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p>
郑侯爷起身，向马车走去。</p>
这时候，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了跪伏在边上的姬老六。</p>
姬老六在此时也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p>
然后，</p>
姬老六看见郑侯爷再度很自然地转过了视线，完美交错转移。</p>
呵呵，</p>
姬老六再度低下头。</p>
他不气，</p>
因为当父皇让太子赶车时，靖南王可以说，平西侯赶车更为适合；</p>
但他郑侯爷，不可能走过去再来一句：</p>
六皇子比臣更善驾车。</p>
待得走到马车前，</p>
太子后退两步和郑凡见礼，</p>
郑凡和太子同时见礼；</p>
没多说一句话，因为太子已经很尴尬了。</p>
随后，</p>
燕皇和靖南王坐入马车内。</p>
郑凡上了马车，拿起缰绳，开始赶车。</p>
赶车，是有技术难度的，不过可以拉乘陛下马车的马，都是被极好地驯服和**过的，缰绳轻轻拉拽，它们就能稳稳地上路，拖动马车的前行。</p>
马车开路，四周跪伏下的人群开始让道。</p>
这辆马车，自是无人敢阻拦。</p>
进燕京东门，再走官道，再上御道，一路，都是禁军在把守，两侧是黑压压的百姓跪伏，山呼万岁。</p>
百姓们并不懂得什么叫太子监国，</p>
他们只知道自家的皇帝陛下在后园疗养了好久好久，</p>
他们已经习惯了燕皇就是他们头顶上的天，这种安全感，可不是什么劳什子太子或者六皇子所能替代得了的。</p>
同理，</p>
于民间，于朝野，于军中，都是如此。</p>
千秋以来，帝王都在追求着丰功伟业，追求着开疆拓土，这种功勋，并非只是为了青史留名，更是一种个人威望的积攒和巩固；</p>
因为皇帝，本身就是九五至尊，是一个国家的至高。</p>
而当今世上，诸国之中，没有一个国家的君主能拥有媲美燕皇的丰功伟业。</p>
所谓的穷兵黩武，</p>
所谓的民不聊生，</p>
所谓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p>
很多时候，并不是真正百姓的呼声，因为绝大部分的百姓不识字，写不出这种对仗工整的话语来。</p>
燕京城的百姓，在整个大燕，算上晋地，都是生活水准最高的一批了，他们大部分本就和民不聊生不太沾边；</p>
就算是真的去此时大燕遭受旱灾，民不聊生，易子而食的村庄去走访去问问，那些瘦骨嶙峋的老燕人，说不得还会在家里继续立着燕皇的长生牌位，至多骂这贼老天降下大灾，却绝不会去骂这天子如何。</p>
赶车的郑侯爷，</p>
看着两侧的百姓，</p>
心里头，</p>
有着越来越多的明悟；</p>
当你站的位置不同时，你的思考角度自然也就不一样。</p>
燕皇确实发动了一次又一次地对外战争，将整个国家拖入到了崩溃的边缘，但有些人做的事儿，当世人是没资格去盖棺定论的。</p>
留下一代，或者再下一代，甚至，彼时的千夫所指，独夫民贼，千百年后，则是万人称颂的千古一帝。</p>
宫门，开启。</p>
一众宦官跪伏两侧，</p>
齐声高呼：</p>
“奴才恭迎陛下回宫！”</p>
“奴才恭迎陛下回宫！”</p>
郑侯爷微微加大了一些持缰绳的力道，马车，稍微以更快一点的速度驶入了宫门。</p>
这标志着，</p>
大燕的皇帝陛下，</p>
再度进入了大燕的真正权力中枢，虽然，他其实根本就未曾遗失过。</p>
郑侯爷下意识地微微侧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车帘；</p>
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了吧，</p>
对这位皇帝陛下而言如是，</p>
对如今大燕虎压东方局面如是，</p>
对当年站在一起的三个人，铁三角，如是；</p>
对于这个时代，</p>
如是。</p>
很多人都清楚，燕皇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了。</p>
这不是秘密，也根本秘密不起来；</p>
后园的疗养岁月，其实不算休养，而是在硬熬；</p>
熬过了那个冬，熬过了这个春，熬过了先前的夏，终于，等到了这个秋。</p>
他回来了，</p>
他，</p>
也回来了；</p>
帝国的中心，放置着的，仍然是属于他的座椅，下方，还有两个座位。</p>
一个谁都知道垂垂暮年的君王，</p>
以这种方式，</p>
在对这个国家朝廷运转近乎保留地前提下，再度牵起了缰绳。</p>
看看那些跪伏在那里的大臣们吧，</p>
谁，</p>
还有勇气在接下来的时光里去违背这位帝王的意志？</p>
什么是权柄？</p>
什么是权力的艺术？</p>
什么是真正的登峰造极？</p>
昨晚，郑凡让孙瑛记得今天多看看，其实，今日看得最直接，感悟最深的，还是他郑侯爷自己。</p>
这马车，</p>
确实不是白赶的。</p>
入宫后，魏公公就来带路，领着郑凡将马车赶到了御书房。</p>
御书房内，已经做好了准备，暖房已经热起。</p>
在燕皇下车时，郑凡注意到了，燕皇额头上明明有虚汗，皇帝，怕热。</p>
但他依旧走入了暖得有些燥人的御书房内，在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p>
自始至终，</p>
田无镜没和燕皇再说一句话，</p>
先前在马车内，二人也没有交流。</p>
是的，</p>
郑侯爷就是那个车夫，他可以作证。</p>
皇帝进了御书房，靖南王就站在门口。</p>
他不进去，</p>
郑凡自然也不可能进去。</p>
燕皇，也没有吩咐人喊他进来；</p>
站了一会儿，</p>
田无镜转身，往外走。</p>
郑凡跟在后头。</p>
宫内外，整个燕京城，此时此刻，正在绞尽脑汁思索他们会在御书房内聊什么的人，不知凡几，但，大概不会有几个人知道，他们其实一句闲聊都没有。</p>
“陛下，靖南王和平西侯爷，向凤正宫去了。”</p>
凤正宫，曾是皇后娘娘生前所居之宫。</p>
皇后娘娘薨逝后，就一直空置在那儿，燕皇也未再立新后。</p>
坐在椅子上的燕皇，</p>
双臂强撑着两边扶手，</p>
目光，</p>
幽深得让人不敢直视。</p>
少顷，</p>
燕皇闭上了眼，</p>
整个人的气，像是一下子松了一样，靠在了椅子上。</p>
龙袍的宽厚，在失去这股精气神后，一下子就显现出来。</p>
魏忠河心里“咯噔”一下，</p>
但在看见陛下的呼吸依旧平稳后，</p>
才放下心来；</p>
陛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