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是爹的心头肉，老何头心甘情愿地愿意做一个女儿奴，甚至在老何家，儿子反而没什么地位。</p>

搁在同龄人身上，老何头操劳半生积攒下来的这些产业，在真正的富贵人家面前自是不值一提，但在贫头老百姓间，他完全可以歇下来，家产一分，提着个板凳往巷头里一坐，眯着眼瞅一瞅哪家已经没了汉子的老婆姨，再凑几个人头听听是非。</p>

但眼下，</p>

但此时，</p>

在昨晚儿子告诉自己“燕小六”的真正身份后，</p>

老何头整个人都懵了。</p>

娘咧！</p>

曾经，老何头也觉得自己闺女傻，就看着人家燕小六皮囊好，就自己主动把身子给送过去了，父兄拦着还拿钗子抵着自己脖颈。</p>

现在想想，</p>

自己闺女确实是有主见，</p>

没那晚上的一遭，</p>

要是真被自己拦下来了，</p>

可不就是没了变凤凰的机会了么？</p>

剩下的，其实还是唏嘘和惶恐。</p>

老何头这辈子没做过靠儿女让自己享福的美梦，他脑子里，也没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想法。</p>

闺女嫁给了皇子，进了姬家的门，戏文里可都演着咧，里头得多凶险，日子过得得有多凶哦。</p>

莫说天子家了，就是南安县城里的张员外家，正妻派人溺死小妾的事儿就发生过，民不举官不究，衙门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p>

这皇宫幽深，更是一个小小张员外家所不能比的。</p>

“爹？”何初过来搀扶自家老爹。</p>

老何头缓缓站起身，先前，他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昨晚何初就告诉他今日来下聘的是皇子了。</p>

也就是说，今日给自己递送礼单的那位自称大兄的，应该就是当朝大皇子，人家可是当过大帅的！</p>

再看那礼单，上头的猪腿翻倍，自己那位皇帝亲家……</p>

怕是怕，老何头见到县太爷都会腿软趴下，更别说是当朝皇子了。</p>

但为人父，嫁女日，</p>

他必须得硬气起来，</p>

该说的狠话得说，该敲打的，得敲打；</p>

也就是今天了，</p>

也就只能是今天了，</p>

过了今儿个，</p>

他是皇子自己是个屠户，老泰山的礼，他连受都不敢受，更别说像先前那般放什么硬气话了。</p>

“初啊。”</p>

“爹，我在。”</p>

“陪着六皇子，去招呼亲戚街坊，你让爹，让爹我再缓缓，再缓缓。”</p>

“好的，爹。”</p>

这个年代，很少有远嫁的，普通的嫁娶，都是以隔壁村为单位距离。</p>

像老何家这种远嫁的，在当地也算是罕见了。</p>

因地制宜吧，整套流程是走不下来了，但摆下席面请亲戚街坊吃顿饭，那自是应该的。</p>

一场婚宴，也算是热热闹闹地办下来了。</p>

此中繁杂，自是不需多言。</p>

婚宴的第二天上午，姬成玦就带着妻子准备回京了，进京干嘛，谁都清楚，这边只是开胃菜，京城那里才是真正的大戏。</p>

老何头和何初得拾掇拾掇家底，第二天才起身去京城。</p>

其实，按理说，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但老何头还是拒绝了女婿一同进京的邀请。</p>

晚上，</p>

昨日热闹今日冷清的院子，</p>

爷儿俩坐在门槛上，</p>

一起看着头顶上的月亮。</p>

其实，不少人来打听过自家女婿的情况，但无论是老何头还是何初都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了。</p>

说来也奇怪，</p>

别人家鸡犬升天时可谓是激动异常，恨不得全县城的人都知道自家闺女钓了一个金龟婿。</p>

但老何家这爷俩没这感觉，</p>

总觉得心里压着事儿一样，</p>

喝酒吃饭都不是个滋味儿。</p>

“儿啊。”</p>

“嗯，爹，我在。”</p>

“东西再清点清点，明儿个咱们就得上路了。”</p>

“放心吧，爹，都清点好了，不过妹婿说，等咱们进京后，啥都不用咱们置办，他会帮咱爷俩给安顿好的。”</p>

老何头叹了口气，</p>

抬起手。</p>

何初乖乖地把脑袋伸过来，</p>

“啪！”</p>

挨了自家老子一巴掌。</p>

“你是你的，他是他的，咱爷俩，自己有手有脚，还不至于做那舔亲家过日子的事儿。”</p>

“可是，爹……”</p>

“咋了？”</p>

“您逢年过节时，不也会跟着大家伙一起拜陛下么？”</p>

每逢大礼大节，其实都有遥望京城大家伙一起跪拜皇帝陛下的环节。</p>

老何头努了努嘴，</p>

倔强道：</p>

“陛下是陛下，亲家是亲家。”</p>

“有什么不同么？”</p>

“儿啊，你爹我卖了大半辈子猪肉，懂得这些道理，也就是这些街头巷尾的道道；</p>

就这么说吧，</p>

这门亲事，是咱家高攀了，高攀到天上了。</p>

咱老何家的那点儿田，那点儿赊在农户家里的几头猪，还真不在咱家亲家眼里。</p>

咱老何家，</p>

也就只剩下骨气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