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等到了雪海关,你先帮我整一个反季节果蔬林子,得专门给我开一个园子专门种橘子。”</p>
“好。”</p>
“哎呀………”</p>
瞎子伸了个懒腰,</p>
道</p>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p>
……</p>
沙拓阙石被封禁在了外面,一动不动。</p>
田无镜则走入了帐篷内,他看见了一个婴孩双手扶着婴儿床的栏杆踮着脚也在看着自己。</p>
前些日子的四万楚人说营造出来的尸山血海,</p>
不及此时一婴孩目光丝毫,</p>
因为这一道目光,</p>
让靖南侯的眼睛,开始泛红。</p>
有些人,是注定这辈子都没有眼泪的,也不适合去流泪。</p>
因为他已经被剥夺了“脆弱孤独悲伤”的权力。</p>
就是郑凡,在金戈铁马的生活中,总是会特意预留出一些时间和空间,好让自己在此时去矫情一下。</p>
在郑伯爷看来,人生奋斗的意义是什么?</p>
不是为了奋斗而奋斗,而是在奋斗成功之余,可以心安理得地停歇一下,欣赏一下风景,此时的风景,独好。</p>
一如很多人向往农村的田园生活,</p>
对于有钱人而言,田园是净土;</p>
对于没钱人而言,田园净是土。</p>
这也是魔王们的奋斗目标,现在的蛰伏,是为了以后可以尽情地潇潇洒洒。</p>
造反,其实不是主要目的,主要目的其实是自个儿头顶上,没人再能管着自己了。</p>
重生一辈子,再活一场,总得追求一下真正地潇潇洒洒。</p>
然而,田无镜不一样。</p>
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包括……未来。</p>
他的人生终点,是一座早就修建好的坟墓。</p>
只是,再坚固的坟冢,在婴孩的目光之中,也在顷刻间被刺破。</p>
田无镜走到婴孩面前,单膝跪了下来,让自己可以和孩子平视。</p>
孩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陌生人。</p>
父子情深,久别重逢的场面,不适合他,因为他的世界里,还没来得及装入什么杂质,也无法盛放过多的情绪。</p>
田无镜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儿子的脸蛋。</p>
可以看出来,自己儿子被养得很好。</p>
郑凡那家伙,没有贪掉自己给的“奶娘”钱。</p>
小孩似乎不是很习惯这种爱抚,很多情况下,他其实都是自己玩,以前,还有魔丸陪着他,但这一段时间,魔丸也不在了。</p>
所以,他主动后退了两步,失去栏杆支撑的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嘴巴嘟起,却没有哭闹,而是默默地转过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小屁屁对着自己的亲爹。</p>
田无镜不知道的是,郑凡这个干爹最喜欢和自己这个干儿子玩儿的是打屁屁的游戏。</p>
也好在小王爷这会儿还不会说话,</p>
否则,</p>
郑伯爷估计……</p>
田无镜伸手,将自己的儿子抱了起来。</p>
一个婴孩,</p>
怎么可能抵抗得了一个能强开二品境界的恐怖武者?</p>
小王爷也很识趣儿,他不喜欢亲昵的方式不假,但也懂得识时务。</p>
还抬起头对着田无镜笑了笑,</p>
然后低下头继续玩弄着自己的手指。</p>
小孩的重量,真的不重,很轻,很轻;</p>
但当田无镜将其抱在怀中时,这位麾下数十万铁骑的大燕王爷,却感到了一种万斤之重。</p>
只是,身为人父的他,并没有人真的教过他,该如何陪着自己的孩子玩,陪着孩子戏耍。</p>
因为没人能去教他,也没人敢去教他。</p>
就是郑凡,也只是凭借着“干爹”的身份,稍微打打边鼓。</p>
所以,抱着孩子的田无镜,显得有些手足无措。</p>
忽然间,</p>
小王爷身子开始挣扎向一个方向。</p>
田无镜将其轻轻地放下来,他爬向了一个包裹,然后用自己的脑袋,将包裹给顶开。</p>
露出的包裹里,躺着很多零嘴。</p>
四娘每隔一段时间,会偷偷给他换一批,以防止这些零嘴变质。</p>
在这一点上,四娘还是细心的,毕竟到底是田无镜的儿子,真要是吃过期食品给吃出问题了,那麻烦可就真的大了。</p>
小王爷伸手,取了一块沙琪玛,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其抓着,放在了田无镜的面前。</p>
见田无镜不动,</p>
小王爷还伸手拍了一下沙琪玛。</p>
“嘁,嘁………”</p>
田无镜伸手,将这块沙琪玛给拿起来,送入嘴边,咬了一口。</p>
甜,</p>
很甜。</p>
身为人父,这是自己第一次吃自己孩子送给自己吃的东西,这种感觉,真的是难以描述。</p>
忽然间,</p>
在田无镜的脑海中,</p>
浮现出了自己父亲,母亲,阿姊,等等人的画面。</p>
已经被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的记忆,因为这块沙琪玛,而产生了破口。</p>
田无镜仰起头,</p>
闭上了眼,</p>
他的身体,在轻微地发颤。</p>
但当其再度睁开眼时,先前那股子剧烈的情绪波动,已经消散。</p>
他是罪孽深重的人,他已经选择好了赎罪的方式,</p>
但眼前的这个孩子,</p>
自己的儿子,</p>
田无镜有些自私的,</p>
希望他可以平安长大。</p>
一直到现在,田无镜才静下心来,仔细看着自己儿子的模样。</p>
这是他曾经幻想过的画面,</p>
那时,</p>
自己身边还有杜鹃,</p>
夫妻俩一起指着孩子的眉毛、耳朵、嘴唇,评点着到底像谁。</p>
但,越是温馨的画面,越是容易给自己带来刻骨铭心的痛。</p>
人这辈子,最享受的事,其实就是静下心来,慢慢地去回味过去的温暖和美好,但靖南王,已经永远失去了这部分。</p>
有些事情,</p>
只有真正经历过了才会懂。</p>
初为人父,</p>
就这一条,</p>
就足以改变一个男人太多太多。</p>
看着自己的孩子,</p>
你本能地想要给他你所能给出的一切的一切,</p>
锦衣玉食、</p>
富贵温柔、</p>
和风细雨、</p>
王侯将相,</p>
甚至是………</p>
一念至此,</p>
田无镜的目光微微冷了下来。</p>
你比我更早当父亲,所以你会懂得这种感受,对么?</p>
田无镜伸手,抓起自己儿子肉嘟嘟的小手;</p>
如果此时,</p>
这孩子会说话的话,</p>
如果说他想要那个金灿灿的位置的话,</p>
自己,</p>
可能真的无法去拒绝,</p>
哪怕去冒天下之大不韪。</p>
田无镜低下头,情不自禁地用自己的脸蹭了蹭自己儿子的脸。</p>
小王爷委屈求全,强颜欢笑着。</p>
实在是他平日里,和四娘接触得最多,而四娘身上总是香喷喷的,忽然要近距离接触一个陌生男子,还真是有些不习惯。</p>
“你想要………江山么?”</p>
田无镜小声地开口问道。</p>
这不该问,</p>
但他还是问了。</p>
因为江山,虽然不是他的,但他,有资格去抢,也有能力去抢!</p>
但小王爷只是“咯咯咯”地笑着,</p>
然后又伸手去抓了一块桃酥饼,有些舍不得似的,拿给了田无镜。</p>
这些,</p>
可都是他为魔丸姐姐存下来的零嘴,</p>
真是舍不得送呢,</p>
但看着这个男人,</p>
好像没吃饱的样子。</p>
田无镜深吸一口气,将桃酥饼拿了起来,没有吃,只是放在鼻下闻了闻。</p>
紧接着,</p>
靖南王站起身,</p>
同时将自己的儿子,</p>
又放回了婴儿**。</p>
因为他的出现,</p>
田家那一夜早已经在自己脑海中冷冻起来的血色,忽然又弥漫出了令人窒息的味道。</p>
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去再一次审视,</p>
审视自己当初的抉择。</p>
一直到,</p>
他走出了帐篷,</p>
晚风拂面之际,</p>
田无镜又变回了靖南侯,又变回了靖南王。</p>
仿佛先前的那个他,已经永远留在了帐篷内。</p>
人死,不能复生;</p>
自己,已别无选择。</p>
他希望那一日可以早点到来,他也能早一日回到属于自己应该有的归宿。</p>
走到那个地坑前,田无镜伸手,解开了沙拓阙石身上的封禁。</p>
沙拓阙石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动弹,似乎也不会再次向他出手。</p>
田无镜也没继续留意沙拓阙石,</p>
而是陷入了沉思。</p>
一些事情,</p>
之前没有想明白,或者说是没来得及去想,但现在,可以去想了。</p>
蛮族左谷蠡王的尸体,出现在了郑凡的营寨之中。</p>
而郑凡和小六子初识,</p>
正是从沙拓阙石的手中救下了小六子的命。</p>
这不是巧合,</p>
这是算计,</p>
这是安排。</p>
很难想像,</p>
当年还只是虎头城一护商校尉的那个小子,</p>
居然已经能引动这种大人物来帮他布局推动了。</p>
李梁亭,</p>
你觉得郑凡脑后有反骨,需要磨一磨;</p>
但我觉得,</p>
他的整颗心,</p>
其实都是反过来的。</p>
田无镜负手而立,</p>
目光投向夜空,</p>
只是,</p>
这与我何干?</p>
夜幕之下,</p>
一道白衣蟒袍独行江畔。</p>
和靖南侯有灭国杀弟之仇的剑圣曾说过,这世上,他认为最苦的,是那位南侯。</p>
姚子詹从晋地回到上京,</p>
于一座酒楼上饮宴,</p>
忽闻一群年轻士子在抨击燕国皆为蛮夷莽寇,尤其是燕国那位靖南侯,更是血染双亲血地地道道的畜生,由此散发出武夫当国纲常不稳的意思,暗指当今乾国官家提拔武将地位实乃本末倒置之法,祸国之象。</p>
姚子詹当即痛斥,</p>
他说,</p>
那位燕人南侯,上,愧对亲族;下,愧对妻儿;</p>
唯独,</p>
从未愧过他大燕丝毫!</p>
尔等读圣贤书,所求无非东华门唱出,所求无非家里田亩免赋,所求无非光宗耀祖,所求无非一身紫袍加那一顶清凉伞遮雨;</p>
我大乾不缺文采风流诗词歌赋,</p>
就缺几个那田无镜一般的人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