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王府井里吊出来一具家丁或者宫女亦或者太监的尸体，这再正常不过。</p>
可偏偏吊出来的人，穿着夜行衣，而且，还是……“朝廷命官”。</p>
苟莫离继续道：</p>
“主上，您得出面了，王府事儿小，但您和许文祖的关系，事大。”</p>
成亲王府再怎么闹腾，也依旧是秋后蚂蚱；</p>
哪怕现在有一条线，透过死在王府的钱书勋，将宫望部和成亲王府连系在了一起，其实，威胁也不大。</p>
在晋东那一亩三分地，他平西侯爷，还是能说一不二的，宫望的事儿，等自己回去时再顺手解决料理一下也就是了。</p>
但，自己和许文祖，确切地说，是平西侯府和许文祖的关系，这是干系到侯府日后发展的重中之重。</p>
友谊，有时候很廉价，但有时候，又十分珍贵。</p>
见郑侯爷还坐在那里，苟莫离只得继续建言道：</p>
“侯爷，巡城司那边，还需要侯爷您出面压制……”</p>
郑凡点点头，</p>
道：</p>
“本侯去一趟王府。”</p>
说着，</p>
郑凡看向了陈大侠，道：</p>
“大侠，你回去休息吧。”</p>
他刚去过王府，也和赵文化交过手，身上还带上了伤，没必要再犯险，虽说哪怕赵文化当面指出来陈大侠就是刺客郑侯爷也不怕，但没必要多这一遭麻烦。</p>
至于剑圣，肯定得跟着自己一起了。</p>
郑侯爷出了酒楼，秘密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地，然后，骑着貔貅，领着一众亲卫，又来到了王府大门口。</p>
而此时，</p>
巡城司甲士们的火气，已经按耐不住了，人证物证具在，为何还不处理？</p>
还要拖延什么？</p>
但当他们看见平西侯爷的旗帜出现时，</p>
王府门口的巡城司甲士还是齐齐地跪伏下来；</p>
“参见平西侯爷！”</p>
“参见平西侯爷！”</p>
架子上，</p>
冉岷已经被简单处理了伤口，但他作为苦主，现在却不能离开，只能继续抱着刘娘子的尸身靠在那里。</p>
郑侯爷的目光扫过四周，</p>
开口道：</p>
“本侯来了，本侯，会给你们一个交代。”</p>
没有威胁，没有训斥，</p>
但大家伙的内心，还是都平静了下来。</p>
这就是威望带来的力量。</p>
比起新赴任的许文祖，平西侯爷的话，明显更具备信服力。</p>
紧接着，</p>
郑凡翻身下貔貅，剑圣走在身前，苟莫离和何春来在身侧，一众飞鱼服亲卫在外围，簇拥之下，郑侯爷步入了王府。</p>
王府内，现在人很多，但当平西侯爷出现时，大家伙都很默契地让开了路。</p>
钱书勋的遗体已经被白布盖上了，旁边是钱家的家眷，他们还在哭，但当郑侯爷目光扫过来时，钱家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p>
人，是万物之灵，动物尚且能感知到危险，人，自然就更懂得什么人好惹什么人不好惹了。</p>
剑圣上前，掀开白布，检查了一下尸体，很快，又将白布盖回去，旁边的仵作以为遇到了同行，正准备说什么，却见剑圣起身就离开了。</p>
“赵文化以残缺之身，强走武夫道路，以前，我与他有过几次接触，其所走的，是残缺至阳的路子。</p>
钱书勋是额前受掌力拍死的，骨骼碎裂不均，正符合赵文化的路数。”</p>
残缺至阳，意思就是他的招式，都是带着瑕疵的，在伤势上，一拳下去，别人是雨露均沾，他不是。</p>
所以，站在剑圣的角度，能够很清晰地辨认出来。</p>
苟莫离开口道；“额头受掌……”</p>
野人王做了个挥手的动作，继续道：“证明二人先前应该很亲近，是一方猝然出手袭击的可能性大。”</p>
郑凡看向剑圣，剑圣点点头。</p>
郑侯爷心下释然，又数了。</p>
很大概率，钱书勋，是被赵文化杀的，杀他的原因，肯定不是嫉妒钱书勋有丁丁；</p>
所以，大概就是为了灭口了。</p>
为何灭口？</p>
联想一下宫望部，</p>
一条线，直接被反证串联起来。</p>
王府和宫望勾搭在了一起，而且通过颖都这个平台，向宫望部进行利益输送，结果许文祖一来，这位精通后勤运作的太守直接查出了端倪，王府只能壮士断腕，杀钱书勋以灭口。</p>
巧就巧在，就在今天，就在当晚，郑侯爷派陈大侠去泼脏水。</p>
两件事，直接并成了一件事。</p>
郑侯爷摇摇头，</p>
这种自己忽然福尔摩斯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快乐，因为接下来，自己需要面对和许文祖一样的情形。</p>
这事儿，</p>
该怎么处理？</p>
随后，</p>
郑侯爷步入了王府大厅，也就是以前的议事厅，很大，也很宽敞。</p>
司徒宇坐首座，表情有些木然，许文祖坐右下首。</p>
另外，还有颖都各部衙门的话事人，或沾着半边屁股坐着，或干脆站着。</p>
最显眼的一位，</p>
是赵文化赵公公，</p>
跪在正中央。</p>
赵文化已经认罪了，</p>
但也难为赵文化了，</p>
因为在这件事上，认罪也需要机智。</p>
赵文化说，是钱书勋见王府被小小都尉欺辱，心里气不过，所以才去冉都尉宅子里企图杀人报复。</p>
然后，杀了人，失败，被追，逃入了王府祈求庇护。</p>
赵文化心里很失望，</p>
他觉得钱书勋这么做，是目无王法，陷王府于不义之地，再加上钱书勋身份特殊，身为官员却身穿夜行衣行江湖草莽之事，实在是有辱颖都和朝廷的颜面。</p>
所以，</p>
赵文化杀了钱书勋，命人将其投入井底。</p>
他觉得，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掩盖这件事，保全各方的面子。</p>
他有罪，</p>
他罪大恶极，</p>
他认罪，他也伏法，且他声称，这件事王爷和太守毫不知情。</p>
郑侯爷在外头时，就听完了一个官员对先前里面情况的讲述，在进大厅时，已经跟上了进度。</p>
当他进来时，</p>
司徒宇起身迎接，许文祖也起身，其余大人也都起身。</p>
珠帘后头，似乎也有响动，显然是那位王太后，在看见平西侯再度出现时，有些受惊。</p>
有人端上来了椅子，郑侯爷坐下，闭着眼。</p>
他来是人来了，但只是为了压场子，剩下的事儿，得交给许文祖去处理了。</p>
差不多，</p>
就是将赵文化当替罪羊给处理了吧；</p>
然后，</p>
钱书勋的家眷，先前哭得很热闹，接下来，逃不出一个全家被抄，族人被流或者被杀的结果。</p>
得死人，否则不能平息巡城司的愤怒，得有足够牌面的人承责，否则无法全燕人以及新太守的面子。</p>
最后，</p>
王府，</p>
还是王府，</p>
这也挺好。</p>
孙良那晚告诉了自己，说他从哥哥孙瑛那里得知了一条情报，王府其实早就和燕京的一个势力达成了联系。</p>
所以，王府这些日子以来的举动，确切地说，是那群真正地拿司徒宇这个王爷当牌子的势力，他们一切的行动，都是为了配合燕京那边的某位。</p>
郑凡不知道是谁，但不应该是燕皇，燕皇想做什么，没必要这么麻烦。</p>
那么，</p>
剩下的是谁，</p>
就不好猜了。</p>
甚至，</p>
会不会是小六子在那里玩儿什么终极无间道，郑侯爷也都考虑过了，毕竟，最不可能的往往是最可能的定理不能忽视不是？</p>
许文祖站起身，</p>
开始说话，</p>
大部分是废话，</p>
但在场的大家，脸上的面容也都几乎同时一松。</p>
因为，这件事，要结束了。</p>
一方主动出来背锅，</p>
一方见好就收，打算息事宁人，</p>
事情的真相，</p>
并不重要，也没人去关心。</p>
郑侯爷坐在椅子上，没睡，但也没什么其他的感觉，到他这个位置，他渐渐有些习惯了什么叫影响比真相更重要的现实。</p>
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