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蓝玉虎做的,蓝玉虎没办法,巧儿肚子里还有孩子,五个大汉上来不由分说就往蓝玉虎脸上打了一拳,等蓝玉虎回过神来,巧儿已经让人扒的只剩裤衩,眼看就要让人糟蹋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女人,蓝玉虎动了藏在腰间的刀子,当场就砍死了两个,剩下两个受伤不重,只是昏过去了,蓝玉虎问带头的为啥打自己的主意,带头的一句话,把蓝玉虎惹得发了火,哄下巧儿睡着,便把五个人用马车拉到后山上,一个个全给宰了,蓝玉虎见过土匪屠村杀人,因此也用土匪杀人的那套宰剥了五人,平民害怕绺子,便不敢跟过来寻仇,那个死成两半的人,就是带头的。
荒年的绺子也都是吃不上饭的农民聚成一块,想吃饭,便要向另一群快吃不上饭的农民亮出屠刀,土匪所过之处,孕妇被奸污后剖开肚子,当着男人面把胎儿取出串在杆子上,老人和男人们抵抗不了,便会像牛羊一样被宰剥,至于孩子和女人,跳进土匪窝,自然就和送进地狱没有区别。
可快吃不上饭的农民呢?
没有绺子们的恶胆,却都怀着颗一样的黑心,他们中的大多数最后都会因为没吃的变成土匪,本质上讲,论残忍与愚昧,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甚至不敢同土匪般向官府挑战,却也结成一团,吞噬着逃荒来的外乡人,或是夺其妻女财物,或是杀人越货,若不是遇上蓝玉虎,仅仅是一对少年夫妇,结果如何,也显而易见。
可是,农民吃不上饭,难道怪农民本身?
勤恳和朴实,也算是招致饥荒的罪过吗?
不开化的愚昧,难道是农民天生的品质?
农民都天生的拒绝知识和文明?
春耕秋收,读学传家,难道是肉食者捏造的虚幻?
农民种的,本够吃的粮食,到底供养了谁?
难道供养着全华夏的,从土地里刨食,害暑受冻的一群劳动者,都是生来就活该被少数人牵入火坑的牛羊?
那年的清廷还是那么腐败,内辱国民,外媚虎狼,可炽热早已暗涌在大地上,跃动着的节奏,仿佛步履无声的命运,向如今已毫无体面与荣光的清帝国送上命定之死。
蓝玉虎施行的开剥没让巧儿看见,天刚蒙蒙亮,巧儿才在马车上揉着眼睛睡醒,看着巧儿漂亮的脸蛋儿,蓝玉虎柔柔地笑了,可那人说的话,蓝玉虎怎么也忘不掉。
“你不是土匪,奸你媳妇咋了?”
蓝玉虎回想起这话,脑海里又响起另一个声音。
“带巧儿走,这辈子,别再当土匪了。”
可乱世,不当土匪,有活路吗?爹,你为啥当了土匪呢?
难道是因为你的爹,俺的爷爷,就是土匪吗?
蓝玉虎心里很难受,但巧儿美丽的笑似乎并未因昨日五人的暴行就永远地消失,蓝玉虎掏出一大把散钱给巧儿买了两只烧鸡,一堆熏鱼儿,几个白面馍,巧儿开心地捡起一个白面馍啃了起来,见蓝玉虎递过来一只烧鸡腿,巧儿伸手一推,把鸡腿让给了蓝玉虎。
“俺没事,没被入,俺还算清白,这就行了,不用为了哄俺就花这么些钱。”
巧儿低头沉吟,又对着蓝玉虎开朗地笑到:“真没出息,为个女人花这么多钱。”
巧儿嘴里嚼着馍,嘴唇轻轻在蓝玉虎的脸上贴了一下,把蓝玉虎的脸都羞红了。
“真不害臊。”蓝玉虎憋不住笑了。
有了巧儿的生活就像往黄连里拌了蜜糖,陪着蓝玉虎的日子就像大雨天住在古旧的屋里,小两口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巧儿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2
蓝玉虎和巧儿的这段过去还有很多不为儿女所知的事,他们流落江湖的辛酸,蓝玉虎的快意恩仇,同巧儿一起度过的流离日子,只在渡过了漫长苦难的,新年的酒后,半醉半醒地向儿女们讲起,单纯的女儿看着醉得睁不开的父亲,往往以为他们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只不过故事的主角换成了自己的父母而已。
可儿子却知道爹娘所言非虚,蓝英的幼年几乎是在颠沛流离中同父母一起度过的,有时候当了母亲的巧儿更偏向儿子,也绝不仅仅是因为重男轻女,他是蓝玉虎和巧儿那段黑暗中唯一闪着光的星星,若是没有儿子的牵绊,小两口也绝没有挺到苦尽甘来的意志。
蓝玉虎和巧儿出了山海关还没来得及投宿,巧儿的肚子就在车上起了风波,还没等到了客店,巧儿早就把脐带咬断,黏糊糊滑溜溜地抱着个红猴子似的小子给蓝玉虎看,小小的婴儿差点把驾车的蓝玉虎吓得跌下车,蓝玉虎缓了半晌,方才意识到这个皱皱巴巴的孩子是自己和巧儿的种。
这下蓝玉虎也是爹了,他高兴地甩着挂着红缨的马鞭,“咻咻”地吓得马儿咯哒咯哒地在黄图路上敲下一个个凌乱的掌印,巧儿笑着要蓝玉虎给儿子取个名字,倒把蓝玉虎难住了——蓝家早没了家谱,蓝玉虎也只是将巴认识字,不是睁眼瞎,巧儿就更别提了,姑娘聪明灵秀,却连扁担倒了都不知道是个一,取名这事儿就像烫手的芋头,最后还是落在蓝玉虎手里。
蓝玉虎能想起的,除了“冲天鹞子”“霸天虎”这类土匪诨号,便是“尉迟恭”“秦叔宝”这类王侯将相的名字,再不济就是“宝玉”,“八戒”这类书里的名字,蓝玉虎挠了挠脑袋,要是再不逮,儿子就只能叫“狗剩”,“驴蛋”这类好养活的名了。
蓝玉虎的目光落在鞭子上左摇右晃的缨上,得了,孩子就叫蓝缨吧!
转念一想,小小子的名字倒有点像闺名,蓝玉虎希望自己的儿子以后是一代英杰,成了,就叫蓝英吧!
“蓝鹰?还蓝家巧儿,蓝喜鹊,蓝燕子呢。”巧儿笑着和蓝玉虎逗了句嘴,无意间都把女儿的名字取好了。
巧儿从那天起有了个叫蓝英的儿子,她从那天起就不再是个姑娘,巧儿的身量本来就亭亭玉立得高挑,也是从那天起,巧儿前胸后臀一天比一天鼓,羞得巧儿都不敢打量自己的奶子,蓝玉虎半夜里老爱把手搁在巧儿胸脯上捏咕,一夜之后,巧儿的肚兜和内裤就湿得像被水泡过似的。
或许也是从那天起,巧儿才慢慢开始成为女人。
那天之后蓝玉虎也不再吝啬藏起来的大洋,巧儿的每顿饭都要有肉有白面馍,有条件还要喝鲜牛奶鲜羊奶,蓝玉虎隔三岔五地给巧儿弄鱼吃,养得巧儿的身子愈发像个葫芦。
“把俺喂成肥猪,你好宰了俺吃肉是不?”巧儿梳着绸子似的好头发,一面就着河水洗着脸。
“俺可没打算宰了吃肉。”蓝玉虎坏笑着把手探进巧儿红艳艳的肚兜,巧儿胸前的大馒头,一只手都要抓不住了。“俺要活吃你!”
“讨厌,要死呀你,不怕有人……”巧儿身子一软,便顺从地趴进车里任蓝玉虎弄了。
蓝玉虎和儿子的吃相都不好,巧儿鲜红小巧的奶头也慢慢变黑变大了,干瘦的小蓝英得了如此营养丰沛又量大管饱的奶水滋润,自然也越来越白净可爱了。
有了儿子,虽然生活还是颠沛流离,可蓝玉虎和巧儿也觉得能熬得过去了,昨天再苦再难,看见小蓝英白乎乎的小脸儿,明天也有了丝盼头。
不过世道还是很乱,每天都有撕心裂肺的苦难煎熬着人们,蓝家从热河北上,一路上没有哪个村庄愿意留下他们,不是天灾,就是人祸。
蓝玉虎碰上过土匪,有些见蓝玉虎一家衣服简朴,认为没油水,就把他们放走了,有些不长眼的看上了巧儿,就被蓝玉虎连窝端了,有的大绺子听说过“蓝毛虎”的字号,想拉蓝玉虎入伙,蓝玉虎思考再三,也拒绝了,他早已不是独行的猛虎,他已经有了值得牵挂的良人。
不过提到“蓝毛虎”的字号,蓝家在道上大多数时候还是畅通无阻,甚至颇被一些真正的绿林好汉礼遇有加的,遇险时往往还是在村子里。
那村子很偏,没多少耕地却有不少人,蓝玉虎一家在那村子里还没安稳脚跟,蓝玉虎便叮嘱巧儿连夜收拾包袱,这两天别在屋里头住,见势头不对就赶紧驾着马车跑,可千万别把那包袱皮扔了。
那天夜里发生了啥就连巧儿也说不清楚,蓝玉虎傍晚就让巧儿沿着路跑到哪算哪,他随后就能赶上,等到第二天早上巧儿看见蓝玉虎时,他趴在马背上浑身是血,眼看着只剩一口气了,巧儿见状赶紧把蓝玉虎放进车里,取出包袱里的长瓶短罐不停地给他擦血换药,又在荒山野岭里躲了几天,蓝玉虎才还了阳。
当时的人们传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村长家儿子看上了巧儿,明里暗里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要把巧儿弄了,这才有了那晚的冲突,有的说村长家大儿子和蓝玉虎因为赃物起了争执,至于是什么案子的赃物就没人说得清楚,还有的说村长一家都是“蓝毛虎”的仇人,这次是奔着蓝玉虎寻仇来的……
一来事情过去很久,二来那事情也本来就是笔糊涂账,没人说得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蓝玉虎和村里人起的争执肯定是要命的,不然也不至于闹到那样大,那样收不了场的地步,村长家除了还吃奶的小孙子,包括村长在内的所有老爷们儿死的死残的残,甚至最后官府想查都不了了之,成了个没脑袋悬案,不过当时正值清末大乱,新天将换旧天,况且又是在东北,这样的事也就作罢了。
蓝家的处境并没因闯了关东就好过一点,一路上的排挤与阴谋窥伺着似乎永远在马车上的一家子,蓝玉虎身上的伤疤有的好了又被撕开,有的永远也不能愈合,蓝玉虎的血与巧儿和小蓝英的泪就像流淌着的大河,载着一家人不断飘摇在仿佛永无止境的苦旅之中,小河流淌汇入辽河,一家人转眼就要到奉天了。
闯关东的人们虽有荆棘险阻,却绝不会像蓝玉虎一家一样一路上都伴随着伤疤与哭泣——或许是因为“蓝毛虎”的名声太过响亮得罪的仇家太多,或许是少年子弟行走江湖多受苦雨,蓝玉虎早已不打算做个农民,却开始犹豫要不要当个土匪,蓝玉虎一路上杀的人比和他从前说过话的人都多,浸泡在鲜血与仇恨当中的少年,很难不变成麻木残暴的野兽。
好在蓝玉虎身边有了巧儿和蓝英,儿子一路上越长越大,眨眼间就从一个红猴子变成了浑身上下白花花嫩乎乎的小娃娃,小蓝英已经快五岁了,再过两年都要上学了,巧儿也和自己颠沛了快五年,不能让巧儿还没个家。
“有你和儿子就有家了。”
巧儿倒并不在乎和蓝玉虎的颠沛流离,巧儿觉得作为个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的吃有的穿,晚上有男人疼就够了,过去这几年的苦难把小两口绑得更紧更亲了,比起田间地头的劳苦,巧儿似乎习惯了和男人流离天涯的自由。
“不行,俺要给你和儿子一个大房子,带院子,栽树的,东边弄个仓库,装着酒和吃不完的米,西边养群鸡鸭,到时候再生个女儿,多好……”
“不,俺跟着你就够了。”巧儿笑着点了点蓝玉虎的脑袋:“俺可不敢想俺们家能有那老些家当。”
“有,早晚有!”
蓝玉虎拍着胸脯保证到。
“你就说吧……”巧儿笑着捶了捶蓝玉虎的胸口。
蓝玉虎和巧儿商量,到奉天附近的槐乃村落脚,如果这里也容不下他们,就带着儿子进城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况且当初又是在山东,不会再有人要捉拿当初杀害太爷抢走新娘的土匪了。
这年是1908年,蓝玉虎和巧儿已经在关东走走停停地闯荡了五个年头。
3
那年老烟叶子的新土屋刚刚烧了屋顶茅草,新亮新亮地在阳光下泛着金黄色的光芒,老烟叶子带着女儿在村里,镇上,城里,打拼了两年多,省吃俭用,加上变卖老屋换得的钱,总算在东北置了间带着小院的房子和几亩地,看着大槐树下的新屋,老烟叶子难得地露出笑容,他没摸起烟枪烟袋,倒叫女儿去镇上打了一壶酒,新宅落成没请别人,只有父女二人在家里吃了顿带肉带鱼的酒菜。
吃完了酒菜,天色也近了傍晚,老烟叶子喝得微醺,望着沉入地平线的红日,独自出着神。
老烟叶子想起了远在山东被自己变卖的祖宅,拼上一切也没救下的妻子,要是她还在,如今的家业也会让她喜上眉梢吧……
不过,家里置了地,有了屋,却只有自己和女儿冷冷清清地过活,自己在槐乃村没有十分深厚的交情,难免会感到寂寞。
酒意带着温暖疲倦的舒适涌了上来,淹没了黄昏下的悲伤,又如老酒般泡得老烟叶子眯起了眼睛。
老烟叶子正要靠在院里的椅子上眯觉,院门上急促的响动激得老烟叶子一激灵,便叫上女儿去门口相迎。
老烟叶子一开门,只见一个高挑的姑娘架着个血葫芦似的后生,后面还跟着个小小的男娃娃,老烟叶子心下一惊,急忙和女儿一起把三口人迎进屋。
那红乎乎的后生就是蓝玉虎,这回是在奉天城郊一带遇上了土匪,蓝玉虎和巧儿蓝英丢下车套挎起包袱,分两边骑着两匹马,巧儿搂着小蓝英急急地在前面跑,蓝玉虎骑着马紧紧地在后面护着,那十几人的胡子队伍远远地在后面追,蓝玉虎弹无虚发,一声枪响就是一个胡子落马,直逃到槐乃村,土匪几乎全折了,土匪头子也叫蓝玉虎打飞了天灵盖,蓝玉虎受伤也不轻,要命的地方中了枪却被藏匿的大洋挡住,身上的致命伤倒没有,可危险的是浑身上下冒血的窟窿,好在跑了不远就进了村,遇到一户人家,巧儿把马拴在槐树下面,架着蓝玉虎就去叫门。
这回就算里面的人家要自己的身子,为了自己的男人,巧儿也豁出去了,巧儿拼命地敲着门,半晌门开,是个和蔼的大叔带着个大脚板的俊秀闺女。
土匪把两人赶进村子就不敢再往前了,他们惹不起村里的陈光祖,那俩后生身上想必没啥油水,不过那后生真猛,倒颇有点绿林前辈“蓝毛虎”的风范,那后生身上有枪有刀,估计也是八成和绿林有关系的汉子,再说这次连头子都折进去了,没必要只为了个俊俏的娘们儿冒掉脑袋的险。
“大叔,你们这有热水和剪子针线啥的吗?俺爷们快不行了!”
巧儿话音里带着急切慌张的哭腔,老烟叶子一听是山东老乡,心下便有了些亲切,叶家女儿早拿来了针线剪子,又呼扇着大脚板跑去烧水。
“孩子,别怕,你让俺看看你男人。”
老烟叶子把蓝玉虎放进卧室,又将血葫芦身上碍事的衣服剥去,几个榛子大的枪眼儿不深不浅地嵌在蓝玉虎精壮的身子上,血窟窿里不住涌着血,吓人,不过没有大碍,没伤着筋骨,也没打中大血管,老烟叶子抽出火镰在火石上一敲,借着火星子引燃蜡烛,又把一柄短刀在火上来回烤了几番,一切就绪,又看了看蓝玉虎身上的血窟窿。
“孩子,按住他,别让他乱动换。”
老烟叶子看巧儿按住了蓝玉虎,便用刀子三两下就把几个弹丸挖了出来,叶家女儿端来一盆热水,老烟叶子用热水给蓝玉虎洗了伤口,盯着蓝玉虎紧闭的眼睛,不自觉地擦了擦额头上一溜溜的汗珠子。
老烟叶子把线穿进针里,又把针在火上反复烤了几烤,便一来一回地把针线穿引在几个大口子边,蓝玉虎疼得满身冒汗,却愣是咬着牙一动不动地任老烟叶子缝住了那几个流血最多的口子,半晌,老烟叶子缝合了蓝玉虎身上的口子,又撒了点自家备着的金疮药,是死是活就看蓝玉虎的能耐和造化了。
“叔,你救了俺男人,你让俺家给你当牛做马都行……”巧儿又感觉到了蓝玉虎身上的生气,双脚一软,便给老烟叶子跪下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你男人还未必挺得过来,这不是说话地方,你让他缓一缓。”老烟叶子赶忙扶起巧儿,轻声示意巧儿和自己来堂屋。
4
老烟叶子让女儿给巧儿和蓝英下碗面,叶家女儿麻利地把面条放进锅,又热了热晌午吃的剩肉剩菜端上桌,老烟叶子亲手熬了碗粥,吩咐女儿务必要让受伤的蓝玉虎全吃下去。
“孩子,垫吧口吧。”老烟叶子看了眼桌上的菜肴,点了口烟,目光又落在护在巧儿面前的小蓝英身上。
打从进门起这孩子就听话地坐在一边不哭不闹,一看就是懂事的孩子,看着小蓝英闪着恐惧却仍坚定地盯着自己的眼睛,老烟叶子嘴角不经意泛起淡淡的笑意。
“弟弟打小就知道护着姐姐了?”老烟叶子语气里带着戏谑。
“她是俺娘!”
小蓝英稚嫩地喊出声来给自己壮胆,却在喊完后搂住巧儿的大腿。
“大叔,俺们是一家三口,路上碰见土匪,多亏爷们儿护着……”巧儿大大的眼睛紧紧地拽着快要涌出的悲伤,一字一顿地说到。
“哦。”老烟叶子抽了口烟,嘴里除了吧嗒烟外便没了其它声响。
“大叔……谢谢你救了俺男人,俺给你家当牛做马……”巧儿说着就又要跪下,又让老烟叶子拦住了。
“俺没想着让活人成活人的勾肠债。”老烟叶子态度挺坚决:“没啥大不了的。”
“大叔……”巧儿眼里的泪水打着转,眼看就要掉在地上。
“成了,先垫吧一口吧,把肚子填饱再说。”
老烟叶子不说话,静静地在一片昏黄里把烟斗里的烟丝抽得红火发亮,巧儿和小蓝英也不说话,不动筷子,屋里头静得仿佛能听见烟气撞在梁上的声音。
巧儿看着盘子里热气腾腾的热荤菜,虽说是剩菜剩饭,可普通人家想要吃上一顿肉也不容易。
“大叔,你就让俺娘俩为你干点啥吧……你要是不让,俺娘俩只有用命还你了。”
巧儿猛地站起来,颠沛流离了五六年,她实在不敢想象会有人家用善意对待自己家这三口人。
“那你爷们儿非得找俺拼命不可,还是算了。”老烟叶子自嘲似的笑到:“闺女,你是山东哪的人?”
“俺……沂县人。”
“沂县……”老烟叶子想起了沂蒙山里惨死的妻子,心里不由得一阵感伤:“那里……俺也是山东来的,说起来,还算是半个老乡……”
“姐姐,你先坐下吃碗面吧。”
叶家女儿从门口端进来两碗打卤面,把大的那碗放在巧儿面前,又端起小碗和一双筷子塞在蓝英的怀里:“孩子也饿了吧,赶紧垫吧一口吧。”
巧儿端起浇着厚卤的面狼吞虎咽滴吃了起来,没啥吃相,吃得却格外香。
“我说小后生,你叫啥名字?”叶家女儿蹲在小蓝英面前轻声问到。
“蓝英。”小蓝英嘟着小脸蛋,差点把口水喷到叶家女儿脸上。
“不问问俺叫啥吗?”叶家女儿笑着捂住了小碗:“你不问,俺不让你吃了。”
小蓝英就像个含着颗榛子的松鼠似的呆住了,他微张着嘴打量着眼前大眼睛粉脸蛋的漂亮姑娘,眼睛里满是惊异和新奇。
“你,你……”小蓝英鼓着腮帮子使劲嚼着嘴里的食物,又抻着脖子使劲咽了几咽,差点把自己噎得背过气去。
“你叫啥?”
“俺姓叶,叫清露,你喊俺叶姨吧。”叶家女儿摸了摸小蓝英的脑袋,又向小蓝英问到:“打卤面好吃不?”
“好吃。”
“跟你老家的比咋样?”
“老家是啥?”
“就是你爹的爹,妈的妈以前住的地方。”
“俺没有老家。”
小蓝英话音落下半晌,巧儿便没征兆地捂着脸大哭起来。
5
蓝玉虎在床上躺了五六天,总算能睁开眼。
蓝玉虎捡回了一条命却免不了再留几个疤瘌,他一醒来,见巧儿蓝英不在身边,便不顾身上的伤痛和虚弱,摸起刀枪便冲出屋子,蓝玉虎冲劲太猛,正撞上端着盆的叶家女儿,叶家女儿一不留神,那铜盆当啷一声落了地,一泓清水哗啦啦地打湿了地面,晶莹地泛着光。
“哎呦,你真是个莽撞人。”清露姑娘也不惊不恼,兀自捡起水盆,瞅着蓝玉虎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