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坐下,坐下说话。”燕皇对陆冰道。</p>
陆冰也坐了下来。</p>
“算算日子,无镜和梁亭应该快到北封郡了吧。”燕皇说道。</p>
陆冰则开口道:“陛下,靖南王爷或许可以,但镇北王爷,他的身子骨,可是吃不住这种长途速进的。”</p>
“呵呵。”</p>
燕皇笑了;</p>
仿佛,眼前已经出现李梁亭大口喘着气喊着实在是支撑不下去继续赶路的情景。</p>
田无镜是巅峰武夫,他的体魄,足以坚持其以最快的进程去赶路,这一点,毋庸置疑。</p>
“那边要开打了,咱们这里,也该早点收场了。”</p>
燕皇伸手,撸起了自己的袖子。</p>
燥热的感觉,又开始袭来,他现在有些后悔没带上那把扇子。</p>
“奶哥哥,朕,是信你的。”</p>
陆冰闻言,马上起身,跪伏在了台阶下:</p>
“臣,死罪!”</p>
他确实是死罪;</p>
如果说魏忠河是故意装麻痹大意的话,</p>
那么陆冰,实际上已经在做“请君入瓮”了。</p>
“坐回来。”</p>
“臣,遵旨。”</p>
陆冰只得起身,重新坐回台阶。</p>
“奶哥哥和乳娘一样,一辈子都过得谨慎小心,是因为朕,苦了你们了。”</p>
“陛下,万不得这般说,陆家如今的富贵,全凭母亲哺乳过陛下一遭,没有陛下,就无眼下的陆家。”</p>
“等之后,奶哥哥就可以活在明面上了,先辅佐新君几年,再慢慢将手头上的差事交出去,让陆家,从这里,抽出来吧。”</p>
陆冰脸色动容,他清楚,这是陛下在为他陆家安排后路。</p>
自古以来,操持帝王耳目者,看似都曾风光无限,但又有几个能得善终?</p>
太监不一样,太监,无后。</p>
让陆家从这个阴暗面的衙门里抽出来,实则是为陆家安排后世几代的富贵荣华。</p>
到那时,子孙不成器,也能有几代的读书嚼用,要是子孙成器,陆家也就能从幸进之家,真正地立起来了。</p>
“奶哥哥的身子骨,比朕好得多,到那时,奶哥哥要是觉得自己身子骨还硬朗,大可请放边塞。</p>
朕记得,</p>
奶哥哥小时候常说以后要替朕挂帅出征的;</p>
是因为朕的关系,让奶哥哥这一世壮志难酬。”</p>
“陛下,那是小时候臣不知天高地厚说的话,可真的谈不上什么壮志难酬,且不提无镜了,就是那平西侯用兵打仗的能力,也是臣望尘莫及的。</p>
大燕,不缺臣这一个将军,但陛下身边,缺臣这样一个家里人。</p>
能辅佐陛下,臣这辈子,其实早就无憾了。”</p>
这是陆冰的心里话,他对燕皇,是忠诚的,无论过去,还是现在。</p>
“朕曾经恨过,恨这老天,为何不能再多给朕一些时光,朕那时真的认为自己是天子,无所不能;</p>
朕做梦都想着能够让大燕在朕的手上,平定整个天下,一统诸夏。</p>
后来,</p>
朕渐渐明白了,人力,就算是皇帝,也是有穷时的。</p>
做得好自己这辈子,就已经可以了,子孙后代,朕尽量去给他们留一个好一些的摊子。</p>
朕………咳咳咳………”</p>
燕皇又咳嗽起来:</p>
“咳………朕,无愧于社稷。”</p>
“陛下已经做得很好,前无古人了。”</p>
“还差这最后一点,还差这最后一点,把这最后一点收尾了,朕,就能好好地歇歇了。”</p>
说着,</p>
燕皇看向陆冰,</p>
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p>
道:</p>
“朕这几日,梦到了皇后,也梦到了闵妃,她们已经在下面,等着朕了。”</p>
“陛下……”</p>
“朕这辈子,从未向别人低过头,也从未向别人服过软,但现在,朕已经准备好很多的说辞,准备好作揖,准备好很多的玩笑话。</p>
想着,</p>
等下去后,</p>
向她们去赔不是了。</p>
是朕,</p>
负了她们。</p>
她们,</p>
未曾负过朕丝毫。”</p>
说着,</p>
燕皇伸手指着面前的银杏树,</p>
道:</p>
“闵妃是个憨的,当初嫁入王府的第二天,在皇后那里见到了柔姑,她就特意到朕的书房里来告诉朕,说这柔姑,是她父亲在朕王府里埋下的一颗钉子。</p>
奶哥哥,</p>
这是多好的女人啊。”</p>
“陛下……”</p>
“咳咳………咳咳………”</p>
燕皇再度剧烈咳嗽起来,而后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伸手,再度用袖口擦拭了嘴角,</p>
“无镜,肯定是恨朕的,梁亭,也是对朕不满意的,其实,就是朕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时时刻刻恨着自己。</p>
但朕,不能显露出来,一丝一毫都不能显露出来。</p>
好在,</p>
朕可以给一个交代,</p>
就在这里,</p>
就在一会儿后,</p>
朕,</p>
要给他们所有人,同时,也是给朕自己,一个交代。”</p>
“陆冰接旨。”</p>
陆冰马上起身,跪伏下来:</p>
“臣在。”</p>
“朕命你,接下来,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得插手,你这个衙门里的所有人,都只能用来保护接下来,从这里第一个走出去的皇子。</p>
奶哥哥,</p>
朕一直拿你当家里人,</p>
这次,</p>
就请你,再为朕,把这这一次家门。”</p>
“臣,遵旨!”</p>
“魏忠河。”</p>
“奴才在。”</p>
魏公公马上跪伏下来。</p>
“你那一屋子角先生,就这么送人,未免太可惜了,那可是你多年以来的心血啊。”</p>
魏忠河此时丝毫没有自己私藏癖好竟然被陛下知晓的惊慌,</p>
反而很是释然地微笑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