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面前这群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p>
深深地一揖下去。</p>
再直起身子时，脸上已挂上泪痕，</p>
道</p>
“姑娘们高义，高义啊！”</p>
……</p>
今日作坊只做半日，一来，是因为今日城里发赏赐银，很多人请假去领银子了，二来，是上头特意吩咐的，今日之后，明后两日歇工。</p>
所以，女人在忙完了手头的事情，顺带将东西收拢好之后，就回到了城内的家里。</p>
推开家门，</p>
女人看见自家婆婆此时正阴沉着脸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p>
见到这一幕后，女人的脚当即一软，差点摔倒在这地上，好在她用手抓住了门框，稳住了自己的身子。</p>
“娘，娘？”</p>
女人喊了两声。</p>
老婆子抬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儿媳妇，随即，双手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大哭起来</p>
“这天杀的老天爷啊，这天杀的老天爷啊！”</p>
女人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终究还是坐在了地上，眼泪，当即从眼眶里涌了出来。</p>
他，</p>
他没了？</p>
一时间，</p>
那个男人的音容相貌，开始在女人脑海中浮现。</p>
仿佛，</p>
就在昨日，</p>
那个男人还会在院子里挑水，给自己儿子做玩具，然后掐着自己下工的时候，和自己匆匆见上一面后，再匆匆地离去。</p>
从第一次来这里之后，他每天都会来。</p>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将这么过去了，拉扯好孩子，再侍奉好婆婆，日子无论过得多艰难，只要咬牙撑着，就能撑下去的。</p>
再说了，自打自己可以进作坊做工后，家里的日子，也宽裕了不少，至少，衣食无忧了，孩子也能进学堂认大字。</p>
她没想过再嫁，她怕别人嫌弃自己的儿子，也怕别人嫌弃自己的婆婆。</p>
又有几个男人，愿意帮别的男人养孩子，甚至还愿意养那个男人的妈？</p>
其实，倒不是没有，但……</p>
与其将就，不如就把日子这般简简单单地过下去。</p>
但他偏偏出现在了自己的家里，</p>
偏偏他人又老实，</p>
自己也偏偏怎么看他，都觉得舒服。</p>
下工回来的路上，往往也会怀着期待，只为能推开门时，多看他几眼。</p>
自家婆婆心疼自己，也愿意自己再找一个男人，在见到他之后，她也就没什么好矜持的了。</p>
她毕竟是个寡妇，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哪里有什么放不开的？</p>
他每天都来自己家，自己一次都没将他赶出去过，意思，不是很明摆着了么？</p>
但也不晓得他在犹豫个啥子，</p>
或许，</p>
是在犹豫，犹豫自己配不上他？</p>
但他最后，还是坐下来，和自己一家人，一起吃了饭，还把他积攒下来的俸禄银子都交给了自己。</p>
自己也当着他的面收下了，</p>
在她看来，</p>
自己和他的事儿，</p>
就算是定下来了！</p>
为此，</p>
这些日子，她每天晚上躺在炕上，都在想啊想啊……</p>
说句不害臊的话，当初嫁给自己第一个男人时，自己的心，绝对没有这次这般像是獐子乱撞。</p>
以前也听过说书先生讲才子佳人的故事，</p>
她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佳人，</p>
但她觉得，</p>
这或许就是说书先生所说的……一见钟情？</p>
婆婆帮着她，一起做嫁衣。</p>
寡妇再嫁，是不会再大肆操办的，婆婆也是女人，心疼她，当亲闺女心疼，所以想和自己一起置办一身行头。</p>
婆婆说，外头，不能风风光光，怕人议论，但屋子里，别的妮儿有的，她也得有。</p>
她在等着他回来，</p>
但……</p>
老婆子还在那里哭着，女人却哭不出来，但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p>
她站起身，</p>
走到自己婆婆面前，</p>
蹲了下来。</p>
她想说，是她没这个命；</p>
或者说，她其实就是克夫相，两个男人，都因她而死。</p>
曾经，自己的丈夫刚死时，村里人就这样说过自己，然后，自己婆婆拿着扫帚，和那些长舌妇打架。</p>
但这一次，她自己也信了。</p>
如果没有认识自己，如果没有最后吃一顿饭，他会不会就不会死。</p>
老婆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p>
“先前将军府来人了，说，说虞哥儿他，他，他受了重伤，瘫了。”</p>
女人猛地抬头，看着自己的婆婆。</p>
他没死，</p>
他没死，</p>
他没死！</p>
“哎哟，天杀的哟，怎么就这么苦命了哟，好不容易能再找个男人，你也能有个依靠，怎么就瘫了呢，怎么就瘫了呢！”</p>
女人心里，仍然被喜悦充斥着，没有做出反应。</p>
老婆子瞧着自己儿媳妇的样子，</p>
误以为自己儿媳妇的心思，</p>
她只能用自己枯瘦的手，捧着自己儿媳妇的脸，</p>
道</p>
“妮儿啊，人家出征前，俸禄银子可都是给你了，咱们也一起坐下来吃过饭了，妮儿啊，咱做人得讲良心啊，你可千万不能看着他瘫了，你就撇开人家啊。</p>
咱得养他，咱得伺候他，</p>
这是咱的命，这是咱的命啊！</p>
咱不能做那种没良心的事儿，也不能说话不算数，晓得不？</p>
你要记着，他虞哥儿，就是你男人，甭管他还能不能下地，只要你男人没死，你就得伺候他，伺候他一辈子！”</p>
老婆子一辈子就信一个理儿，那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p>
女人却笑了，</p>
道</p>
“娘，我懂。”</p>
只要他没死就好，她是真的愿意伺候他的。</p>
这时，</p>
院墙上，</p>
两个孩子的脑袋缓缓地滑落下去。</p>
狼崽子对着剑婢道</p>
“这一家子，看样子还不错，在我们荒漠上，愿意这样死心塌地的女人，可不多。”</p>
荒漠的生存条件极为恶劣，要是一个家里的男人，无法站立起来支撑起这个家，那么女人带着孩子直接钻进另一个男人的帐篷也是常有的事。</p>
剑婢小大人似的抱着双臂，点点头。</p>
“那些银子怎么办？”</p>
一千来个首级军功折算下来的银子，得吓死个人。</p>
但却被剑婢给拦下来了。</p>
剑圣说过，不想去做什么试探。</p>
郑凡也就答应了；</p>
但耐不住盛乐城这边，剑婢自己的自作主张。</p>
在小孩子眼里，实际上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有些人，既然想要当自己的师母，那自然得过那一关。</p>
狼崽子拍拍屁股，道</p>
“听说，咱们要搬家咧，去东边，很东边很东边的那种。”</p>
“我知道。”</p>
“唉，每次在一个地方待习惯了，就又得换地方了。”</p>
“呵。”</p>
剑婢笑了笑，</p>
道</p>
“你怕什么，既然是搬家，自然是能带走的都带走，东西是这样，人也是这样。”</p>
“咦，你的意思是，大家伙都会去？”</p>
“那还用说。”</p>
“那成，我还收了一帮小弟呢，没了他们跟在我后头，以后的日子得多无趣啊。”</p>
剑婢对狼崽子翻了个白眼，</p>
学着从魔王那里学来的新词儿，</p>
不屑道</p>
“幼稚。”</p>
……</p>
将军府内，小侯爷正用自己的小嫩手抓着围栏，不停地绕着走。</p>
四娘则坐在另一角，翘着腿，一边喝着茶一边翻阅着账簿。</p>
搬家后，意味着一切要重新开始，不过四娘并没有多么颓废。</p>
当初的她，早就习惯了在各个时代开青楼。</p>
换一个地方，再重新布局和发展，也没什么不好的，反而能给人一种新鲜感。</p>
再说了，</p>
雪海关那边儿，比这里可供施展的拳脚，那可真是大多了。</p>
起身，从面前的盘子里，拿了一块桃酥饼，递给了被圈在“小栅栏”里的小侯爷。</p>
小侯爷单手去接饼，但一只手试了几下却都拿不住。</p>
不得已之下，小侯爷用双手去拿饼，然后身子没了保持平衡的支撑，直接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一脸懵逼。</p>
四娘被逗笑了。</p>
小侯爷也没哭，见四娘笑了，也跟着一起笑了。</p>
四娘一直觉得自己不喜欢小孩，一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不是不喜欢小孩，只是不喜欢哭闹。</p>
说心里话，这小侯爷，也确实懂事儿，讨人喜欢。</p>
该不该，</p>
和主上先生个孩子呢？</p>
四娘开始迟疑。</p>
但这迟疑，也仅仅是片刻，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忙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