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成玦饶有兴趣地问道;</p>
“那你是希望咱们陛下的心胸宽广一些呢,还是希望………防微杜渐一些呢?”</p>
“唉。”</p>
老广头伸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道:</p>
“先皇和当今陛下,对宗室,都不是很好,这是明摆着的事儿,我也不怕说出口,但也正是因为宗室现在已经不堪得很了。</p>
百年来,防蛮子,靠的是他李家;</p>
现在,防野人防楚人,靠的是郑家;</p>
咱宗室里唯一能拿出去的排面,也就是大爷,防的还是他娘的乾人,嫩得能掐出水的乾人。</p>
镇北王爷走了,</p>
靖南王爷据说往西追击蛮族小王子,这么久了,也没个音讯。</p>
我大燕,已经失去两位王爷了。</p>
还好现在仍然有一个平西侯爷可以撑得住门面,老百姓要的,就是心里头踏实。”</p>
“是。”姬成玦肯定道。</p>
“但这世上,哪里有真正可以踏实的事儿呢,先帝爷时,要是踏踏实实,能有现在的大燕么?”</p>
“嗯。”</p>
“陛下心里应该是有数的。”</p>
“您给我绕糊涂了。”姬成玦说道,“还以为您知道该怎么做呢。”</p>
“嘿,我只会喝酒乱说一通,哪能真知道该怎么做啊,那是陛下该思量的事儿才是,来,咱再走一个。”</p>
许是故意地想要在老何头这个女婿面前显摆,</p>
老广头又喝了一杯酒后,红晕上脸,又打开了话匣子:</p>
“其实吧,家是家,国是国,家好,不一定国好,国好,家,其实也不一定安稳。</p>
但我估计啊……”</p>
“您估计?”</p>
“我就猜猜,我是宗室。”</p>
“是,您刚说过。”</p>
“一些东西啊,你们不清楚,我倒是常能听到一些唠叨。”</p>
“您消息灵通。”</p>
“唉。”</p>
“怎么又叹气了?”</p>
“权臣乱国的例子,古往今来,都多了去了,偏偏咱大燕在先帝爷时,开了个先河,倒是稳稳地下来了。</p>
你们晓得么,咱陛下在登基那日对百官对天下臣民说的是,要继承先帝爷的遗愿,一统诸夏。</p>
其实,接下来就看陛下怎么抉择了。”</p>
“对谁抉择?”</p>
“当然是平西侯爷啊。”</p>
“有什么说道?”</p>
“若是轻描淡写地再加点头衔,赏赐点金银这类的,别人会感恩戴德,但对平西侯爷,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儿了。这就说明啊,咱们陛下,求稳。”</p>
“另外一种呢?”</p>
“若是大肆嘉奖,超恩以示,就意味着咱们陛下之雄心,不逊先帝爷丝毫!”</p>
“您觉得,最终会是哪样?”</p>
老广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p>
小声道;</p>
“太子爷都被陛下送去晋东了,还能是哪样,大概,就是后者了。”</p>
姬成玦笑了,</p>
道:</p>
“该如何超恩以示呢?”</p>
老广头用指尖沾酒,在小桌面上写了个字:公。</p>
“国公?”姬成玦问道,“昔日靖南王和镇北王时,可是直接封王的。”</p>
最早,燕国异姓爵位以侯封顶。</p>
老广头摇摇头,道;“得留个余地,再说了,镇北王靖南王可是有灭国从龙之功的,平西侯爷,还差了一点。</p>
多留个台阶,也能多一分日后的从容,再立大功后,再封王也不迟嘛。”</p>
姬成玦摇摇头。</p>
“你不同意?”老广头有些不悦。</p>
姬成玦伸手,也沾了酒,在桌面上正儿八经地写了个“王”字。</p>
“我觉得吧,要么不封,要封,就直接封王。”</p>
老广头不屑道:</p>
“你不懂,直接封王固然爽快,但日后呢?你当陛下会和你这般目光短浅么?”</p>
“说不定就是呢。”</p>
“放肆,竟然敢辱骂陛下!”</p>
老广头手指着姬成玦。</p>
老何头马上起身,捂住老广头,道:</p>
“他喝多了,喝多了,他喝多了啊。”</p>
“我没喝多,放开我……呜呜呜………”</p>
姬成玦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自己刚刚写的这个字,笑了。</p>
……</p>
数日后的大朝会,</p>
伴随着这几日越来越多的来自前线的消息不断地传来,朝堂上下对于那场战事的细节知晓的更为详细了。</p>
不过,因为路程距离和信息差的缘故,郑侯爷大庭广众之下阉割楚国大将军的壮举,还没传递过来。</p>
前些时候,群情激愤地弹劾郑侯爷的朝堂,此时陷入了鸦雀无声。</p>
皇帝的态度,先是以太子入晋东而确立,又以前日一封下达内阁的旨意作了最终的明示。</p>
且伴随着皇帝着手料理了几个年迈大臣准乞骸骨归乡后,氛围,也做到了足够的铺垫。</p>
此时,</p>
站在朝堂上的大臣们,</p>
他们曾反抗过,他们曾挣扎过,他们曾争取过,</p>
但依旧无法改变的是,</p>
他们大概真的在好不容易熬过先帝爷的“乾坤独断”“君权至上”的时代,又将被新君,给重新拉回那个时代;</p>
他们好不容易熬过了两位异姓王爷的谢幕,又得被那位平西侯,重新找回被手握重兵的王爷所支配的恐惧。</p>
陛下,心意已决。</p>
日后大燕的格局,将再度回到大家伙熟悉的模式。</p>
大燕,因为藩王的势力过于强大,而显得极为不安稳,随时都可能会爆发真正可以颠覆朝堂的造反;</p>
但大燕,却又因为这种和皇帝“一条心”的藩王的存在,使得皇权在天命之外,更得到了一种超然的拔高。</p>
所有人,都得听皇帝的,因为皇帝,有能力调动兵马,来造自己的反!</p>
姬成玦坐在大殿的龙椅上,</p>
他很喜欢看臣子们这种表情,</p>
同时也越来越理解,</p>
当年父皇坐在这张椅子上时,是怎样的……惬意。</p>
如果自己没有坐上这张龙椅,怕是还真想象不到父亲的这种快乐。</p>
姬成玦伸手,</p>
指了指魏忠河,</p>
道:</p>
“魏忠河,宣旨。”</p>
“喳。”</p>
魏忠河走上前,</p>
张开圣旨:</p>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p>
驸马成国大将军太子太傅平西侯郑凡,</p>
公忠体国,屡立战功,为国羽翼,护镇天燕;名在当世,功在千秋;</p>
今朕顺应天意,</p>
赐封平西侯郑凡为我大燕,</p>
平西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