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急迫，一般人，是难以理解的。</p>
“蛮王老了，王庭也需要安排继承人的事，所以在上次三国大战时，蛮王才选择隔岸观火；</p>
这里面，固然有我父皇一封诏书的原因，但蛮王自己也清楚，就算真的大战起来，王庭的继承问题一旦没有得到解决，就算蛮族大军成功杀入我燕国境内，终究也落不得什么好处。</p>
这次联姻，蛮王必然会信守承诺，他需要一段很长时间的和平去安排自己的身后事，本来，这件事的负责人，应该是沙拓阙石。</p>
蛮王很信任那位左谷蠡王，因其为人方正，但沙拓阙石战死镇北侯府外，使得蛮王先前的布置终遭废弃。</p>
对于我大燕而言，对于我父皇而言，想要的，其实是乾国的花花江山，比起荒漠的贫瘠，一统诸夏故土，才是真正的夙愿。</p>
若是双方近些年，能不开战，那就最好不要开战。”</p>
说到这里，大皇子顿了顿，指了指脚下，道：</p>
“那份嫁妆的安置，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不过，对于郑将军你而言，这确实最大的优势；北封郡是大燕的最西边，雪海关，则是我大燕现如今疆土的最东边。</p>
将蛮兵安置在这里，远离荒漠，可以最大程度地限制这支蛮兵呼应荒漠作乱的可能，同时，蛮族人和野人，有着根本上的区别，他们是不会和野人相勾连的。</p>
这一点，无疆问过郑将军麾下的金术可，他们对野人，是很瞧不上的。”</p>
郑凡长舒一口气，</p>
吐出了四个字：</p>
“以夷制夷。”</p>
大皇子闻言，眼睛当即一亮，情不自禁地赞叹道：</p>
“精辟。”</p>
紧接着，</p>
大皇子又道：</p>
“就这四个字，可以抵得上万语千言，只要这四个字在朝堂上请人说出来，这支嫁妆，就必然是郑将军你的无疑了。”</p>
以夷制夷，</p>
无论是从“审美”角度，还是从大燕国策角度，又或者是皇帝和朝臣们自我感觉良好角度，都可以说是搔到了他们的痒痒处。</p>
乾国，不是蛮夷；</p>
楚国，也不是蛮夷；</p>
在燕国官方宣传里，大家都是诸夏兄弟，当年都是受大夏天子命去开疆拓土的，所以，本质上，是一家人。</p>
这个宣传口吻，在大燕吞并三晋之地的过程中，发挥了巨大作用。</p>
你看，野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而我们，抛开燕晋的隔阂，其实本质上，咱们八百年前是一家人。</p>
将民族对立，消磨成了王朝更替，可以极大的抵消掉被征服国度子民的排斥感。</p>
而整个大燕，唯一能够适用“以夷制夷”方针的，真的只有郑将军的雪海关，再无第二处！</p>
但，</p>
郑凡还是很郑重地问道：</p>
“殿下，您这番盛情………”</p>
“莫非，郑将军以为孤是想拉您下水，站在孤这边？”</p>
呵呵，</p>
从“我”变成“孤”了。</p>
郑凡讪讪一笑。</p>
“孤，已经没有半点可能了，孤明白，天下人也明白，郑将军，您心里其实也明白。”</p>
若是第一次望江之战没败，哪怕娶了蛮族公主，被剥夺了兵权，但终究还有日后出山领兵的希望，就像是之前的靖南侯一样。</p>
但因为你失败过了，所以，再想领军出征，就近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了。</p>
“郑将军，孤所想要的，是一个希望。”</p>
“希望？”</p>
“是人，都会有私心的，这句话，郑将军您觉得呢？”</p>
“人非圣贤，这是自然。”</p>
“孤所求的，就是这一个希望，因为孤不想下半生就沉寂于王府之中，遛狗逗鸟，过那闲散日子；</p>
望江漂泊的数万儿郎尸首，孤一日都不敢忘，孤，还想着赎罪！</p>
孤想要的，是有朝一日，可以马革裹尸，这样，才能将该还的，都还回去。”</p>
郑凡迟疑了一下，这，和自己有什么干系？</p>
“若是老二继位了，以老二的性格，孤这个闲散王爷，是坐实了的，孤也就会彻底绝了念想。”</p>
郑凡眼皮颤了一下。</p>
大皇子重重叹了口气，</p>
然后下意识地伸出了手，</p>
想要来拍郑凡的肩膀。</p>
终于，</p>
还是被盛乐军内的这股拍肩膀的风气，给同化了。</p>
手掌，</p>
拍打在了郑凡的肩膀上，</p>
大皇子开口道：</p>
“若是六弟继位，孤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哪怕，继续外放出来，只当一个校尉。</p>
到时候，还需郑将军念在今日送嫁妆的情谊上，帮忙美言。”</p>
我艹，</p>
你为什么比我这个“六爷党”对小六子能夺嫡成功更有信心？</p>
郑凡觉得好荒谬，虽然当初一整天无数次撺掇小六子要造反的是他郑凡，但他真的没打算铁了心地为帮小六子争夺皇位而肝脑涂地。</p>
尤其是自己现在紧抱靖南侯的大腿，也有了发展出自己气候的契机，就更没必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p>
实在不行，日后小六子有危险，自己可以像对待小侯爷那般，把小六子接到自己这里来安置嘛。</p>
但眼前这个大皇子，显然已经将自己后半生的可能，寄托在了他六弟身上了。</p>
顺带，也寄托在了自己这个“六爷党”第一中坚的身上。</p>
但说心里话，郑凡对小六子的忠诚度，真没那么高，但奈何别人不这么看。</p>
郑凡伸手，也搭在了大皇子的肩膀上。</p>
两个人现在，</p>
互相搭着肩膀。</p>
大皇子眉头微蹙，他本能地感觉，这种姿势，有些不自然。</p>
“殿下，您说笑了，像殿下这种一心为国的王爷，若是放着不用，是朝廷的损失，是大燕的损失。”</p>
“郑将军说话，果然一贯风趣，等孤回京后，就会着手安排此事，不会让它耽搁的。”</p>
“那我就静候殿下佳期。”</p>
二人一齐放下了手臂，且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p>
大皇子转身，准备离开，不过，也只是离开别院，想要离开雪海关回燕京，还得等圣旨过来。</p>
走到别院门口，</p>
大皇子又停下脚步，</p>
看着郑凡，</p>
道：</p>
“郑将军，你说，如果当初你不是最先遇到的六弟，而是遇到的孤………”</p>
“那殿下先前为何不问问，这份嫁妆给我，我是否会改换门庭呢？”</p>
“你会么？”</p>
郑凡没有犹豫，直接摇了摇头。</p>
大皇子笑了笑。</p>
郑凡却又道：</p>
“除非嫁妆翻倍。”</p>
大皇子脸上的笑容开始逐渐敛去，最后，变得严肃，似是经过了短暂的思考，</p>
道：</p>
“孤做不到。”</p>
“我也是。”</p>
大皇子点点头，伸手指了指这四周，道：</p>
“郑将军，你信不信，未来数年内，不知多少将领会羡慕你，因为可能之后这数年，只有你这里，还有仗可以打。”</p>
“或许吧，但谁叫咱这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呢。”</p>
待得大皇子离开后，薛三领着金术可走进了别院之中。</p>
金术可对着郑凡跪了下来。</p>
郑凡重新坐回了靠椅，</p>
对着金术可点点头，</p>
道：</p>
“辛苦了。”</p>
这一段时间以来，金术可的表现，堪称耀眼，也无怪乎能得到来自剑圣的举荐。</p>
“能为将军效命，是末将这辈子最大的福气！”</p>
郑凡身子前倾，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金术可，</p>
小声问道：</p>
“你觉得，咱们这位大皇子，人，怎么样？”</p>
金术可略作思索，</p>
他自然清楚郑凡问他是什么意思，他也确实可以打马虎眼，</p>
但他还是直接回答道：</p>
“回将军的话，这位大皇子，其实，很厉害。”</p>
“那你觉得，他，有野心么？”</p>
金术可闻言，</p>
犹豫了一下，</p>
最终还是抬起头，</p>
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p>
道：</p>
“将军，那您觉得，属下有野心么？”</p>
郑凡沉默了，</p>
金术可的脸上也开始流出冷汗，</p>
将额头重重地敲在了地砖上，</p>
喊道：</p>
“末将该死！”</p>
郑凡却摇摇头，</p>
道：</p>
“不，你很好。”</p>
随即，</p>
郑凡又道：</p>
“那位可是蛮王女婿，他有没有拉拢过你？”</p>
“回将军的话，有！”</p>
“为什么拒绝？”</p>
金术可抬起头，脸上明明有冷汗，却露出了憨厚的笑容，</p>
回答道：</p>
“在荒漠上，小部族要想生存，就得投奔大部族，成为大部族的羽翼，为其冲杀在前，方能得到大族庇护，但真到了危险时刻，这些依附过来的小部族，经常会被大部族推出去随意牺牲。”</p>
“然后呢？”</p>
“将军，属下不想去做依附大部族的小部族，因为在这里，属下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部族！”</p>
郑凡脸上露出了笑意，</p>
伸出手，</p>
跪在地上的金术可马上挪动着自己的膝盖向前两步，让郑凡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p>
郑凡轻轻拍了拍，</p>
道：</p>
“你路走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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