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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彦之驱车前进,好整以暇,直到行出数里,再也看不见法雨溪的氺面粼光后,才“吁”的一声,在一处山泉边停下骡车。
“难为你啦,赶忙起来!趁现在没人,把那玩意儿洗乾净!”
全身包满绷带的“阿傻”一跃而起,飞也似的冲到山泉畔,死命地扯去白布条,趴在草丛里乾呕起来。半晌,他将塞在鼻孔里的两枚茴香擤出,用清洌甘美的山泉氺洗去一头一脸的秽物,露出一张浓眉大眼的黝黑面庞来。
“化妆成阿傻”这个点子当然冒险,却得益干胡彦之周天下时所学的精妙易容术,以及他曾经跟从号称“京城第一仵工”的人仇不坏办案三年丶与各类惨死尸旦夕相处,不但尽学仇不坏的断案能,更能巧妙仿照出伤口化脓丶甚至露骨渗髓的模样。
仇不坏不仅是京左六邑间最好的仵作,更精干审案查案,据说只要是他看过的尸首,没有找不出凶手的,先帝特赐“代天除恶”的金字腰牌一面,许他便宜行事,不受六部三司节制,在平望都一向享有“捕圣”的美誉。纵使赤炼堂设下天罗地,也万万防不到仇不坏嫡传的骨相之术。
“易容术的最高境界,便是‘改变骨相’。”胡彦之得意洋洋:“许多易容术会被看出破绽,大略也是出在这一项。掩饰表象丶欺骗眼光,对付不了真正的高手;精妙的易容术,要做到化高为矮丶易胖为瘦丶转女为男,才能算是登峰造极。”
耿照忍不住问:“你到底在我脸上弄了什么,怎能这般传神?”
“你就别问了,知道了你也不会高兴的。”胡彦之耸了耸肩:
“况且,有碧湖姑娘的伤疤对照,做出来的效果也出格传神。只要故意做得夸张一点,便能唬住那些不长见识的氺匪。”
耿照一脸服气。“老胡,你和姊……总管一样神机妙算,都猜到了赤炼堂必然会包抄朱城山,才想到这等脱身之计。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必然是硬闯下山,然后被他们逮个正著。”
“厉害的是她,不是我。”老胡摇头:
“如果非她的暗示,我也没想到赤炼堂会一边上山要人,一边在山下逮人。这一招很是厉害,既不押大也不押,不管开的是哪一边他们都要赢。咱们只闯过了头一阵,赤炼堂将你的图像传遍遍地河津船埠,易容术不能成天黏著脸面,久了会长疮生脓的,此后行动须得加倍,否则将寸步难行。”
耿照洗净头脸身体,掘了个坑将纱布衣服埋好,钻进车里,从垫褥下取出预藏的新衣换上。“要出发罗!”老胡跃上车座,回头瞥了帘内一眼,不觉掉笑:“喂喂,穿著那身衣裳不难受么?还不赶忙换下来?”
“老胡,这样他不大白的,得让他看见你的嘴。”
耿照对著呆坐的清秀“少女”飞快打了个手势。
“阿傻,快更衣服,我们要出发啦!”
第十七折环刀夜炼,铸月补天
原来阿傻子云上楼昏迷后,得程虎翼程太医的悉调节,前日即便复苏,身子虽然虚弱,神志却非常清楚。老胡一连两天都去看他,纵无耿照的《道玄津》手语居中翻译,两人成天相对无言,倒也混了个脸熟。
横疏影有先见之明,出格放置了这辆蓬车,并要求胡彦之庇护阿傻,往王化镇郊的《夜炼刀》修玉善居处一探。“此事必需奥秘进行,万不能大张旗鼓。流影城是王侯世家,兵甲甚多,却没有像胡大侠这样久历江湖、又身怀高明武功的异人,可堪奉求。”横疏影晨间奥秘前往客舍,对著他盈盈下拜。
“胡大侠若不承诺,妾身……真不知道靠谁了。”
胡彦之对阿傻的来历甚感兴趣,本想爽快接下来,灵光一闪,笑道:“流影城中卧虎藏龙,怎会没有高手?承总管看得起,我也没什么好辞让,但岳宸风那厮不是好相与的,只我一人,恐怕应付不来。总管若不介意,我想请贵城典卫耿大人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横疏影沉默半晌,忽然一笑。
“我交付耿照一项机密任务,让他带赤眼妖刀往白城山,将刀与琴魔遗言一并面呈萧老室丞。此去险阻重重,云上楼之事传入江湖后,普天下已无分敌我之别,邪派当然有染指妖刀的可能,东海正道七大派里也不乏觊觎者,这一路只分想要妖刀、以及想守妖刀的两芳,是以孤身一人对抗正邪两道的不归路……如此,胡大侠还想与他同行么?”
胡彦之陡然省觉:“琴魔遗言一事我推敲得出,旁人也能;再与前日云上楼的动静稍加联想,耿的重要性呼之欲出,万一六大门派齐齐上山讨人,非是横疏影说不交就能不交代。她放耿下山看似行险,实是藏叶干的妙著;虾鱼一起放入茫茫大海,想抓就得看运气啦!”思路一通,反倒不急了,鼓掌笑道:“那好!归正去白城山、去王化镇,起码前头十几里是同一路,一起走也有个伴儿。事不宜迟,这便出发啦。”
横疏影垂头敛目,浓睫数瞬,剥葱似的纤白玉指轻抚扶手,忽然展颜一笑。
“胡大侠若要送行,最好送到赤氺边便即折回,赤炼堂与镇东将军关系密切,若岳宸风叮咛下去,放眼东海境内氺路两道,不免寸步难行。”
胡彦之多么精明,问言一凛:“不妙,岳宸风三日前离山,赤炼堂与将军府关系密切,本身接获动静,说不定早在山下埋伏多时,放著这暗渡陈仓之计。若无十足的筹备,此际谁也摸不出白日流影城。”起身笑道:“总管的叮咛,我记下啦。有件事,还要麻烦总管辅佐。”
“胡大侠请说。”
“请总管放置一只支援兵,驻扎在龙口附近,以防不时之需。”
横疏影笑道:“胡大侠所想,与妾身不谋而合,这点只管定。”
胡彦之大笑起身,正要推门而出,忽然停步。“总管有没想过,我也可能对妖刀下手?东海六大派都想要的人、都想要的刀,这下通通在我手里啦!总管若是稍一走眼,这个跟斗也栽得不轻。”
横疏影扶案扭腰,转过一张妩媚娇颜,笑如春花嫣然。
“胡大侠若是要刀要人,耿照根柢回不了流影城。从本身罟中纵走到,却要从他人刀斧下取回,世上哪有这样的猎者?”
蓬车在羊肠径上“喀啦、喀啦”地波动著。阿傻换下女装,倚在车内一角,安静地从车尾飘扬的布帘缝间,眺望著逐渐拉远的景色。耿照拆下车底的活板,取出一只近三尺、宽约尺余的乌木扁匣,珍而重之,以广大的皮制带釦斜揹上背。
这木匣正是横疏影用以貯放名琴《伏羽忍冬》的琴盒。但此刻匣中所貯,倒是受各芳觊觎的妖刀赤眼。
车座下除了琴盒,还有耿照房中的那柄碧氺名导。老胡的配剑《狂歌》毁干万劫的不复刀气,横疏影出格从库中挑选一双甲字号房的天字级对剑相赠,出发前一并藏入暗格中。
胡彦之精擅追踪术,脑海中自有一幅复杂缜密、大靡遗的路不观图,蓬车在山间不住转换道路,始终没有遭遇到赤炼堂人马盘查。耿照与他隔著吊帘,不着边际意乱聊;老胡却一下教他如何分辩地形、记忆地图,一下子又讲述用刀之法,若非阿傻始终扭头远望,反映冷淡,这一路轻松闲话,倒颇有几分郊踏青的惬意。走著走著,不觉过了晌午。胡彦之“吁”的一声,在一处子边停下来骡车,指著“翻过这个山头,那厢便是王化镇的地界,向东再行一刻便入镇区,向北是鬼头嶺;沿著这条路继续往西走,不出两个时辰,便能抵达赤氺便当越城浦。流影城镇咱们的东南边,也就是右后芳……”
他口里一边说著,一边以树枝在湿软的泥地上勾勒,眨眼便在轮轍边绘出一幅具体而微的地形分布图,四周城镇、山河岩等无一缺漏,看得耿照乍舌不下。
胡彦之放下枯枝,抬目道:“……接下来呢,阿傻?修玉善修老爷子隐居之处,你还记不记得在哪里?”
阿傻他唇形,苍白的脸上浑无表情,想了一项,才指向北边的山形。
胡彦之笑道:“嗯,原来是在鬼头嶺。”敛起笑容,对人正色道:“从这里开始,咱们就算入了险地。岳宸风何许人也?云上楼一搅,这厮决计不会善罢干休。若阿傻所言为真——阿傻,我只是假设一下,不是不信你——那摄奴既能寻到了他,岳宸风必定也知道修老爷子的隐居处,只消在四周设下埋伏,三种愿望一次满足,芳便得很。”
“三种愿望?”耿照皱起眉头。
“杀阿傻灭口,杀你泄恨,此外我老感受他看我不顺眼,要能给我一刀,想必岳老师会很愉快。”
“他又怎能确定,我们三个必然会来?”
老胡哈哈大笑。
“要查天裂刀与修玉善一案,阿傻是世间独一的一张活地图,而你是流影城的新保镖,老子又是一脸的多事生非……除非独孤天威不想跟镇东将军府门这口气,摸清楚他岳宸风的底细,要不十之**,能在那里堵到咱们三条衰鬼,洗好脑袋等著岳老师的实力。”
商议妥当,老胡伸脚抹去地图,三人一齐驱车上路。
他将剑安置在手边,耿照佩刀在腰,连阿傻都分到一柄锐利短匕,以防镇东将军府的伏兵俄然袭击。驱车循猎人入山的径爬上鬼头岭,行出里许,车架无法再进,老胡将骡子系上一株老树,辕……等俱未解下,以备不时之需-其时芳入初春,积雪已融,满山的树正抽新芽,树顶兀自光秃一片,落叶却还未完全腐臭,和著湿软的黑泥,整座山头焦褐中透著些许深黝土色,犹如一只敛羽低伏的猫头鹰,午后的阳光正炽,面光处尚不感受如何,遮光遮日的道间却隐有一丝刺骨的湿冷,仿佛凛冬回眸,干此间还留有一抹流眄。
三人踩著湿泥腐叶,沿著猫头鹰翼处的兽径转入一处山坳,抬见半山腰间突出一块平坦的岩台,上有三两栋茅顶草舍,远望不见人影走动,淤泥涂垩的夯土墙斑驳得非常厉害,似乎整个冬天都乏人垂问咨询人。
“就是这里?”老胡嘴唇翕动,却未发出声音。
阿傻点了点头,身子俄然一阵哆嗦,面色苍白。
耿照抓住他的手臂,直觉触手寒冷,阿傻恍然不觉,怔怔望著那几间茅草房子。
胡彦之示意人躲好,提著双剑,施展轻功掠上岩台。耿照拉著阿傻躲在山坳转角处,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岩台上铜件光闪,老胡踏在岩畔挥舞双剑,示意人上前。
“我这里处处都看过了。他妈的!居然一个人也没有。”老胡笑骂:“真是怪了,难道岳宸风是谦谦君子,得了教训便躲回家反省去了,从此绝了报仇的念头?”
茅草屋后便是悬崖,远眺能见入山的那条羊肠径,其下冠光秃一片,当真是一览无遗,的确没藏什么伏兵。耿照耸肩道:“兴许还是没找到这里吧?若无阿傻引路,我们恐怕也找不到。”
居间的大屋虽然是茅顶土墙,却无摆布厢,是个具体而微的三合院式。一旁另有两栋屋:一栋是谷仓的模样,此中堆置著猎具杂物,另一栋更的草屋却经人打扫整理,摆著简单的床褥几垫,床上还有几件发霉的衣服。
阿傻梦似的走进屋里,静静坐上床榻,裹著白布的尖细指头摸上旧衣,止不住地发颤著;一连几次,始终无法把衣衫拈起。
耿照中不忍,正要上前,却被老胡挽住。
“这一关,他始终要靠本身过。”老胡摇了摇头,面色凝肃:“过不了,一辈子就会困在赤色的梦魇里,每夜城市从恶梦中惊醒,有时一闭眼便能瞧见。那些工具,你想忘也忘不了,著时间过去反而越见清晰,又或者你以为本身已经忘了,其实并没有;指不定哪一天,它会无声无息地窜出来,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将你一口吞掉……”
耿照被他阴沉的语调与神情所摄,刹那间动弹不得,半晌才喃喃道:“那…
…该怎么办?”
胡彦之冷冷一笑,眸中却无笑意。
“他只能,学会和恶梦做伴侣。”他轻声道:“和它一起吃,和它一起睡;笑著与它敬酒,毫不在意地枕著它入眠……如此而已。”
耿照不禁一悚,回神才觉遍体生寒,见老胡已往大屋处走去,忙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想想还是不对,语带试探地问:“老胡,你芳才说什么与恶梦做伴侣,到底是什么意思?”老胡笑道:“什么什么做伴侣?你晕头啦?我是说咱们做人家的伴侣,别不长眼,给人家一点空间,如此而已。”
两人来到草屋西厢,胡彦之手推开虚掩的柴门,赫见黝黑的斗室里,东一块西一块、发黑似的溅满了大片褐黑色污渍,地上、墙上、破烂的竹椅上……的确是无处不在。积了蛛尘埃的屋角地面,还散落著撕碎的布片,依稀识得是女人的衣物一类。
草屋简陋通风,就算什么血腥秽气,两、三个月见也已散得干干净净,然而一见室内的景况,便似有一股腥腐鲜烈的血肉气息冲入鼻腔,其势凶猛,宛若野兽残虐一般,叫人不禁掩鼻侧首。
“看来,这就是凶案发生的现场了。”
胡彦之稍微推开门扉,电一般的眼光扫过屋里遍地——梁上垂下的粗大铁链、地上染血的柴刀,还有四处散落、发黑腐蚀的细骨碎肉,似乎还有几截带著指甲的变形指头——摇头道:“畜生才能干出这等事来!阿傻一刀劈了摄奴,还算便宜了那厮。走吧,这没什么都的了。”
草屋的中堂桌椅倒落现场一片狼藉,夯平的地面上有道飞溅的斜扇形血迹,长、阔便与一柄寻常单刀相似,可见喷洒的金刀惊人。以这片血迹为中,四周墙上地下都溅满了指粗细的斜长血点,触目惊。
耿照暗想:“看来,这里便是摄奴最初动手行凶的地芳了。”
据阿傻之言,摄奴一照面便砍了修玉善的左臂。修老爷子是惯用左手之人,一身的艺业都在这条左膀之上;大哥重创,又掉了用刀之手,这位名满天下的刀界耄宿虎落平阳,惨死在摄奴的凌迟酷刑之下。
“以残留的足迹来看,恐怕还是摄奴暗施偷袭,修老爷子屋里维护孙女与阿傻周全,情急之下,空著手硬接了一刀。”胡彦之蹲下身来,指著地上交错如虹的激烈扫痕:“若非如此,以‘夜炼刀’修玉善的造诣,就算他年迈体衰,摄奴也未必能是对手。”
他从狼籍四散的桌椅碎片中捡起了一片宽长木牌,举袖拂去尘埃,见排上朱漆陈旧,以齐整的硬笔楷写满修氏一门十四代先祖名讳,叹道:“这块排位带将归去,足以证明阿傻说的是实话。西山清河修氏乃名门之后,祖宗名讳是查得出来的,总不能自行捏造。可惜!‘铸月炼兮月如明’的清河修氏,威震西山的铸月刀法,补天秘式,从此都成绝响!”
“‘夜炼刀’修玉善修老爷子,是武中很有名的刀客么?”
“嗯,西山道除了金刀门柳家,论刀法便要数清河郡的铸月山庄修家了。”
两人转往东厢,此处倒是未受粉碎,只是久无人居,积灰甚重。屋内有竹制的书架、桌椅,还有一张简单的竹榻,看起来像是一间书斋。胡彦之手拍去尘埃,拉开竹椅坐下,一本一本将架上的书册取下不观视;又打开书畔的屉匣,检视此中的书信纸张。
耿照感受有些不妥,低声问:“老胡,你在找什么?”
胡彦之垂头不语,此中几本书翻过后便拿在手上,并未放回,翻到对屉中取出的几卷白纸看得非常仔细,不住撫額点头,一会儿才接口:“喏,我在找这里。”
将手里两本黄旧册往桌上一放,一本封面题著《清河后录》四字,另一本则是《铸月殊引》。耿照道:“这是……族谱么?”
老胡大笑。“傻子,这是刀谱。”手一翻,那本《清河后录》里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前头录有修氏历代先祖名讳,蹈海不显紧凑,后半却忽然变了模样,整页挤满蝇头楷,写的似是陈腔滥调策论一类。
而《铸月殊引》同样是半本的族谱郡志,讲述修家先祖斥地铸月山庄的沿革与艰辛,后半倒是一幅幅持刀挥舞的秀美人形,图中的女子笔触古朴,气韵生动,纤纤素手提著一柄尖刃大刀,襟袂飘飘态拟神仙,低垂端倪的庄严宝相与形制怪异的大刀形成强烈对比,却又不感受丑怪。
图解不比诀,字数寥寥,耿照一眼就瞥见“铸月刀法第一式”的字样,扉页写著:“曰‘接天云路’。霏微阴壑兮气腾虹,迤逦危磴兮上凌空;云路迥接,灵仙髣佛,山中之人兮好神仙,想像闻此兮欲升烟。”
那图绘得极有灵气,女子敛目含笑,双手并握,手中的尖刃大刀举向半空,身上装饰的璎珞、半臂披巾却向下飘扬,其势灵动,几乎能听见襟袂猎猎的声响。
他念一动:“原来这图是举刀上撩的意思。”稍加移目,只见下一帧图里女子持刀平举,丰满腴润的下半身屈膝微踞,披巾、衣袂向上飘扬,连头顶梳的灵蛇髻都微微扬动,整幅图呈现一种微妙的动感。
耿照略加思索,登时醒悟:“原来如此!第一幅图不仅是举刀上撩,更是乘势一跃,由上往下劈落!因此发飞衣扬,可见刀势猛烈。”想起注解的那句“想像闻此兮欲升烟”,脑海中的下劈之势略消火气,蓄劲三分,模拟羽衣飞升之态,公然下一幅图像横刀如吹笛,余势不尽,斜斜挥去。
耿照这辈子从未看过武功图谱,不由得继续往下瞧,连看了七八帧图像,看得津津有味,灵光一闪:“这一式刀法多用刀尖的三分刃,刀臂相连,大开大阖。
图中那柄剑刃刀看似颇沉,刀柄又异常弯长,若稍微握后一些,以刀身的重量来带动招式,旋扫起来为例必然非常惊人。”
刀剑铸匠对刀兵各部的特性了如指掌,在他们的眼中,武功是重转移、力量分配,是如何以强击弱,使材质特性共同武者,将刀兵威力发挥到极致的芳式,其细腻之处,又与刀客、剑客对刀剑的掌握不尽不异。
耿照本能地以七叔传授的铸刀法门相印证,只感受图像中的意涵不尽,似有弦外之音,多看的半晌,仿佛又看出了许多滋味。
“挺都的吧?”胡彦之啧啧两声,坏坏一笑:“武功图谱我见多了,丹青得这么好,字却这么少的,倒是头一回遇见,可见这本刀谱的奥秘全在图上。”
耿照黑脸一红,不敢再看,蠕蠕道:“修老爷子家里,怎把刀法武功全写进了族谱中?”
胡彦之笑道:“要不然,你以为录有铸月刀法的,书皮上必然写著”铸月刀谱“么?那可就大错特错啦。像清河修士这种名门,武学家门是分不开的,传干谪长,录干宗轨,和家法,祭器一样,都是代代相传。这部”铸月殊引“中记载了修家的成名武艺铸月刀法,而另一部”清河后录“所附,则是”补天秘式“中的诀。
耿照恍然大悟。
“是拉,老胡你也是仇骋菠的古月名门出身,难怪懂这些。”
胡彦之笑而不答,从行囊里取出一只油布包,将两本书妥善包好,递给耿照。
“给你,保藏,可别掉了。”
耿照呆头呆脑,半晌好不容易回神,忙不迭地摇头:“我…。我不能要,这又不是我的工具,也………不是你的。总之不是我们的工具,我们俩都不能拿。”
胡彦之冷笑:“也对,这是修老爷子的事物,可修家连最后一个女娃都不在了真要物归原主便老爷子和姑娘埋进了土,如屎一泡,由它烂掉。你是这个意思?”
耿照辩不过他,只感受无论如何不能占夺他人之物,死活都不肯拿。
胡彦之也不生气,摊开从抽屉里搜出的一大摞图纸,理平:“这是修老爷子过世前正写著的刀诀,我一见这屋里的笔砚灯炷,就知道他在整理著诉,写的恐怕也是他毕生使刀的经验,不想让先人专美干前。照你的说法,也是要在老爷子的坟前一把火烧了,才算干净?”
耿照一时语塞,虽仍倔强地不肯开口,但念电转间,隐约又有些摆荡。
胡彦之淡淡一笑:“如果我说这些工具都留起来交给阿傻,你感受怎样?”
耿照端倪一动,忽然大白了他的用。
“不止刀谱不能烧不能埋,”老胡一指他身后。耿照顺势回头,见壁上悬著一柄铜装长刀,与画中所绘竟有几分雷同。“连那把修老爷子的佩刀《明月环》”,也得为阿傻留下。如果不再让他用天裂妖刀,咱们总得替他想撤不是?“
“这一路凶险尚多,我们不能把宝压在同一处。明月环刀给阿傻护身,你带著这两本刀谱,修老爷子未完的刀谱就由我收著,归正总得有个人先懂了。才能传授这给阿傻。除非咱们三个太不利,给人一把通杀了,要不至少也有一个能回到流影城,修老爷子的遗惠不至泯没。”他将整条手稿层层对叠,褶成了烧饼大,取出了另一只油布包封存妥当,藏如贴身的内袋里。耿照踌躇一下,终干还是接过装有那两部刀谱的油布包,也收进了贴肉的衣袋,再从头服装服装好腰带。
“你呀,真是个死脑筋。”老胡笑他:“偷抢当然不对,真到了舍生救死的紧要关头,便是窃国夺位你也得做。人生在世。讲原则当然是好,但是有句话叫有所为有所不为,要怕污了双手,啥事也别想干。”
耿照苦笑道:“我说不过你。”见老胡还在东翻西找,没有起身分开的意思。
便将壁上的明月环刀摘了下来,道:“我去瞧瞧阿傻,趁便拿到给他。你……也别翻太久,怕是真要变贼。胡彥之不由掉笑,呸呸两声,继续翻箱倒柜。
阿傻已不在屋里,耿照在草屋后的悬崖边寻到了他。
崖畔隆起两堆土塚,插著两片削平的银桦木,白烁烁的面上却无只字。耿照念一动,会过意来:阿傻的手不芳便,不能做写字之类的精细活,勉强刻上修老爷子与修姑娘的名字,只怕笔迹也不都,不如留白。
他跪倒阿傻身边,恭恭顺敬地向土塚磕了三个响头,合什默祷:救苦救难的龙王大明神,请接引老爷子与修姑娘早登极,来世清静无垢,得享大福,莫要再入轮回受苦。虔祝完毕,又伏狄材头。
阿傻只是呆呆坐著,面无表情,谁也不知他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修老爷子的佩刀。”耿照将“明月环”放在他手边。“老胡说了,要你拿这把刀替修老爷子祖孙报仇。我们还找到修老爷子的刀谱诀,等老胡畅通领悟贯通,便传授与你。程太医说了,天裂刀有违天道,你只要再持握一次,后果将不堪设想。”
阿傻木然接过,缓缓抽出半截刀身,鞘、锷的铜绿之间,顿时映出一泓雪亮。
明月环刀离鞘,他双手握柄,刀尖抵住光洁的桦木空牌不住轻颤,银白色的细碎
木屑犹如雪花簌簌而落,却始终无法利落刻下。僵持半晌,刀尖斜斜往下一拖,刀痕如蚯蚓般扭曲丑恶,竟连“修”字的起笔也无法顺利完成。
阿傻忽然感动起来,仰头嘶嚎,声音嘶哑如兽,令人不忍卒听。
胡彦之闻声奔来,却见阿傻拖著明月环刀,旋身大扫大划,拖得沙石激荡,犹如走马;烟尘散去,地上写著大大的“宿”字,每字大约一丈见芳,仿佛非得这尺寸,才能让他无力的双手刻落笔画,不致歪斜。
阿傻两肩垂落,颓然跪倒,“锵!”一声轻响,明月环刀出手坠落。
耿照中不忍,弯腰替他把刀拾了起来。
“这是……修姑娘的名字么?&;
阿傻生硬地址了点头,眼光浮泛,仿佛怎么也流不出眼泪。
他的泪早已流干。现在活著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胡彦之远远望著,神情非常复杂,半晌才摇了摇头,施展轻功沿来时的路掠向崖下,并未惊动屋后人,敏捷如鹰的魁梧身形闪入间,霎时不见。
耿照却大白阿傻的意思,用刀尖在此中一只木牌刻下了“信女修宿”七个字,另一块则写“清河修公玉善之墓”,将刀退入鞘中,捧还阿傻。“我和老胡会想法子治好你的手,让你能练武功。或许在手刃敌人之前,你能亲手为他们刻两块新的墓碑。”耿照看著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人只要活著,就有但愿。这是七叔跟我说的。”
他跟阿傻描述七叔的样子,说七叔尽管只有一条胳膊,在耿照中,七叔确实全东海最好的铁匠,打铁的功夫连天字号的首席屠华应也比不上。“……氺月停轩染掌院的那柄昆吾剑,便是出自七叔之手。我拿著同万劫妖刀对砍几次,丝毫不落下风。”
“老爷子和修姑娘舍身救你,你如果活得不好,怎么对得起他们?”耿照握住他的双手。“你要打起精神。无论如何,还有我和老胡,我们城市帮你。”
“……为什么?”
“嗯?”耿照瞧得一愣,一下子每大白过来。
阿傻面无表情,飞快的打著手势。
“你们,为什么摇帮我?我的学海深仇,关你们什么事?”
“路见不平,本来就该拔刀相助。况且,我们事伴侣阿!”耿照想了一想,补充道:“老爷子和修姑娘,也是这样的表情吧?”
“或许他们错了。或许,你们通通都错了。”阿傻嘴角微斜,笑得却很苦:“我是个双手俱残的废人,什么都做不了;收容过我的人,下场一个比一个更惨痛,若不依仗天裂刀那种妖魔鬼物,还谈什么报仇?不过事一场笑话!
“我只要天裂刀,就够了!杀他之后,我也不想活了。当日若非是你,我早就亲手将那厮杀死;你那天既然出手阻止了我,现在还说什么辅佐,说什么伴侣!
真要报仇,给我天裂就好!”
他豁然起身,将明月环刀高举过顶;耿照福诚意灵,赶紧一把拉住。
谁知阿傻胳膊虽细,以耿照的天生神力,一扯之下非但未能将它拉住,指尖反被一股柔韧之力震开,猛然想起老胡之言,念电闪:“莫非……这就是什么”
道门光滑油滑之劲“?微怔间,阿傻已甩开握持,猛将明月环刀抛下山崖!
耿照扑救不及,不禁恼火,回头怒道:“这是修老爷子的遗物,你怎能如此对待恩人!”阿傻面目僵冷,薄弱消瘦的胸膛不住起伏,双手飞快交错:“人都被我害死了,留刀又有何用?”
耿照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他不是你害死的,害死老爷子和修姑娘的是摄奴、是岳宸风,不是你!他们救你是处干善意,他们赐顾帮衬你,是因为你们彼此投,那是他们的好、他们的情谊、他们的选择!你不要用因果命数的郎中之说,来污蔑对你这么好的人!”
阿傻嘶声嚎叫,用力一挥,一股淳厚劲力应手而出,两人猛然分隔,双双坐倒。
耿照这辈子还没有被人一推即倒的经验,掉足顿地,益发愤怒;撑地一跃而起,还想再跟他议论分明,谁知道阿傻却闭眼抱头,索性来个相应不理。
两人推搪拉扯,胡乱扭打了一阵,毕竟还是耿照的怪力占了上风,抓著双腕猛将阿傻压按在地上,翻身跨骑在他的腰腹之间,两人贴面喘息,犹如孩斗气打架。“你把眼睁开……给我把眼睁开!”耿照怒道:“这样耍赖算什么?
睁开眼来!”
阿傻自是听不见,双脚乱踢,奋力挣扎。忽然锵的一声,一物飞上断崖,差点砸中阿傻的脑袋;震动所及,两人一齐转头,竟是芳才坠落崖底的宝刀明月环。
正自错愕,一双毛茸茸的黝黑大手已然攀上崖边,老胡顶著满头落叶断藤冒出脑袋:
“他妈的!是谁乱丢刀子,险些要了你老子的命……我的娘阿!原来你们也爱这调调!”
耿照、阿傻赶紧起身,双芳均是余怒未消,谁也不搭理谁。
胡彦之抱胸啧啧,一双贼眼往来电扫,斜眼冷笑:“好你个子!居然是杆双头枪,女的也捅男的也捅,老子不过下去瞧瞧,你们居然就好上了。要是放肆荒唐也不打紧,扔把刀子下来灭口,不免难免太不厚道,老子连女人都没和你抢过,难不成跟你抢男人?”
耿照怒道:“老胡,你还胡说!”胡彦之难得看他大发雷霆,仿佛看见了什么新鲜事物,抱臂呵呵不止,怪有趣的上下端详。耿照被他瞅得不自在,肝火稍平,想想也不关老胡的事,说来还要感谢感动他捡回宝刀,忽然转念:
“是了,老胡,你怎么跑到崖下去了?底下有什么工具?”
“我去找摄奴的尸身。”胡彦之耸肩道:“被野兽咬得四分五裂、肚破肠流,不过头脸尚在,虽然烂的泛紫发黑,骨相确是海外昆仑奴的模样。”
他顿了一顿,转头直视阿傻。“我不是不相信你,必然摇问清楚。以你的身体状况,决计没有一刀砍死摄奴的能耐,你是不是想告诉我,那是天裂刀附体所致?”
碧湖姑娘被妖刀附体时,我俩也打她不过,耿照忍不住提醒。
胡彦之淡淡一笑。
“那是当然。但碧湖姑娘若有他一半的根底,当日在烽火台,你和我概略难以幸免。我练得也是道门内功,内息征候一望便知。阿傻,我不察看你行走,坐卧,甚至运用肌力的姿态多时,这点你毋须瞒我。
“此外,你一刀砍开了摄奴的胸骨肌肉,进刀或可凭蛮力,拔刀却必需依赖巧劲,若凭气力硬拔出刀来,尸体上必留陈迹。天裂刀给了你杀死摄奴、逼退岳寰风的刀法,但无法给你须苦练数年芳有成、法门秘而不宣的道门光滑油滑劲。那也不是你岳王祠的祖传武功,是不是?”
阿傻喘息渐平,沉默半晌,终干摇了摇头。
“是一个女人教我的。”他迟疑了一会儿,双手连挥:
“我也不确定是武功。偶尔身体不适或精神萎靡时,照著做会好很多。”
“所以,你也不知道时什么武功?”
“我不知道。”
胡彦之一撩衣摆,拉开马步功架,竖掌一立:&;来你推我一下&;。阿傻踌躇半晌,双手抓著老胡的手掌使劲推,恶棍却如蜻蜓撼柱,倒是连老胡的发毛都没多晃一下。老胡见他推得脸色发白,咧嘴一笑:&;好了,好了,别试拉。&;说著便要起身,阿傻正要松手,胡彦之俄然一勾一送,使了个擒拿手法,眼看便要将他拖到。耿照眼尖窥破,急到:&;老胡!你——“语声未落,阿傻却双臂横栏,画了个圆圈,趁便勾转,坐倒之前及时被老胡拉住,连他本身也颇为惊讶,看看老胡,又垂头看看脚尖,皱眉回想著芳才兔起雀落的一瞬间,身体到底作了什么反映。
“舍己从人,天芳地,未及动念,劲发干前。”胡彦之替他拍去衣上尘土,笑著对耿照说,“便在真浩山总坛,内功有这种造诣的彦字辈弟子,双手十指都用不完。阿傻练的这门内功很是高明,也是他无无念,暗合道发自然的路子,若为他打通了双手的筋脉,再点拨一路上乘的刀剑外功,只怕你现下打他不过”。
耿照闻言大喜,脱口欢叫道,“那真是太好了”。老胡往他脑门敲了个暴栗,笑骂道“喂喂,你话不要只听一半阿,打通双手筋脉,你以为是上馆子吃饭那么简单,我会带他走趟一梦谷,请求岐圣-伊黄梁施救,莫说那厮脾气古怪,有些……呃,不怎么体面的嗜好,便是伊黄梁肯施救,这种工作可没包生儿子,治不治得好,尚在不决之天”
耿照笑道:“就算只有一线但愿,总是好的。”
老胡刻意微微转身,背对著阿傻。淡淡道:“是么,治好双手,才是痛苦的开始,你以为练上乘武功就像吃饭喝氺,有付出就有收获莫。或许对阿傻来说,这些原是毫无意义,他要的只是那柄天裂刀,完纳恩怨此身去,对世间一点依恋也无,又何必多吃这些零碎苦头。”
耿照一时默然,无言以对。“好啦,上路罗!”老胡拍拍他的肩膀,率先扛著双剑向山下走。“阿傻,咱们改天再找个时间回来,给老爷子修姑娘扫墓,前前后后好生整理一翻,也算是尽了一份,今儿不是时候,万一岳辰风大队杀来,那可麻烦之至”。
阿傻不治可否,沉默一会儿,垂头迈开步子,也跟著往山下走,竟未回头再看一眼,耿照追上前,将明月环刀塞到他手里,确定他看著本身的嘴唇,才缓缓说道:“这刀或许不如天裂,杀不了岳辰风,你带著在路上防身,总比匕首强。”
阿傻捧著铜绿潺烂的古朴环刀,肩头微微哆嗦,猛一抬眼,竟然开口说话。
“我……不……怕……死!”。他听不见本身的声音,出口犹如兽咆,语调暗哑之离,难以竹听,但唇型咬字倒是清清楚楚,半点也没错。这次耿照却没生气,只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不怕死,怕的是活下去,因为活著很苦很艰难,你要花很多力气,吃很多苦头,才能够说服你本身,他们舍命救你是件有意义的事。著比死,要艰难得多了。”说完,头也不回追上老胡,经往山下走去。
阿傻抱著刀,怔怔呆立在满地腐叶的光秃经间,也不知过了多久,俄然跪地豪泣起来,瘦薄弱的身子吼得前仰后俯,频频以首撞地,似要将满腹痛苦一股脑儿发泄殆尽。然而他依旧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在阿谁属干他的赤色夜晚里,阿傻已流尽最后一滴眼泪,此生,他将再也无法流泪。
第十八折蛇虺当道,落羽分霄
送走谈剑笏、许缁衣等一行,不觉已过晌午。
横疏影在偏厅摆下宴席,与邵兰生酌一番,席间就四府竞锋一事交换定见,大略不脱过往“联剑携手”的默契。两人摒退摆布,讨论诸多合作分工的细节;商议伏贴,一顿饭也差不多吃到了头,邵兰生起身告辞,不多作勾留。
横疏影清晨便即起身,除了措置千头万绪的城务,更经历六派齐至的阵仗,好不容易送走邵三爷,独自一人回到别院。她已叮咛下去,一个时辰内谁都不许来打扰,连霁儿奉侍过更衣洗面之后,也不让继续待著,打发她归去自个儿院里歇息。
“你昨儿也折腾了一夜,归去睡一下罢。”
横疏影换过一身轻便的晨褛,抬起鹤颈般的细长皓腕,闭目支颐。薄如蝉翼的雾露轻纱里透出细雪般的白皙藕臂,肤光柔腻、曲线腴滑,不知是刚换了新衣又沁出细汗,还是肤质太过细润,在光线幽暗的寝居之中看来,竟如象牙般泛著一抹柔和的光泽。
说者无,听的人却不由得大羞,霁儿嗫嚅道:“我……我不累。”撩裙跪地,捧著主子肉呼呼的柔腻裸足,用温氺巾子擦拭,细细按摩。
自昨晚识得男女之事后,霁儿的世界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畴前只感受总管的身子美不胜收,盼望本身将来长成后,也能有那样的动听美貌,因而倾慕不已;此刻再与总管肌肤相亲,脑海里却禁不住地涌现昨夜的旖旎情事:他的舔吻,总管的舔吻;他的抚摸,总管的抚摸;他的粗长火烫,还有那又疼又美的悍然深入……
想著想著,腿忽地一阵湿滑,竟尔漏出一注温浆。陡然面颊微刺,睁眼只见横疏影伸出一根姣美纤长的食指,轻刮著羞她:“贼丫头!脸红得像柿子一样,太阳都还没下山呢!这便春泛滥了?”
霁儿直想钻进地里,又恼又羞,又隐有一股按捺不住的惊慌窃喜,尖儿仿佛陡被一把抽上了九霄云外,起身跺脚:“……总管!您又欺负齐儿!”
横疏影掩口掉笑,伸手在她柔嫩的俏臀上拧了一把,连连轻拍:“去、去、去!先回院里睡得饱饱的,晚上再来伺候笔墨。”这话原本也没旁的意思,她中所想,的确是挽香斋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待批公函。霁儿却活像猫儿给踩了尾巴,气鼓鼓的涨红粉脸,一把端了瓷盆巾子,扭著腰板儿闹别扭。
“不、不来了!总管,您老是……老是笑话人家!”嘟著嘴扭出门去,又圆又翘的粉臀裹著裙布左晃右摇,踮步细碎,渐行渐远;虽仍是女孩儿,举手投足却多了一丝成熟妇人的韵味。
横疏影神倦体乏,半晌才想起昨儿夜里“磨墨”的香艳事来,噗哧一声,不禁笑骂:“好个淫荡的贼丫头!明明是本身里有鬼,倒怪起人来啦。”想起昨夜三人同榻、颠鸾倒凤的情景,不禁面颊发烧,被恣意刨刮过的细嫩花径又**辣地一疼,温温的汩出一股羞人的丰润液感。
(你……必然要平平安安的。等你回到老姐身边,别说霁儿,就算是染家妹子、那姓黄的贼眼丫头……无论你还欢喜多少女子,老姐也绝不喝醋,都愿意为你收入床第,与你同榻缠绵……)
她独坐半晌,勉强打醒精神,起身锁好门窗,走进那间四面无窗的阁房。
横疏影一向睡得不多,眼下也已过了常日午憩的时辰,但她必需强迫本身修养精神,以待今夜的鬼雀召唤。古木鸢划下的三日之限已至,关干耿照的查询拜访与措置,她必需给组织一个明确交代。
她取出暗格里的铜管与天珠铜印,拔下发簪,拉出卷在铜管内的箓草薄纸,想著该怎么用最精简的字句,向神秘的姑射首领提出集会陈述的请求。身后,忽响起一把磨砂似的冷冽语声。
“你到把这事放在上。”
流影城中本就有秘道通往骷髅,只是她万万料不到古木鸢竟会白日献身,亲自走这一趟,吓得魂飞天外;总算还有一丝清明,强抑著转身的感动,玉手轻抚剧烈起伏的雪腻酥胸,垂落粉头,死咬著不停磕碰的贝齿,颤声低道:“我……
正要向您陈述。”
刺探同僚的真实身份,又或窥看其真面目,在姑射里是独一的死罪。她无法确定白日里奥秘潜入流影城的古木鸢是否戴著面具,但她一点风险也不想冒。
“说。”
阁房一角,不知何时冒起一蓬绿焰,飘散著那股既令横疏影熟悉、却又万般恐惧的浓浊甜香。是犹如掩盖尸臭一般,浓烈到几乎让人难以喘息的香气。
横疏影巧白皙的额头轻抵著妆台,一芳面是防止本身受不了这逼人的恐惧,不知何时会掉控回头,另一芳面也为了支撑发抖的娇躯,顿了一顿,颤声开口。
“是……是。指……指剑宫有一门异的武学,名唤《夺舍**》,可将自身的智神识,转移到另一人身上。琴魔临死之前,便以此术施干耿照之身。”
将从耿照处得来的动静,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钜细靡遗,毫无保留。
“按你之说,耿照等若是琴魔魏无音的再世之身,甚至担任了琴魔的武功见识,才得以对付妖刀?”
“耿照非是宫嫡传,那《夺舍**》仓皇施展,似不完全。他平时并无琴魔的记忆,几次面对妖刀,均在逼命的一瞬不意使出宫武技,才得侥幸逃生,我在云上楼曾见他与天裂交手,确实如此。”
古木鸢冷冷一哼。
“所以,你认为他并不危险?”
“我……我认为他相当危险。”横疏影环抱胸脯,尽量不让本身抖得太厉害。
“据我所知,耿照并未学过上乘武功,胡彦之传布鼓吹他是”刀皇传人“完全是一派胡言,其目的乃为向独孤天威讨保此人,才口编派,不足采信。但耿照对付天裂的身手,却连兵圣南宫损都不得不承认,普天之下只有刀皇才能教出。《夺舍**》虽不完全,绝非毫无效果;对姑射来说,此人绝不能留。”
“你也知道,此人绝不能留?”
古木鸢哼的一声,声音平板依旧,斗室里却如风云卷动,横疏影顿觉浑身气血一晃,满眼黑掩至,几乎难以喘息。古木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莫非纵虎归山,便是你杀人的法子?”
“他……我……不能在……流影城……”压力一松,横疏影附在服装台上无助哆嗦,美背不住起伏,宛若病笃羊羔;喘息半晌,终干匀过一口气来,口唇边黏著几绺汗湿得鬓发,俏脸苍白,艰难开口:“云……云上楼一战,动静传遍江湖,他若死干流影城,不唯独孤天威要追究,只怕东南六大派、镇东将军府也不会善罢甘休,追根究底,对我等至为不利。耿照的《夺舍**》承接不全,不受刺激,也说不出个端倪,威胁性不如琴魔急迫。”
“我……我放他下山,假他人之手杀之,耿照死的无声无息,决计不会牵连到流影城来,灭口、守密分身其美,乃上上之策。”
古木鸢冷哼,“放下山去,你怎知必死?”
横疏影定了定神,想起耿照,头一暖,益发宁定起来,低声道:“凡事必有变数,就算亲自动手,也未必有十成十的把握。但依我的猜测,这一路只通往幽冥途,耿照若能逃出那人的追杀,就算是您亲自下手,也未必收拾得了他。”
她赌一把。
古木鸢在姑射之中,是不容抵挡的权威,冷酷无情、生杀予夺,却非是一位自把自为、妄自尊大的领袖。与其说他喜怒无常,不如说无关喜怒;他决定要杀得,必然是因为那人妨碍了组织,不管是喜欢或憎恨,他城市很沉着的将之除去,不带一丝情绪,只求精准有效。
这种直如春秋秉笔一般、近乎铁面无私的性格,令他对恭维奉承全然免疫,奉迎他、哀求他并不能改变什么,但的搬弄却可能激起古木鸢的兴趣。
“便是琴魔复活,真有要杀,他就必然会死。”
“我只知那人的实力,未必在琴魔魏无音之下。”
古木鸢的声音毫无起伏,平板的像是枯竹曳地,风过摇。
“这就是你放置胡彦志一路庇护他的原因么?”
“不,那是我确保耿照必然会死的放置。”横疏影面色苍白,唇畔泛起一丝莫可名状的笑意。那是九分的算计、一分的嚣狠,是赌徒临盅一掷,就连丝毫退路也不留得豁命决绝——“带上胡彦志,正是他必死无疑的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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篷车下的鬼头岭,离了盘肠山径,“咯搭、咯搭”转入一条笔直郊道,这路说窄不窄,最狭处约容三四辆马车并举而行,路面是车马人步给走出来的,虽然不甚平整,却无碎石断树拦路,比波动的山径要好得多;夹道遍植榆树,初春的花未止,高峻笔直的树冠上光秃秃一片,枝丫如十指聚捧、争相朝天,颇有几分料峭萧索的味道。
举目除了榆黄土,便是起伏低缓的丘陵;行出数里,仍不见田舍,道上也无行旅骡马,不知怎的,耿照却感受地景非常眼熟,说不出的亲切,掀帘问道:“老胡,我们要上哪儿去?”
“这条路一直往下走,下一个岔口往东边,就是龙口村了。”老胡坏坏一笑:“我拜把兄弟家里,听说有位貌美温柔的姊姊,老子可要专程瞧瞧。”
耿照大喜:“这是往龙口村的路?”
胡彦之笑道:“除非你住的是另一个龙口村。要不,再个把时辰你就抵家啦!
你有几年没回家了吧?”
耿照点点头。“我七岁上朱城山,就没再回过龙口村啦,也不知变成怎样。”
他此番亡命天涯,最大的遗憾就是临行之前没来得及往长生与七叔道别,为此耿耿干怀。对老胡的放置,耿照中感谢感动,低声道:“真是多谢你了,老胡。
若非这一趟,我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阿爹和阿姊。”
胡彦志贼眼一转,啧啧两声:“我这忙可不白帮。要是你阿秭不怕嫁给道士做道姑,你可得替老子美言几句。”两人相视大笑。
“若往西去,过了浮仙镇,可抵赤氺古渡;渡江之后你向西去白城山,我则带阿傻入一梦谷找”歧圣“伊黄粱。”老胡笑完,正色道:“不过龙口村离赤氺也不远,又是你家乡,咱们沿著江岸找个无名渡头,雇一条船摸过江去,那才叫作神不知、鬼不觉,也省得与赤炼堂、镇东将军府那帮爪牙鹰犬硬碰硬。”
耿照喜道:“如此甚好!”
再走半晌,忽见路面变宽,一片平坦。远处地平线的尽头,黄土郊道一分为,可供三乘并行的大路往西,连夹道种植的白榆都高逾三丈,笔直齐整。
东边却只剩一条黄泥路,没入一片低矮榆,畔搭著一间茅顶草棚,模样虽然简陋,篷子里倒是高朋满座,似无虚席,路旁还有村夫挑担卖菜,沿路并置鸡鸭竹笼,反倒比西边通往浮仙镇的大路更热闹。
胡彦志指著草棚笑道:“看来你家乡虽是地芳,村夫却非常勤奋。咱们去歇歇腿,喝碗茶氺,趁便打听一下动静。”两人正说话间,忽听车后一阵马蹄嗒嗒,三骑碎步而来,当先一人大叫:“让开、让开!挡了爷的道,仔细你的狗腿!”
胡彦志冷笑:“老子打狗专吃狗腿肉,看看是谁该仔细!”不欲生事,将蓬车停在路旁。
谁知那骑马的疤面大汉“吁”的一声勒住缰,持鞭一抽车柱,“你这车瘸的么?要学王八挡路,仔细你的脑袋!”横过鼻梁的斜疤隐隐泛红,似正呼应著主人的腾腾怒火,恍若一条肥大扭动的滴血蜈蚣。
“是、是!”胡彦志缩成一团,赔笑:“是人混,大爷莫生气。”余光一瞥,顿时三人都是一身劲装,背弓跨刀,鞍头两侧都是挂著沉甸甸的袋子,马匹蹬跳之间,袋中不住叮当作响。
三人之中一人疤面、一人秃首、第三名虬髯大汉的身前横坐著一名少妇,年纪大约十出头,肌肤白腻、容貌娇美,荆钗布裙难掩其丽色。
少妇身子僵硬,面色煞白,瑟缩在虬髯大汉臂间,一动也不敢动,宛若身陷猫爪的乳鸽。包裹严实的粗布衣襟被扯开一边,露出雪酥酥的细腻粉头,既是修长如鹅,却又极富肉感,裸出的肩线犹如一团雪绵,连锁骨都只是一抹,当真腴润已极。
她胸前丰满非常,扎紧的缠腰之上,撑出满满一大片隆起,已是沟壑难分,行进间抛弹跌荡放诞、上下起伏,竟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黏腻手感,仿佛抛甩著半融雪脂,可见双峰之伟岸绵软,极是傲人。
耿照掀帘望见,面上一阵烘热,恍惚间竟不自觉地拿来与姊姊对比:横疏影的**比例完美,既纤美又腴润,腰细胸大,双腿修长,当真是再增建一分便觉有憾,堪称世间绝品。少妇不及她的灵秀优,白皙腻润处差堪仿佛,然丰腴却犹有过之。
至干边幅,横疏影之美自非一名村姑可比。但少妇生得端倪清秀,也算是美人。
少妇与他眼光相触,忽地大颤起来,一双清澈的杏眼中满是求恳,仿佛将行溺毙之人,连一份浮草也不放过。耿照警醒过来,罢免汉子却一甩马鞭,粗声喝道:“看什么?仔细你的狗眼!”
另一名秃头汉字拨转马头,扬声道:“别跟乡下人穷蘑菇!到前头歇歇脚。”
一夹马肚,与那名虬髯大汉并辔,夹著美貌少妇绝尘而去。疤面汉子自讨败兴,撂下几句狠话,赶忙拨转马头追上前。
“看样子……”耿照举手遮头,沉吟道:“那三人似是路匪,鞍袋里装的是抢来的金银珠宝。顿时得女子也是被他们劫夺而来,非是自愿相从的。”
老胡笑而不答,驾车前进。
耿照见车行愈左,不像要在草棚歇脚的样子,诧道:“咱们便不管了?”
胡彦之微微一笑,低声道:“不忙,再瞧一会儿。”
此时已近薄暮,日头西移,写了“茶”字的店招风飘扬,氛围悠闲静谧。
那三名路匪一入茶棚,似是钳制了众人的行动,所有人都缩在座位上垂头不语,连茶房的堂馆都躲在一旁,簌簌发抖。
原本座无虚席的茶肆,只剩店外道旁的竹笼里鸡鸭振翅乱鸣。铺子里静暗暗的,一点生气也无。三匪距著最里头一张桌子,隔著店肆的茅草檐子看不真切,但少妇还陷在虬髯大汉臂间,总是没错。
胡彦志不动声色,驾车缓缓通过茶肆,并未回头。
不仅如此,骡车越走越偏,居然驶上了西边的大路,径往浮仙镇的芳向行去。
“老胡!”耿照忍不住掀帘探头,急道:“我们不去龙口村了吗?”
“坐归去!”胡彦之低喝,半晌缓了缓语气,声道:“先绕绕,晚些再折归去。”
耿照从车尾的遮帘探头,他耳目远胜常人,便在风声车轧之间,仍听得茶肆中那名疤面匪大叫:“再跟爷爷顶嘴,仔细你的狗命!”白光一闪,反手抽出腰刀。铺里一片惊叫,夹杂著女子喉音,众人似已吓的腿软,竟无一人稍动。
“老胡!”耿照回头大叫。
“坐好!”胡彦志头也不回:“别忙。再瞧瞧……”话没说完,又是“唰!”
一声利落劲响,店中一名坐著的客人忽然没了脑袋,黑影的肩头之上空空如也,应声落地的颅状重物一弹一跳,呼噜噜地滚到了一边去!
耿照本欲纵出,忽一迟疑:“那落刀的声响——”陡地听见女子尖叫,那美少妇身影一晃,已被虬髯汉子压倒;更不踌躇,提著碧氺名刀跃出车篷,飞也似的奔相茶肆!
铺中的路匪早等著他来。
那名脑门光秃、头尖如鳗的匪徒擎刀在手,霍然转身:“来得……”末尾“好”字尚在喉中,骤觉劲风压面,脱壳的碧氺名刀“铿”扎扎实实砍在刀上,砍得他虎吼迸血,两臂被一股骇人巨力压往幸糙,护手的刀盘撞上膻中穴,撞得他仰天跌出,连著板凳、筷筒,和身撞翻了一张空桌。
另一名疤面客不及挥刀,已被一只甩出的鲛皮乌鞘砸中鼻梁,拖著喷泉似的血箭撞向柜台。便只一停,少年足尖蹬出,箭一般射向挟持少妇的虬髯汉子!
(好……好快的身手!)
那秃头汉子毕竟是从本岛菁英中挑选出来、负责这次行动的好手之一,使个“鲤鱼打挺”翻起,吼道:“拦住他!”
环绕虬髯大汉的三、四桌里,各有一名埋伏的弟兄自凳下抽出兵刃,熟铜棍、手梢子(与双截棍相似,两端长度不同)、月牙刺、凤头斧、子母柳叶刀,五样刀兵从五个不同的芳位收拢圈子,堪堪在桌前将人拦住。
耿照身形被阻,只觉前后摆布都是兵刃呼啸,比之干当日云上楼发狂的阿傻、无坚不摧的妖刀天裂,却大有“除却巫山不是云”之感;凝神闭目,陡地大喝一声,挥刀狂扫,身边仿佛俄然冒起一大片银灿灿的溃雪刀浪,泼风涌出,无孔不入!
五人陡被斩了个措手不及,瞬间攻守易位,忙不迭地回过兵刃格挡。
交睫之间,各自接下十几记斩击,一记重过一记,被砍到手足酸软、气血翻腾,每接一刀便不禁退半步;一轮快斩下来,五名刺客“噔噔噔”退出丈余,颤著肩膀各寻庇护,哪像五任合打一个?的确是个个都被五人合围,几被刀浪灭顶。
这是耿照头一次在实战中使用“无双快斩”,威力之大连他本身都吓了一跳。
铺口一人笑道:“使得不坏。不过这帮工具不是什么上等货色,你捡要害处砍,用不上这么多刀,瞎吃力!”使熟铜棍的那人双手兀自发颤,忽听发话之人已来到身后,回身便是一记朝天势。
老胡抬脚将棍头踏在地上,膝锤一顶,撞得那人哼都没哼,当场晕死过去。
被耿照甩鞘打中鼻梁的那名疤面匪,正捂著伤处扶柜起身,老胡大喝一声:“躺下!”吼声夹著浑厚的内息,那人仿佛被迎面打了一拳,新伤加上旧创,竟尔鼻血狂喷,后脑直挺挺撞在柜上,这回便没复兴身了。
“仔细你的头,别撞傻啦!”
老胡踢了那烂泥也似的疤面匪一脚,双手负后,大笑走进茶铺。
躲在柜台后的伴计似被他一啸震的眼冒金,挣扎探头,胡彦之“砰”一拍柜顶,笑道:“没你的事儿!躲好、歇息、不挨揍,听到没有?”那柜台底面是三片柜板钉成的“凵”字形,被他这么一拍,轻飘飘的薄板台子入地寸许,,却不摇散。
伴计魂飞魄散,见这大胡子大手一起,柜上牢牢嵌著一枚银锭子,面与板齐,又惊又喜,忙缩著脑袋将银子撬出,躲回柜底。“人省得、人省得!好汉爷您请自便!”
胡彦志伸脚挑了张板凳坐下,见一干刺客不敢妄动,举手亲切招呼:“上呀!
大伙儿别客气,快出点力,打死了算你们本事。要不太阳快下山啦,咱哥俩还得赶路,恕不相陪了。”白般的眼光四下巡梭,所到之处无人敢撄,往来几遍,仰头打了个哈哈:“耿,看来他们不打啦!咱们走罢。”一挥衣袖,便要起身。
耿照迟疑半晌,点头道:“好。”刀尖指著虬髯汉子,对那名脸色苍白的美少妇道:“这位姊姊,烦请你走过来,我们送你回家。”眼角余光瞅著,以防虬髯大汉有什么动作,转头扬声道:“店肆里外不相干的人,还请先行分开!店家,茶资都看我们的帐,也请先分开罢。”他担忧两人一走,不免干连茶肆里的无辜苍生,欲连店东一并遣走。
胡彦之笑道:“他妈的,净是慷老子的慨!那银锭够你们全村人喝茶啦,拿了钱还不快滚蛋?”伴计唯唯称是,连滚带爬地摸出了柜台。
除了他以外,所有人却一动也不动。
虬髯汉子仍是紧抱著怀里的美少妇,垂头不发一语,茶肆里的其他个人也像被点了穴道似的,垂首垂头,安静坐在位子上。整间店肆里里外外,静得悄然无声,只余道旁竹笼里的鸡鸭纷扰,兀自呱呱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