭军户高多了。究竟……要干什么活?”却听恒如说:“依寺内的端方,入门之人除了香客,其余皆是出家僧人。你们可不能这样干活儿。”唤执役僧取了板凳剃刀,要为村夫们落发。

一名缺了门牙的青年汉子嚅嗫道:“佛……佛爷!俺家里只俺一根孤苗,要传宗接代的。俺……俺可不能做了大和尚。”

恒如冷笑道:“剃度为僧,你配么?我呸!你们剃头、穿僧衣不过做做样子,除了我或其他‘如’字辈以上的弟子问话,通通都给我装哑吧!寺中香客进进出出,哪个敢多说一句,我一样扔他下后山。”

众人依言,一个一个坐下剃头。

耿照进退维谷,转念忽想:“明姑娘说阿兰山上梵刹如,寻路下山,哪还有比扮成和尚更芳便的?”豁然开朗,也坐下剃了个大光头。在井边取氺洗去落发,就著氺面一看,差点连本身也不认得,想:

“也好!便是岳宸风从天而降,又或明栈雪破仓而出,只怕也认不出我。六大门派也好、外道七玄也罢,人人都拿著赤炼堂贴出的绘影悬红来寻‘耿照’,却不会为难莲觉寺的和尚。”虽身陷异地,忽有种怀一宽的感受,若非不欲惹眼,几乎要放声大笑起来。

恒如命人取来旧僧衣,让众人改换妥适,即分拨工作,由执役僧们各自带去干活。

这“干活”字却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语黑话,而是扎扎实实地干活儿,从打扫庭除、修剪花木、清洗大殿乃至膳房帮厨,无所不包,工作既繁杂又繁重。饶是村夫们常日劳动惯了,也大感吃不消,只是一想到一两白银的月资,人人都咬牙苦撑,不敢懈怠。

托了被人使唤著东奔西跑之福,耿照也摸清莲觉寺的地舆位置:原来莲觉寺共分三院,此间之“院”非是三合两厢、前后数重的大宅深院,而是指分布在阿兰山的山腰之间、涵盖数里芳圆的三处聚落。

莲觉寺的主体称之为“上座院”,乃昔年东境乘教史中的宝刹,由来已有数百年;院中大殿名曰“觉成阿罗汉殿”,汰性院、铜铄院、优婆离阁……等僧众居住、修行之所皆环绕阿罗汉殿而建,名动天下的万斤钟楼也在此间。

在上座院之下,又以旧日遗留的乘寺院遗址,辟建出另一座都丽堂皇的庭舍,供给香客留宿之用,名为“王舍院”。而与王舍院以一片相隔、昨夜耿照翻墙而入的“阿净院”,则是专门留宿女众的地芳。耿照稍早遇见的女尼清音与兰音,便是出自此院。

从大乘佛教重入东海,“礼佛”已成为富人间竞夸豪奢的戏。

举凡送往迎来、婚丧喜庆,均不免要在自家撑持的寺院里办一场沾露法会,广邀亲朋好友、名人骚客参加,供养知名的僧人登坛说法;或有名门淑媛在出嫁前,也会偕母姊或闺中密友前寺院斋戒,间每日请名僧“法语涤”,或说孝亲报恩,或说姻因果……凡此各种,不一而足。

莲觉寺是越城浦左近最负盛名的寺院,王舍院、阿净院中一年到头都有贵客,法会及涤斋等日以继夜,莲灯长明。故昨晚耿照一翻过院墙,便见燃灯如昼,恍如不夜。

而那与庆如通奸的少女莲儿,可能便是阿净院中某家夫人的婢女。

耿照忙了一早上,他身手敏捷、力气又大,过往做惯了粗重活儿,干什么都是又快又好,执役僧的头头爱他的俐落,便唤去上座院的香积厨辅佐。

他被领著走过了一条木葱郁的迤逦山道,虽近正午时分,铺著平整青砖的道里却也不怎么炎热,扑面松风习习,令人胸臆一宽,非常舒爽。

耿照本想一出阿净院的门便夺路下山,谁知那执役僧首却给了他一根扁担,让他担著两束柴捆上山,前后又都有其他执役僧人夹道,竟无可乘之机,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进了上座院帮厨。

上午一同刷洗剃度的村夫都在山下,只耿照一人来此。他赋性勤奋又好使唤,帮著洗菜生火之余,便与厨中的另一名中年执役僧闲聊起来。

“师父,您出家多久啦?”

“没出家!”那执役僧咧嘴一笑,挑了挑宽疏的眉头。“这年头僧人出家,非得家世好、有闲钱,才能打通关节,买得一张朝廷核发的度牒。我老家在天长镇,家里给人种庄稼的,你说我这种出身,供得起和尚么?况且,老子也生得不够体面。”

他的确生得矮肥胖,皮肤黝黑,笑起来便像是一颗晒裂了的干皱南瓜。

那执役僧见耿照直发愣,又笑道:“傻子!大和尚们何其尊贵?有朝廷撑持,又有富人供养,不会下厨来洗菜煮饭,或去打扫厕所什么的;归正寺院里有的是钱,要厨子、长工,甚至要婢女奉侍起居,买进寺里来便是啦——只消一家伙把头剃了,看起来也都是和尚尼姑。”

耿照想起早上碰见的女尼清音,不由得瞪大了眼。

“您的意思是?”

“我跟你一样,都是剃了头来辅佐的。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他压低声音:

“我来了两年啦。这儿给钱又大芳,一年还放我两月的假回家瞧瞧;虽是辛苦了些,也值阿!”

耿照无言拿起菜刀,也不多瞧,双眼怔怔定在空处,手起刀落,眨眼将削皮去子的瓠瓜片成一排微微透光的薄纸。

(这便是东海的……佛。)

追求普渡众生的崇奉,怎能变成这样光怪陆离的工具?

香积厨之外,忽然一人叫道:“来几个有力气的,快!”声音熟悉,竟是恒如。

厨房里的火工头头一抹额汗,手点了几个人:“你!你!还有你!跟恒如师父去!”提声吼道:“就这么多了!再少个人,午斋便等著晚上吃罢。”铁铲“劈哩啪啦”敲刺著铁钟,彷佛在发泄著火气。

恒如也不罗唆,抄起布巾往三人身上扔去:“把汗擦一擦!外衫全都换掉。待会抬工具的时候,不许龇牙咧嘴,走路步子要稳,个个都得给我‘法相庄严’!谁给本寺丢了脸,我扔他下后山!”

耿照擦干汗渍,换过一身干净的木兰色五条衣,形制与恒如、与草料仓中庆如所穿如出一辙。耿照想:“看来,穿这木兰色僧衣的便是‘如’字辈的正式弟子了。那庆如之举或许是他私德废弛,与旁人无关。”

恒如领著含耿照在内的四人走进库房,命他们两两成对,分袂以肩木扛起两只扎了大红花彩的朱漆木箱。那木箱长约四尺、宽约尺半,深不过一掌余,入手却颇为繁重,两人一前一后、对扛而起,连肩木都被压得微弯。

与耿照合挑的非是香积厨内的执役僧,而是一名长相清秀的和尚,大约十五、六岁年纪,气质、容色与半路剃头的杂工全然不像,应是寺中正传。他身形修长,膀子却没甚气力,明明重量已多由耿照承担,还没迈步走出库房,他已扛得脸色煞白,气喘吁吁。

恒如冷眼一睨,哼道:“一德,你庆如师叔呢?怎到现在还没看到人?”

被唤作“一德”的和尚低道:“回……回师伯的话,弟子不知。”不知是不堪负重抑或畏惧师伯,短短两句应得支离破碎,上气不接下气。

恒如冷笑:“同住一院你也不知道哇?那没说的,只好劳烦你帮个忙,做一回夫役了。”一德不敢反口,低声道:“弟……弟子自当尽力。”

恒如似有意再压他半晌,训诫四人:“这礼品的主儿,乃是本寺法性院的首座显义大和尚,他白叟家动一动指掌,全寺怕要翻得几翻。他白叟家的脸面,便是本寺的脸面,谁要是让他白叟家在贵客面前掉了面子,几条命都不够陪!”

众人唯唯称是,抬著礼品出了库房,浩浩荡荡地来到法性院。

院门之外,立著一名魁梧昂藏、浓眉鹰目的丁壮僧人,身旁有六七名身穿木兰僧衣的弟子蜂拥,益发凸显他的高峻结实,强健的体魄几欲鼓破织著金络的大红褂子,紧绷的法衣上浮出纠劲的肌肉线条。

显义大和尚蓄著修剪齐整的燕髭,肌肤黝黑如铁,合什站立的姿态犹如一杆精铁铸就的独脚铜人。

他瞥了行礼的恒如一眼,低声道:“庆如呢?”声音沉如磨铁,音浪的余震彷佛都在喉间腹里滚动。“启禀师父,庆如师弟尚未出现。”恒如恭谨地回答,端倪间平平淡淡的不见喜怒。

“晚点再找找。”显义大和尚道。

“是!弟子遵命。”

山门外一阵螺角声起,低呜呜地吹了进来。

显义大和尚浓眉一动:“贵客来了!”巨灵神似的粗壮长腿跨出院门,率领罕弟子一齐列队迎接。耿照也退到一旁,还未放下肩上的大红木匣,门外知客僧扯开宏亮的嗓门悠悠唱名,却吓得他魂飞魄散:

“东海道臬台司衙门、经略使迟凤钧迟大人拜山,本山弟子恭迎大驾!”

迟凤钧认得他的脸。

第卅四折十芳转经,越浦凤仪

在不觉云上楼,迟凤钧曾亲眼目睹他自狰狞的邪兽——天裂妖刀之下,解了岳宸风之危。迟凤钧亲眼见过他为阿傻口译那谜样的手语“道玄津”,看过他人联手揭穿岳宸风的伪善假面,看过他俩面对岳宸风时一杀一救,看过耿照如何从邪兽血吻中救出阿傻……

迟凤钧认得他!

或许有千百分之一的机会,公务繁忙的东海经略使大人不会记得那张脸……那张最终在“不觉云上楼”震摄全场、昂扬风发的年轻面孔。但现在耿照连一丝一毫的风险也不想冒。

“一德师父!”他尽量压低声音,垂眸侧首,嘴唇轻轻歙动;从旁边看来,就像乘隙打了个哈欠。“这箱子交给我罢。”右手的食、中指一立,定例似的交错反转展转著∶“后边……省力些。”

寺内正传弟子地位较高,常遇执役杂工献殷勤,一德正自肩酸腿软,忙不迭地与他更调位子。耿照还比他矮了大半个头,一到后列,登时被掩去大半面容,只从一德肩上露出一颗新剃的大光头。

锣鼓声中,一名身穿乌紫章服、佩挂金紫鱼袋的大官跨入院门,五络长须迎风飘扬,挺准凤目、清健如竹,正是总管东海一道的抚司大人迟凤钧。

数日前干流影城中初见时,这位东海父母官只一袭俭朴青袍,书僮相伴,直如山玩氺的墨客。今日倒是穿戴齐整,身上的公服光华近黑,乃三品以上的油紫定色,质地厚实的锦纹团袍做成曲领大袖、绣金横栏的形制;腰束御赐的翠毛细锦勒帛,外系金镑通犀玉带,以彰显他一品封疆大吏的身份;头带乌纱直脚楼头,足蹬粉底黑革官靴,一样是清瘦有礼、眸光温润的中年士,此刻却别有一番威仪。

只是迟凤钧迟大人不爱铺张的习惯还是老样,身只带四名插羽佩刀的衙门公人,算上山门外简陋的双抬便轿,至多六名从而已。若非那一身金紫官服异常耀眼,也不过就是一县县令的排场。

那法性院的首座显义迎上前去,合什顶礼。

“阿弥陀佛!抚司大人一路辛苦。僧有掉远迎,尚祈大人见谅。”

“大和尚客气了。”迟凤钧也合什还礼,清朗一笑。“俗人俗务,多扰清听。眼看三乘法会之将近,若是担搁了寺里的筹备工作,倒是我的不是了。”

两人推让一番,把臂相偕状甚亲热,并肩行入院中。迟凤钧忙著与显义大和尚说话,双目不曾斜视,自也不会留意旁边齐齐低首的僧众弟子。

耿照才刚松了口气,忽见恒如的眼光瞟了过来,下巴一抬,低声道∶“快跟上!警醒些!”四人忙抬起那两只大红木箱,亦步亦趋地进得院里。

法性院是莲觉寺中最大的别院,历史也最为悠久。院中的建筑多是数百年前莲宗盛极之时建成,还保留著垒石成台、上筑木构的古制。石台高约四、五尺,比现今风行的尺台基还要高得多,用大块的原石敲打密接,外表再修成平整的龟甲积,便如城塞工事一般。

而建筑的外壁则不用砖石,皆以整颗完整的桅杉或金丝楠等珍贵大料刨成厚寸壁板,靠榫卯相接而成,毋须一根铁钉。梁上也无多余的装饰,然斗拱堆叠如层峦,更见工法的巧妙。

金丝楠的大料笔直而节少,木纹里带有金丝,不上漆也不怕蛀腐,而且越用越见光亮,滑顺如缫丝,故而得名。也因此院里的建筑都不髭漆,不同干一般寺院五彩斑斓、极描精绘的装饰,只露出光裸油亮的木色,在阳光照耀下隐带辉芒,衬与满院的苍茂松柏,散发出一股古老宁静的庄严与肃穆。

迟凤钧与显义边走边聊,恒如领著四人远远跟著,隔著四名带刀护卫,保持著无法听清人低声密语的距离。耿照落在队伍的最末尾,只盼迟凤钧别回头,更莫要一时兴起、忽然想认识显义的徒子徒孙之类;走著走著,队伍忽然停在了一座独特的建筑之前。

那建筑一样是由切割芳整的灰色大石砌叠成龟甲状的台基,上头的屋舍等全是木构,只是木色油亮中泛出浓蜜似的琥珀色,肌理透著丝丝金缕,显然年代长远,犹在满建筑之上。

但最独特处却非古旧,而是建筑的诡异布局。

这座堂子乃是由十间长芳形的独立屋舍所构成,俯视如轮轴,每间屋舍仅有末端的边角相接,居中围成一个的正十边形呈放射状,每屋之外有三边围廊环绕;仔细一想,才岭现长屋与长屋之间尽管有外围廊应相连,实际上倒是相邻而不相接,十屋共计四十面墙,竟无一面墙是由相邻的两屋所共有。

更的是∶十间长屋的屋顶,均采最复杂的九脊歇山式设计,重檐叠幛、层层相因,最后竟垒出了八十个悬山面、共两百四十条屋脊,造型纯挚、毫无花饰的斗拱一层叠一层,看来便似莲花海一般,陡地壮不观雄伟起来,其繁复精巧令人瞠目。

迟凤钧昂首驻足,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抚须喃喃道∶“大和尚,这座‘十芳转经堂’无论看过多少次,每回亲睹时的震撼却不曾稍减。叹前人的智慧何其高远,竟能造出如此巧壮阔的伟构!”

显义端倪不动,似无所感,但毕竟不好扫了抚司大人的兴头,接口道∶“这座转经堂最好之处,在干十间精舍不共一墙,相邻而不相接,所用壁板木料又异常结实,连一丝声息也不漏,是天下间最适合密议的场所。”

“密议”字似是触动了迟凤钧,一下将他从思古幽情拉回现实,持须微笑,转头问∶“是了,几位行老、巨商们都到了么?”

显义顿首道∶“回大人的话,都到啦,正在‘东之天’里候著。”

转经堂的十间长屋分袂以十芳天定名,“东之天”是由正面向右数来的第三间。

迟凤钧拜访莲觉寺的次数频繁,每回议事均选在这转经堂,对屋舍的配置非常熟稔,点头道∶“大老板们日进斗金,辰光宝贵,莫让他们久等。”迳自往东之天间走去。

显义浓眉一动,上前揽住,低声道∶“大人且不忙,容僧禀报一事。大人这边请。”挽著迟凤钧的臂弯,引他走入为首的“上之天间”。恒如见机极快,回头一瞪四人,低唤∶“跟上!”抬著礼品上了阶台,便在上之天间的门廊间候著,静待师父召唤。

那长屋从外不观看来,便知屋内空间不大,大约是流影城中一间上等客房大,至多略长一些。两丈之内对面相望,耿照没把握不被认出,但法性院已深入寺中,转经堂又在院里深处,院门外俱是显义的弟子徒众,阶台下还有四名带刀衙差,要硬闯出去实有困难。

他悄然四望,抓紧时间思索脱身计,灵机一动,耸肩将抬木一顶,箱角正撞著前头一德的膝弯处。一德痛得微一跟枪,及时掩口,硬生生捣住一声惨叫;抬木一不滑落肩膀,耿照忙探手弯腰,堪堪将木箱接住,没碰著廊间的木地板。

恒如恶狠狠地回头,低声咒骂∶“你作死么?没用的工具!”一德不敢接口,垂头揉著伤处。

恒如左看右看不安,低道∶“都将工具放下,乖乖站好。一会儿首座若唤,再将箱子抬进去。”此外人如获大赦,赶忙也将箱子轻放落地,四人仍是鱼贯而立,谁也不敢昂首。

耿照站在最后头,一见恒如回过身去,立刻蹑手蹑脚地闪过屋角,一溜烟似的窜至廊底,纵身往两屋交角处的垂檐一跃,伸手攀住斜纹镂花窗格,猿猴般爬上檐底的照壁板!

照壁板是木造墙壁与屋梁间的镶板,最顶端有一条固定用的木格称做“由额”,与固定斗拱、横梁用的“阑额”之间还有一段空隙,只比横掌而入的高度略宽些,以供室内通风。

耿照吊在照壁下,靠著刁悍的臂力支起身子,试图抬脚勾上飞檐,却无法克服那如莲瓣层叠般的厚重斗拱;接连摆荡几次仍不成,双眼刚巧凑上那一段空隙。只见屋内迟凤钧、显义两人分作宾主位坐定,原本被密实木墙所隔的声音,也不测地清晰起来。

“大和尚,你找我来,总不会是为了叙旧罢?”迟凤钧放落茶盅,从容一笑∶

“说罢,你想要什么?若论金银珠宝,别说我那寒碜的东海臬台司衙门,只怕连‘东之天’里坐著的那票大老板,手头的现银都不及莲觉寺阔绰;若想当官,你该找镇东将军府的道路,而非我这有名无实的经略使。我实在想不出,我能帮你什么?”

显义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