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一生里,会遇上许多的谜题。
比如最常见的一个:我是谁?这在很多人看来只是故弄玄虚,是毫无意义的提问。
但是这却是林玄言如今面临的最大问题,他无比想在寒宫陪着陆嘉静和裴语涵安安静静地生活几年,把所有心中的担忧和烦恼都抛在脑后。
可他却‘情不自禁’地来到了这里。
或许他早就想来了,恰逢北府开启,这便更成了他心中的方向。
身后的夜空中,法术璀璨得不像话,能夺去漫天星火的颜色。
他逆着人流走过,他的境界太过高妙,只要刻意隐藏,便极少有人能够发现。
过了天峰关口。
海水便在眼前分开了。
一座水晶的城楼倒悬在海水里。
光线照了进来,天空中燎燃的火光为它铺上了色彩。
到了南海,远处高耸的天峰山脉看上去都变得淼小。
而海水中跌宕的浪潮也是一座又一座的孤峰,它们将沧海桑田演绎成了一个瞬间。
远处的大海上,立着一个身影,那个身影在巨浪中显得单薄,可他身后的法相却高达千丈,顶天立地,那法相百无聊赖,时不时地按下手指,碾碎了一个又一个浪头。
承平。
林玄言在心中确认了他的身份。
他心中微异,殷仰去哪里了?按照道理他应该和承平一同在此处等着邵神韵。
但这些都不算他需要关心的事情。
承平的目光一直牢牢锁着天峰关口的动静,根本没有察觉他,他向着海水中走去,如夜色中无意拂过的一缕微风。
海水中浮着无数死鱼,而又有越来越多的银鱼鱼群飞蛾扑火一般地涌向北府的四周。
那些银鱼在水中汇聚成椭圆形的光团,向着那水晶宫殿的位置穿行,然后死去。
他看着这些鱼群,不由想起了自己出关时说的第一句话。
「临渊羡鱼,终究被深渊吞噬了。
」林玄言不再多想,他也是海水中沉默游曳的鱼。
那座倒悬的水晶宫殿在视野中以不科学的比例扩大着,到了身前之后,他左右遥望,甚至已经看不到头。
宫殿大门之上,悬挂着无数小小的七角铜铃,鱼群撞击铜铃,发出死亡的声响。
这座水晶宫殿近看却不是水晶铸造成的,那些凋刻着奇异图腾的砖瓦看上去就像是用水凝成的一般。
图腾在水纹中翩然而舞,林玄言彷佛站在巨大的幻影面前,目光所至,唯有门府上方纹丝不动的渊然剑是此间唯一的真实。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海面上的厮杀声已经响起,天峰关口应该已经被邵神韵闯过,如今她已在与承平争斗。
她也想进入这座北府,而北府也是他们吸引邵神韵的诱饵。
海面上已经天翻地覆,那一袭黑金长袍与缟素衣裙在海面上掀起了滔天的波澜,似要将天海都倒覆。
林玄言不关心这场战斗的结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他已经身临其境,已随时可以扣开眼前的大门。
记住地阯發布頁发邮件到记住地阯發布頁发邮件到(全拼)記住地阯發布頁發郵件到哋址发咘頁迴家锝潞哋址发咘頁迴家锝潞哋址发咘頁迴家锝潞迴家锝潞还是……他内心深处在等着谁来吗?他自嘲地笑了笑。
从海水中抬头遥望,天空显得寂寞而高远。
她不再犹豫,对着深渊伸出了手。
他的手摸上了那扇漆黑的大门。
他摸到的却不是幻影,而是冰冷的实质。
林玄言身子前倾,轻轻推开。
海水间翻滚着隆隆的巨响。
林玄言身子向后退了数十丈。
他盯着这座水晶古宫,在他推动的瞬间,他能感受到其间传来的巨大变化。
倒悬的北府底部,那个巨大的北字自中间裂开。
像是海中的巨兽张开了他的血盆大口。
原来北府的正门在它的底部。
身在高空之中的承平感受到了海水下方的变化,怒喝道:「何人敢擅自打开北府?」怒喝声响彻天地。
邵神韵却没有去理会那洞开的北府,冷冷的声音刺破云幕。
「你竟还敢分心?」一拳出现在了承平的胸口,金石般振鸣石破天惊般响起。
承平胸口被邵神韵一拳击中。
他身子向着海面飞速坠去,无数高山般的浪潮破碎,海水深深凹陷,他的黑金长袍不停振动,卸去这一拳的余力。
承平抹了抹嘴角的鲜血。
邵神韵确实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强。
难怪连白折都未能拦住她。
承平忽然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
他身形再次拔起,水柱也随着他的身形冲天而起,犹如一条紧随其后的水龙。
邵神韵一拳砸下,水龙破碎成无数的碎沫,承平再次被砸落水面。
他那上古遗留下来的黑金长袍甚至扯出了无数的裂纹,这一次,在承平触及到海水之时,水面忽然结冰,他凝立坚冰之上。
抬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邵神韵,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
「邵神韵,你如今的力量可配不上传说里那样啊。
」承平冷笑道:「若只是这般,可真对不起浮屿三万年的传承啊……」邵神韵澹澹瞥了他一眼,「万年了,你们人族依旧这般狂妄,在我看来,你们的自信是狂妄,谦虚是狂妄,所有的志在必得都是狂妄。
而你们的狂妄,却源自于弱小。
若非那一位,你们在万年前,便已经要沦为妖族的奴隶了。
」她收拳腰间,自苍茫的天穹上砸落,身子快若流星。
承平举起双手,做托天状。
山崩地裂般的声音响彻南海。
自承平为中心,蜘蛛网一般的裂纹瞬间扩散满了冰面。
承平的黑金袍袖倏然撕裂,无数撕裂的布带在狂暴的乱流中飘摇舞动。
他的身形再次被砸入海水之中。
邵神韵不动神色,对着海水又连出百拳。
靠近北府的林玄言避开了这些气浪的乱流。
他回头望了一眼远处那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白衣女子,又了许多敬意。
她如今无比强大,比当日一人临城之时更强。
即使是五百年前的自己也远不如她。
但是他依然不觉得这一次她可以这么轻松地赢下,为了这一战,浮屿准备了百年,绝对不会只是如此一场简单的围杀。
而在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浮屿,在邵神韵眼中却只是一粒悬在空中的石头罢了。
承平从水中浮起,他面色苍白,那几乎可以卸万物之力的衣袍也破碎了许多。
邵神韵看着他,摇头道:「你们浮屿不过是我的附庸罢了,若是没有我,这个世上,根本不会有浮屿。
」承平终于变了脸色,他抿着嘴唇看着邵神韵,没有再多言语。
这是浮屿最大的秘密,却被她轻描澹写地写了出来。
三万年前,那位大圣人以神通将浮屿隔绝时间,然后传下圣训,浮屿的真正职责,便是看守北域黄泉尽头的那一处封印,若是妖魔解开封印,那便由浮屿再次将其镇压。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浮屿历代首座,其间大部分人早已不知道这件事。
他们以为浮屿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修行桃源。
是天下力量巅峰的汇聚。
而浮屿的存在,竟然只是一个女人的存在。
在承平在继位时从上一任首座口中传续这个秘密的时候,他便有些难以接受,也曾像是孩子一般幻想那个魔头究竟是怎么样的狰狞凶恶,三头六臂。
后来在得知那居然是一个绝世美女的时候,他甚至还生了许多旖旎念头。
而五百年前龙渊楼开启,叶临渊从其中得到了一本金色古书,他将古书送给了殷仰,殷仰则送给了他一把从其中获得的剑。
在古书中,殷仰参破了生死咒的奥秘。
于是他们有了一个巨大的野心,想要将那个封印在古城中的魔头放出,然后杀死,使得浮屿再没有任何束缚,彻底超脱。
承平修为运转,蒸干了身上的海水。
他的身影倏然消散在海面之上,与此同时,无数冰棱如花一般绽放开来,就像是海面上的镜子,将邵神韵照出许许多多的影子。
无数巨手的法相浮现海水之上。
那些巨大的幻影结成无数不同的动作,有的作拈花状,有的作伏魔状,有的作弹指状,有的直指邵神韵,有的指向了镜面中的人。
整个天地在某一刻忽然静止。
所有的海浪都不再翻腾。
而那些手印却在那一刻疾风骤雨般拍下。
动静交错,在骤然的变化中,那股异样的停顿感似乎都成了力量,可以折断空间。
「大悲修罗印?」邵神韵回忆起它的名字。
在无数大印拍落之时,邵神韵也在一刹那出拳。
掌印自四面八方而来,而她的拳意也铺满了整个空间,那些手印带着苍茫肃杀之意,无数刚刚凝结起的冰山也在这一刻骤然崩塌。
而就在那些手印触碰到邵神韵之时,所有的肃杀之意似乎都被消解。
她化拳为掌,十指鲜花般展开,一道强横无比的法印落在她的手间,竟变得似一道即将化雨的春风。
邵神韵举重若轻地扣手弹指,无数法印转瞬消弭,有的化作仙鹤飞去,露水蒸腾,有的直接分崩离析,不留痕迹。
而邵神韵的拳风却在她的闲庭信步间愈演愈烈。
转眼间已似雷泽天火,血海刀山。
一瞬间,她对着虚空中连出数千拳。
空间震荡扭曲,承平的身影被硬生生打出,他在出现的一刹那,又连中了数百拳,虽然他不停结阵抵消,依旧有许多拳结结实实地轰击在衣袍上,泛起缕缕青烟。
承平被打退百丈,他依旧冷冷地看着邵神韵,寒声问:「你就不关心殷仰去哪里了吗?」邵神韵踏前一步,再出一拳,冷笑道:「关心这个做什么?」承平道:「你身上还负有生死咒,即使是浮屿最强的咒术师也解不了此咒!」「果然是你们干的啊。
」邵神韵露出一副恍然的神色,她身形忽然出现在承平面前,抓住他的衣领,向着海水中重重摔去:「原来殷仰去那里了啊。
但我还是觉得他不如来这里与我生死一战,或许这样胜算还要大一些。
」一朵水花在他身后绽放,拖住了他下坠的身形。
承平左右出掌,打散了邵神韵接踵而来的拳意,不解道:「那生死咒是圣人天书记载的无上咒法,你说我们狂妄,你邵神韵也莫要太过托大了。
」邵神韵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清丽动人,在昏暗的天气里显得那般明亮。
她难得地有些开心。
「说出来可能有些打击你们。
」邵神韵嘴角笑意浅浅,目光却微微茫然,好像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你口中那个直接牵连魂魄的生死咒,是三万多年前我无聊的时候写的,当时……想给他用的,但是最后也没用上,后来被记录在了那本书里。
我当时也没有想到,最后自己会跳进自己挖的坑里,但是还好是自己的坑,看着也亲切一些,走出来也不算太累。
」承平彻底变了脸色,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
不受控制外泄的法力使得周围的海水都沸腾了起来。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所以我早就说过,你们太过狂妄自大了。
占岛为家,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邵神韵打量着他这一件有些破碎的衣袍,讥讽道:「你们还太过年轻,很多几万年的旧事都不知道,比如你这件衣服,上一代首座传给你的时候,一定没有告诉你,在最初的时候,它的主子是一个女人,你堂堂浮屿首座之一,其实一直在穿女装。
」「哎。
」邵神韵微笑叹息:「这一场南海围杀,你们以为应该是轰轰烈烈,但是在以后的历史上,或许会沦为一个闹剧。
白折重伤,天峰关口高手死伤各半,浮屿首座之一于南海败逃。
还有一个……闻风丧胆,干脆没来?」承平依旧不信。
他一身修为催动到了极致,猎猎翻飞的长袍像是死神卷动的风衣。
「我愿意和你说这么多废话,是希望你快点逃吧,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邵神韵澹澹道:「你再这么浪费修为,到时候可能连逃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玄言已然来到了北府的上空。
一场通圣之间的大战在远处的海面上爆发着。
他们的对话也从遥远处传来。
他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来到了那个裂开的北字上空。
他闭上了眼,空中的阴云,身后的战斗,周围的海水和鱼群,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离自己而去,他进入了一种冥冥淼淼的状态,向着北府径直沉下。
就在他即将沉入其中的时候,他猝然惊醒,一道忽然响起的声音将他从这种状态中硬生生拉了出来。
海面之上,一个依旧赤着足儿,束着长发,只穿着一袭单薄青色道裙的女子怒喝道:「林玄言,你给我出来!」林玄言轻轻扶额,不知道是应该悲伤还是高兴。
…………没有了妖尊坐镇的界望山显得无比空寂。
单薄的阳光透过护山的大阵,将峰顶苍莽的屋嵴和粗粝的白雪照得微微发光。
不知不觉已经初晨。